对翻译和写作的启示

4.6.6　对翻译和写作的启示

刘宓庆指出:“思维与语言的关系比较复杂，既是心理学又是语言学中的一大课题。这种探讨，应该是对比语言学的深层研究课题。某一特定的特征特别是它的表现法，无疑地与操这一语言的人的思维风格有联系，这可以说是语言生成中思维对语言的一种纵深折射。它的映象被投射在色彩斑斓的表现法中，汉英皆然。”(刘宓庆，1992:340)我们发现，连逗句是中国学生英语写作中常见的一种语病。它的特征是“一逗到底”。把许许多多的句子，一般是简单句，用逗号，或连词连接起来，呈线性结构排列，如:

(78) The article recounts a flat affair in life，gives real expression to the children's gloom and abnormal state of mind under the heavy burden of schoolwork and marks with favorable material conditions nowadays，reveals the conditional abuses in school and family，conveys people's yearning for the past childhood life which was free from all anxieties，their dissatisfaction with the present educational system and their appeal for urgent reform in education.

(李先龙:《中国大学生英语作文评改》)

显然这种连逗句是受汉语流水句的影响，汉语是一种意合性的语言，写句子是以“意尽为界”。例(78)应该根据意思调整为几个句子:

(79) The article gives a real expression to the children's gloom，abnormal state of mind under the children's material life is quite decent now.The article reveals people's yearning for the return of care-free childhood and their appeal for urgent reform in education.

句子的信息容量由于没有语法形式上的限制，弹性很大，一句接着一句，恰似流水，可以无限制地扩展下去，呈“线性的流动，追求流动的韵律、节奏，不滞于形”(申小龙，1988:59)。思维单位似乎不是句子，而是句组，甚至段落、语篇，如:

(80)从这里出门散步去，上山或是下山，在一个晴好的五月的向晚，正像是去赴一个美的宴会，比如去一果子园，那边每株树上都是满挂着诗情最秀逸的果实，假如你单是站着看还是不满意时，只要你一伸手就可以采取，可以尝鲜味，足够你心灵的迷醉。

——徐志摩

这种一逗到底的情况不只是散文中，小说、议论文中也有。我们来看看2003年11月23日《文汇报》中的一篇文章，这里我们从文中取两个句子:

(81)据有关部门统计，今天中国拥有的科技人才的绝对数量甚至在世界上都是领先的，但在这种绝对数量增长的背后，却是较低的专利与科技产出量，高级人才的供应仍然严重不足，国家的科技竞争力远远不能和我们这个人口大国、“人才”大国相适应。

需要从整个社会环境、教育体制入手，真正形成一种有利于人才自由成长、自由竞争的格局，从根本上改变我们固有的人才模式、人才标准，破除一切限制人才特别是限制特殊人才的陈规俗套。

这里还有一个更为典型的语篇，完全是一逗到底:

(82)我们希望这样的“聪明人”越少越好，而且赶快由“聪明人”变成上面说的那种“傻子”，变得越早越好，我们伟大的祖国和人民所迫切需要的是上面说的那些“傻子”，“傻子”越多越好，“傻”得越很越好，就是说要“傻”到极点，物极必反，真正“傻”到极点，才是绝顶聪明!

(龚同文:《“傻”颂》)(引自蔡基刚，2001:160)

在文字系统上，汉语属象形表意文字，虽然能够见字会意，但无以形成类似印欧语的那种屈折式形态变化，不具备拼音文字的形态发生学结构和功能。汉语语篇的话题出来后，说明可以不受句子的界限，一直延续下去，只要有话可讲，还可以接下去写，可见汉语的语篇是“人治”的，是一种情感语篇连贯模式。

但是，英语是一种形态型的语言，以主语为中心来构筑句子的。只要语法成分齐全，不管对主语的说明有没有完，句子就结束了。如一定要在一句里表示其他意思，可以通过连词和关系代词，加上从句来表达。英语作为一种拼音文字，具有由拼音字母组成的屈折式形态发生学机制，词语具有形式自足标志。

对比汉英两种语言的这种差异，可以给我们的翻译和英语写作带来新的启示;在英译汉时，我们就要化虚为实，汉译英时则要化实为虚。请看例子:

(83) disintegration土崩瓦解

　　 make a little contribution添砖加瓦

　　 feed on fancies画饼充饥

下面是几个汉译英化实为虚的例子:

(84)允跪而言曰:“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危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罗贯中:《三国演义》)

Wang Yun knelt saying，“The people are on the brink of destruction，the prince and his officers are in jeopardy，and you，you are the only saviour.”

(85)他这一阵子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老是宁静不下来。(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His mind was ina turmoil these days and he was quite unable to think straight.

