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汉语动词前后缀构式重建

5.3　上古汉语动词前后缀构式重建

5.3.1　*ɡ-前缀名物化功能重建示例

在上古汉语前后缀的重建方面，前人已经作出很多相关研究，也提出了不少重建方案，即上文所讨论的各种前后缀的形态和功能。但由于材料缺乏，各家的重建方案都还有不少猜测因素，而且具体的汉藏比较和内部重建的过程在各家的研究和前文中已经叙述较多，所以我们不打算考察具体的重建步骤，而是主要在前人研究的基础和提出的方案之上，利用符号为基础的构式语法进行句法重建的表征。以下仅以*ɡ-前缀为例回顾一下该前缀名物化功能的重建。

上文提到，沃尔芬登（1929）、马提索夫（2003）提出，藏缅语族中出现在名词前的*ɡ-前缀是一个代词成分。在此基础上金理新（2006）认为，上古汉语*ɡ-前缀本是一个古老的代词标记，上古汉语指示代词的共性是附加*ɡ-前缀。*ɡ-前缀是一个借代标志，突出派生词所指事物的某一特征或特性。可以附加在动词或形容词词根前，跟原有的动词或形容词交替构成名词，也可以附加在名词词根前或跟原来的名词交替，构成一个意义有联系又有所不同的名词。上古汉语的*ɡ-前缀不仅可以出现在动词词根前，也可以出现在名词词根前，派生而成名词；动词或形容词派生出来的名词强调这个名词具有这个动词或形容词的这一特性。*ɡ-本来是一个古老代词*ɡa通过形态化自由语素演变而来，原有的词汇意义虚化而语法意义增强，附加*ɡ-前缀就有了某种程度的借代意义。因而附加*ɡ-之后构成的名词意义比词根意义要窄，外延要小。我们可以看到更多来自藏缅语族的相关证据，可以看出*ɡ-前缀的该功能可以从现存的各种相关结构和功能中推导出来。

藏缅语族各语支中舌根音前缀的名物化功能很常见，根据藏缅语比较学家比如沃尔芬登（1925），谢飞（1966），本尼迪（1972）等提出的重建原始藏缅语的形容词性前缀*ɡv-，这是该前缀的和名物化功能相关的其中一个功能，可以解释藏缅语中不同前缀形式和功能的分布。在古藏语中*ɡ-前缀表示将来时、指令标记，或者表示高及物性标记。藏缅语中常见的舌根音前缀，根据以前学者的研究认为是一个动词转化为名词的前缀。沃尔芬登（1929）认为这种形容词性的前缀源于原始藏缅语第三人称代词的舌根音前缀。马提索夫（2003）提供了更多关于藏缅语族中形容词性前缀的数据。此外拉波拉（Lapolla 2003）提出藏缅语中不及物化（名物化）前缀。在此基础上，可以将形容词性标记和名物化联系起来，因为在藏缅语中形容词倾向于不是一个独立的词类范畴，而是动词的下位范畴，因此需要名物化来作为名词性的修饰语，形容词性的推导就是藏缅语中名物化的一个普遍功能。

藏缅语族中的*ɡv-的功能可以看作是原本的普遍的名物化功能引申的一系列功能。和*ɡv-有关的名物化功能主要包括：动词引用标记，形容词性修饰语，比较从句标记，补语从句标记，副词性从句标记，主要从句结构标记。这些功能和*ɡv-名物化功能相关，如果要推测原始藏缅语中的原始功能，很有可能是简单的名物化推导导致了与之相关的句法独立的名词，比如动作、事件和参与者的名物化。但这些功能都处于原始藏缅语的某个阶段，同时也会作为名词性的修饰语出现。除了以上六个功能和动作事件、参与者名物化的两个推导性功能之外，*ɡv-前缀还出现在两个句法语境中：多数和不定量词的语境。如果名物化方式产生形容词性成分，前缀的使用是作为名词性修饰词的一般标记并延伸到其他名词性修饰成分，例如数词和不定量词。而在藏缅语中*ɡv-前缀一般出现在两个结构中，一个是双前缀结构，前缀之前还有一个a-前缀，也就是*aɡv-前缀，是从表示名物化的*a-前缀发展而来的；另外一个结构式是ɡv-…-pa构式，成为一个框式词缀。这两个结构在藏缅语族不同语支中常有出现，可以据此重建原始藏缅语。

