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海》内容的与时俱进

《辞海》内容的与时俱进

七十年前，《辞海》初版问世时，其《编辑大纲》有言:“现代学艺之进展，人事之迁移，新陈代谢，瞬息万变，因之语言之孳乳递演，亦绝尘而驰，一日千里，苟非推陈出新，顺时以应，则辞书之用有时而穷，此《辞海》之所由编辑也。”这说明当时《辞海》的编纂者已有与时俱进的自觉性。

1957年毛泽东对《辞海》主编之一舒新城说:“《辞海》，我从二十年前使用到现在，在陕北打仗的时候也带着，后来在延川敌情紧急的情况下，不得不丢下埋藏起来，以后就找不到了。现在这部书太老了，比较旧，希望修订一下。”(转引自《辞海纪事》，上海辞书出版社2000年版，第68页)根据毛泽东的指示，从1958年起开展了《辞海》修订工作(实际上是重编)，并于1965年出版了《辞海》(未定稿)，体现了与时俱进的精神。但接着发生“文革”，“未定稿”未能定稿。直到浩劫过去，才有《辞海》1979年版问世。其后辞海编辑委员会决定每十年修订一次《辞海》，至今已三次付诸实践，这是与时俱进的继续和发展。编纂者对与时俱进的认识也不断深化和提高。

现将《辞海》内容的与时俱进概括为以下八个方面，略加阐述。

一、新出现的词语和原有词语新出现的含义，凡符合《辞海》收词标准者，作为新词目或新义项增补

1999年版增补的新词目，文科方面的如邓小平理论、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经济增长方式、公有制经济、公有制实现形式、精神生产、家庭承包经营、可持续发展、科教兴国、人学、价值观、应用伦理学、国家赔偿、京九铁路、沪宁高速公路等等;理科方面的如天文地球动力学、超分子化学、纳米矿物学、非线性科学、国际互联网、电子函件、移动通信卫星、克隆动物、转基因动物、虚拟现实、纳米材料、智能材料、隐身材料、信息材料、哈勃空间望远镜、无绳电话、磁卡电话、自由电子激光、孵化器、智能设计、敏捷制造、微细加工等等。

增补新义项也有不少。如“开放”一词，原仅有普通词语和自然辩证法术语义项，1999年版增补:“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国实行的一项基本国策。广义的开放，包括对外开放和对内开放两个方面。对外开放就是要加强国际交往，扩大对外贸易，积极有效地利用外资，引进先进技术和外国智力，创办经济特区和沿海开放城市等;对内开放就是改革。狭义的开放，仅指对外开放。与改革、搞活并提的开放，都是狭义的开放。”其实，这个义项早在1989年版就应该增补了。当时未补是个缺点，1999年版克服了这个缺点。

又如1989年版“韩国”条仅“1897—1910年朝鲜的国名”一义，1999年版增补“大韩民国的简称”一义(这个义项在世界上并不是新的，但在我国则是新的)，并作具体介绍，用以代替1989年版的“南朝鲜”条。

二、在释文中体现新的理论和政策

《辞海》中“社会主义”条有两个义项，其一是“社会主义社会”，其二是“社会主义思想”。两个义项在历次修订中都注意与时俱进，前者的变化尤大。在1965年版(即“未定稿”)中，对“社会主义社会”既有正确的表述，也有当时流行的“左”倾思想的深刻影响。1979年版定稿时，拨乱反正刚刚开始，即已着手删除其中“左”的内容，特别是关于“以阶级斗争为纲”的一段。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对社会主义社会有了许多新的认识，在1989年版中就增加了“社会主义经济是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社会主义的根本任务是发展社会生产力”、“在保持基本特征相同的条件下，社会主义在不同国家的发展并无固定的、一成不变的模式”、“我国目前尚处于社会主义社会的初级阶段”等等前所未有的内容。此后十年，我国建设社会主义的实践和对社会主义社会的认识进一步深化，在1999年版中就指出了:“社会主义经济并不排斥商品货币关系，从经济运行体制看，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即在社会主义国家宏观调控下由市场对资源配置起基础作用的经济。”“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并在末尾增加:“参见‘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按:参见的是一个新增的条目。)

类似的情况还有不少。如1999年版根据中共十五大的精神，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条中原来的“特指中国在生产力落后、商品经济不发达条件下建设社会主义必然要经历的阶段”一句改为:“特指中国逐步摆脱不发达状态，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历史阶段。”又将该条原来的“社会主义经济制度还不成熟不完善，还需要不同性质、不同规模的私有制经济作为公有制经济的补充”一句中“还需要”后的文字改为“在完善占主体地位的公有制经济的同时，使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