中国人喜欢在文章里用大量形容词、四字成语、比喻、排比等手段来表达他们的体会、看法、感情等等。四字成语的堆砌就是现代汉语语篇的一大特点。邓炎昌说:“汉语在评论一篇论文或发言时，几乎免不了要用这样的说法:‘一气呵成’、‘别具一格’、‘慷慨激昂’、‘栩栩如生’、‘言简意赅’、‘咬文嚼字’、‘油腔滑调’、‘强词夺理’、‘牵强附会’等等。”(邓炎昌，1989:89)

在许多文章中，成语连篇累牍，比比皆是，这种现象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86)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朱镕基

(87)自此而下，江面宽阔，水流平缓，一叶轻舟，顺流而下，沿江景色，饱览无遗。

可见汉语的四字结构，声律对仗，工整匀称，排比使用，畅快淋漓，具有极强的修辞效果和浓郁的文采，因而历来受文人墨客的青睐，为人们喜闻乐见，并把它作为判断语言艺术水平的标准。英语注重简洁和理性，反对文字堆砌。另一方面，它是重音节、重节奏的语言，不像汉语是重音韵的语言，音、形、意统一在一字上、结构上易于整齐划一，利于工整对仗。英语作为拼音文字，字母与音节比一，词形有长有短，加上语法的限制，很难做到结构对称、音韵齐整的表达(蔡基刚，2001:249)。如上面例(87)的英语表达:

(88) Down from here，the river becomes wide and calm.Takea light boat down the stream，and you will enjoy the landscapes along the river.

汉语语篇中，与华丽词语堆砌同样突出的是大量使用比喻。这是与汉民族重意象、重具体思维密不可分的。在汉语看来，这些比喻形象生动，色彩鲜艳，富于感染力，而在英语说来则可能是陈词滥调——clichés。

(89) tower of ivory　　　　　　to spend money like water

　　 sour grapes　　　　　　　　Trojan horse

　　 aswise as Solomon　　　　　crocodile's tears

显然，在英美人看来，上面这些比喻已经成为固定词组，用得太滥，因而失去了新鲜感，请看下面的一个学生的英语作文:

(90) Money doesn't grow on trees and how well I've learned that.What a rude awakening when I finally realized that all the odd charge I used to as for at home wasn't available at school.I had thought may allowance was enormous and，before I knew it，it was gone.College had taught me that“A penny waved is a penny earned.”I have learned to live within my allowance and even to save something for a rainy day.What I have learned in college is not all in the books.I have also learned to shoulder responsibility.(蔡基刚，2001:251-252)

这篇作文中用了这样的一些句子和表达法:“Money doesn't grow on trees a rude awakening”，“A penny waved is a penny earned”，save something for a rainy day，shoulder responsibility，这些表达“are like prefabricated units that can be fitted into any kind of structure”在文章中应尽量避免。George Orwell在“Shooting an Elephant and Other Essays”中也指出:“Never use a mataphor，simile，or other figure of speech which you are used to seeing in print”(蔡基刚，2000:252)。

“比类取象”和“援物比类”概括了汉民族的模糊思维偏向(徐通锵，1997:45-51)。比类取象指利用联想、偶举，通过事物间的横向比喻来认识客观存在的思维方法。援物比类则是借助上述方法在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物间建立起联系，用比喻来说明“象”的本质，将主观对客观的规律性认识表示出来的思维方式。

蔡基刚还指出，在汉语语篇中，处处都是形象性的语言。不管与论述内容有关还是无关，都要尽量加一个这样那样的工整对仗的成语、警句，已经成为一种时髦，到了不用这样的引语不足以说明你的知识渊博，不用这样的引语不足以表现语言的力量和漂亮。中国语文教学和写作的评分标准都使学生感到只有旁征博引，大量使用华丽的辞藻、形象的比喻，才是好文章。他还说我们国家的高考、中考的高分作文都是如此(蔡基刚2001:253)。相比之下，如果英语作文也这样写，分数就会很低了。原因就在于英语作文不能像汉语作文那样用许多陈旧的成语等。这也充分说明了英汉语篇的差异。

当然，英语不是没有具体的表达，不是没有形象的比喻，而我们应该注意的是:同一形象，英汉所引起的联想意义是不同的。大家知道，“龙”对汉文化来说是好事，是中华民族的象征，如“龙凤呈祥”、“望子成龙”、“龙的传人”，同时“龙”这个字也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如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称为“龙袍”、“龙体”、“龙椅”等。可是，“龙”对英民族来说却一点没有好感，“龙”对他们来说，是凶残的、给人带来灾害的怪物。许多形象性词语有很强的民族色彩或特定的文化含义，这类词语往往难以对应翻译，因而不得不借助于虚化手段或其他方法，英汉互译都有这样的情况。不过，这种虚化方法会冲淡甚至洗尽原文的形象色彩，使翻译成了一种“令人遗憾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