藏缅语族大部分语言中，都有*ɡv-演变而来的前缀，包括ɡ-k的各种送气和不送气的变体，在Matisoff（2003）的基础上，重建送气的*ɡv-前缀。参与者名物化是*ɡv-在藏缅语三个分支中都具有的功能，在Tangkkhul和东Kiranti等语言中，这种用法是出现在ɡv-…-pa的结构中，而在另外一些藏缅语中则是单独使用该前缀。Limbu语和Belhare语中，-pa是无标记的阳性形式，-ma是有标记的阴性形式，而在另外的比如Athpare和Camling语中-pa是可选的。因为-pa是非强制性的，所以ɡv-…pa结构可能是比较古老的形式，至少可以重建为原始藏缅语的形式。参与者名物化包括施事和受事的名物化，但是施事名物化更为常见。形容词性修饰语的推导是*ɡv-藏缅语中次之很常见的功能，在Dimasa和Karbi语中区分两种形容词性结构，一种是无定结构，重心在中心名词上；一种是有定结构，重心在形容词性修饰语上。无定结构是无标记的，只有前缀的标记；有定结构是有标记的，在Karbi中是a-ɡv-的形式，在Dimasa中是ɡv-…pa形式。另外一个特征是形容词修饰语有居于中心名词之后的趋势，而关系从句中则一般在中心名词之前。*ɡv-在数词和无定量词之前的情形类似，产生去动词化的名词性的修饰成分。动作事件的名物化功能是逻辑上最基本的一个功能，是从动词推导出一个句法上的名词性形式。一般有两种名物化结构，一种是普通结构使用简单的前缀形式，另一种是抽象名词的名物化结构是有标记的形式，Karbi语使用a-ɡv-的双前缀形式，Tangkhul语使用aɡv-…t的框式缀形式。尽管这个功能重建的原始形式是*ɡv-，但是在整个语系中没有得到广泛证实，所以可以假设这个功能在句法上是不能产生的，另外一个名物化修饰成分可能会变得更重要并取代动词名物化的*ɡv-前缀。副词的推导功能不是典型的名物化功能，但是由于副词和形容词一样是修饰性成分，所以还是属于相关的功能。小句的名物化功能则是指整个小句功能上作为一个名词：关系小句的名物化居于中心名词之前，形容词性修饰成分居于中心名词之后。补语性和副词性小句的名物化比关系小句*ɡv-名物化少见。和*ɡv-相关的主要动词结构只在中部的藏缅语中存在。Karbi语中这个结构表示进行时，Tangkhul语中基于*ɡv-名物化的构式表示“不仅而且”的意思，Lamkang语中则发展出具有*ɡv-的主要动词结构，产生地点和存在小句特征。*ɡv-还标记动词的引用形式，藏缅语中在名物化的的基础上发展出动词引用形式。不多的例子是a-ɡv-和ɡv -…pa结构，这在藏缅语中是很常见的。

所以藏缅语名物化的主要和最初功能是简单的名物化推导，动作、事件和参与者的名物化，试用构式重建表征如下。

上古汉语的*ɡ-前缀跟藏缅语的情况类似，名物化的功能是最初的重要语法功能，具有借代标志，突出派生词所指事物的某一特征或特性。重建的构式表征如下所示：

5.3.2　上古汉语动词前后缀构式重建

由于我们主要考察的是跟动词有关的格系统的构式重建，下面根据上文所讨论的几种主要的前后缀形态和功能，结合不同的动词分类范畴，在前人研究的基础和提出的方案之上，为前人提出的重建结果利用符号为基础的构式语法进行句法重建的表征。

首先看*s-、*ɦ-这一对致使/非致使前缀。*s-前缀的几种功能中我们认为致使含义可能是最初和原始的。*ɦ-非致使前缀则相反，主要使名词和数词转变为自动词，我们这里只是简单地考虑*s-致使前缀的构式重建如下。

再看*ɡ-、*r-、*m-这一组前缀。这一组前缀和动词格系统有关的主要是*ɡ-作为施事性动词前缀，*r-作为受事型动词前缀，*m-前缀动词是跟*ɡ-前缀相对的非指向性动词，没有明确的动作指向，是非动作性的动词，是表示两者之间的中间态动词前缀。*ɡ-、*r-前缀重建构式如下。

最后再看看*-s、*-ɦ这一对后缀。*-s后缀具有及物动词后缀的功能，同时还有非自主动词后缀和受事动词后缀的功能。总体来说，*-ɦ是一个动词化前缀而*-s是一个动转化前缀，上古汉语的动词化过程是一个施格化（agentivization）过程，动转化是一个受格化（accusativization）过程。*-s、*-ɦ后缀的及物性和施事/受事格、自主/非自主格重建构式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