三、贯彻执行新的规范性文件的规定

首先是在有关条目的释文中贯彻新的法律法规的规定。

如我国1979年制订的刑法在1997年做了修订。因此在《辞海》1999年版中，凡涉及刑法修订的条目均按新刑法改。如“防卫过当”条，原来根据老的刑法写，定义为:“正当防卫超过必要限度，从而造成不应有的危害的行为。”现在根据新的刑法修改为:“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行为。”对“超过必要限度”加上“明显”的限制，对“损害”加上“重大”的限制。还根据新刑法的规定加上:“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害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这样修改增补，就体现了新刑法关于“防卫过当”的新精神。

我国1979年制订的刑事诉讼法在1996年做了修订。因此在1999年版中，凡涉及刑事诉讼法修订的条目也都按新的刑事诉讼法改。如“自诉案件”条，原有“在我国，自诉案件限于告诉才处理的案件和其他不需要进行侦查的轻微刑事案件”一句，现根据新的刑事诉讼法改为:“在我国，自诉案件限于告诉才处理的案件，被害人有证据证明的轻微刑事案件，被害人有证据证明对被告人侵犯自己人身、财产权利的行为应当追究刑事责任，而公安机关或者人民检察院不予追究被告人刑事责任的案件。”

其次是执行其他新的规范性文件的规定。

在1999年版中，科学技术方面十分注意使用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由国务院授权发布的规范名词(当时已发布各学科名词十万多个)。此事既涉及词目，更涉及释文，其中包括非科技条目的释文，有些词出现的频率很高，所以全面执行的难度很大。但是经过艰苦努力，基本上做到了照改，如“或然率”、“机率”、“几率”均改为“概率”，“岩溶”改为“喀斯特”，“大脑皮层”改为“大脑皮质”，“质数”改为“素数”，“游离基”改为“自由基”，等等。科学技术方面还严格执行了1993年修订发布的国家标准《量和单位》及其他有关的新国家标准。

四、反映新的科研成果

除了可以立为词目、专条介绍的以外，更多的是在有关条目的释文中介绍。

如2000年公布的《夏商周年表》是我国夏商周断代工程专家组的研究成果，在我国史学上有重大意义。公布时《辞海》1999年版已经出版，但在重印时和后出的版本中都设法据以修改补充。如“夏”条的“朝代名”义项中，原有的“约当公元前21世纪到前16世纪左右”一句，现改为“时间在公元前2070年到前1600年”;“商”条的“朝代名”义项中，原有“约当公元前16世纪到前11世纪左右”一句，现改为“相当公元前1600年到前1046年”;“周”条的“朝代名”义项中，“公元前11世纪周武王灭商后建立”一句中的“11世纪”改为“1046年”，“共历三十四王，八百多年”一句中的“八百多年”改为“七百九十一年”，等等。另外，附录中的《中国历史纪年表》，原以起于公元前841年西周共和元年的《十二诸侯(周、春秋)纪年表》为第一表，现改以起于公元前2070年夏代建立的《三代(夏、商、周)纪年表》为第一表。

科学技术方面的新发现、新发明，反映尤多。例如，根据“月球勘测者号”探测器在月球上的探测结果，将“月球”条中原来的“月球上无水”一句改为“月球南北两极发现有固态冰”。根据“旅行者一号”和“旅行者二号”探测器在十几年中对太阳系的行星、卫星、小行星的探测结果，将“卫星”条中原来的“太阳系除水星、金星尚未发现有卫星外，其他行星已发现的卫星共有44颗，已证实的:地球1、火星2、木星16、土星17、天王星5、海王星2、冥王星1”一句中的“44颗”改为“66颗”，“土星17”改为“土星23”，“天王星5”改为“天王星15”，“海王星2”改为“海王星8”;将“太阳系”条中原来的“2 958颗已正式编号的小行星”改为“众多的小行星(其中有约七千颗已正式编号)”;“冥王星”条中原有的“赤道直径上限约为5 500公里”一句改为“赤道直径约为2 284千米”;“海王星”条补充了“有光环”这一新发现，还增设了“海王星环”条。

五、反映事物概念的发展变化

如“出版”条，原定义为“把著作物编印成为图书报刊的工作”，显然大大落后于现实，因为“出版”的范围已经不限于图书报刊而扩大到音像制品、电子出版物、互联网出版物。但在定义中不必说得那么具体，故概括为:“将作品编辑加工后，经过复制向公众发行。”

又如“人权”条，1989年版定义为“人身自由和其他的民主权利”，很不完全，其后介绍了西方传统的人权概念，并指出:“1948年联合国通过了《世界人权宣言》，对人权的内容作了阐述，在某些方面超越了西方传统的人权概念。”1999年版则将定义改为“人们应当平等地享有的权利”，其后，除扼要保留原有内容外，着重按照1991年我国政府发表的《中国的人权状况》中所阐明的观点，指出:“人权首先是人民的生存权，同时包括人身自由、民主权利以及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的权利。它既是一项个人权利，又是一项集体的权利，其中包括国家的独立权和发展权。人权问题已进入国际领域，但主要是一个国家主权范围内的问题。”这些观点是人权概念的重大发展。

六、更新释文中已经过时的数据和资料等

如“中华人民共和国”条中的全国人口数，1979年版为“九亿多(1978年)”，1989年版为“10．7亿(1987年)”，1999年版为“12．07亿(1996年)”;“车用汽油”条中的辛烷值(表示汽油在汽油机中燃烧时抗爆性的指标)，1979年版称“有66、70、76、80、85等号”，1989年版称“有80、85等号”，1999年版称“有90、93、97等号”。如此这般，不胜枚举。

七、反映地名和行政区划的变化

《辞海》中涉及地名和行政区划之处非常广泛，而地名和行政区划变化频繁。据查，自1989年版编纂完成到1999年版编纂期间，我国仅县改市的地方就有两百个左右。凡是与《辞海》有关的这类变化，都要及时反映，而且要在一切相关的条目中反映。例如1997年重庆市改为直辖市，1999年版中因这一变化而需要修改的地方很多。“重庆市”、“四川省”两条要改自不待言，原属四川省、现属重庆市的县市条目也要改。其他条目中提到这些县市的今地名都要把“四川××”改称为“重庆××”。人物条中讲籍贯，这种情况很多;事件、物产等条中也不少。山脉、河流等地域包括重庆而原来只提四川的，要改提重庆或加上重庆，如“涪江”条原称“在四川省中部”，现改为“在四川省中部和重庆市北部”。类似的如“土家族”的分布地区原作“湘西、鄂西、川东南、黔东北”，“川东南”现改为“渝南”。“中华人民共和国”条中有直辖市数目，“直辖市”条中有直辖市名单，都要改或增。仅此一例，即可见《辞海》要全面反映地名和行政区划的变化实非易事，但又非做不可。经过努力，应该说基本上做到了。

外国的情况也是如此。1999年版中，仅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涉及的地名条目的修改就不计其数。不仅是这些国家本身的条目，还包括大量的其他条目。如“亚洲”条原称“共有四十一个国家和地区”，并列出名单，现改为“共有四十八个国家”，名单也相应修改。主要的变化，就在于苏联解体后有八个独立国家在亚洲。“欧洲”条也是如此，由33个国家改为44个国家和地区。变化甚至涉及难以想到之处，如“开城”条，1989年版因以“朝鲜”为整个朝鲜半岛的国名，所以说它在朝鲜的中西部。1999年版时，因中韩已建交，“朝鲜”作为国名仅指半岛北部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故“开城”条中改称其为朝鲜南部直辖市。

八、不断清除“左”的思想影响，恢复和发展词典客观陈述知识内容的性质和功能

这一方面的修改，1979年版即已着手，但因当时拨乱反正才开始，留下的问题还很多。如有一条“保安处分”，全文为:“旧法用语。资本主义国家为镇压劳动人民和进步人士，常常借口‘危险状态’、预防‘犯罪’，施行保安处分，把他们无限期地监管在一定场所，剥夺自由，并以‘感化教育’和‘监护处分’等进行精神上和肉体上的摧残。”用“大批判”代替客观介绍，不能使人获得知识。到1989年版才改为:“刑法上用来补充或代替刑罚以维护阶级统治的措施。其适用对象除犯有罪行的人以外，还包括有犯罪嫌疑或妨碍社会秩序嫌疑的人。首见于1893年的瑞典刑法草案，1930年的意大利刑法典把它正式确定下来，其措施有送农业惩治场及工业场、收容于治疗所及监护所、收容于刑事精神病院、收容于刑事感化院等等。其他国家的规定略有不同。1935年国民党政府的刑法有保安处分一章。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刑法典亦有保安处分的规定。”

但是“左”的思想影响有各种不同的情况，对问题的认识和解决要有一个过程，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1989年版仍留下一些问题。例如，1999年版对“马克思列宁主义”条作了修改。据分科主编顾锦屏介绍:“‘马克思列宁主义’条是重写的。原来的释文中多少还存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突出路线斗争’的倾向，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内容的介绍不够完整、准确。在修改中我们尽力用简短的文字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作全面的实事求是的介绍，特别是补充了原释文没有给予足够重视的一些重要思想，如马恩关于未来社会必须建立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的基础上，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后必须大力发展生产力等思想，列宁关于各国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的多样性、经济落后国家走向社会主义需要经过一些特殊阶段、社会主义建设的根本任务是发展生产力等思想。”(《辞海通讯》第101期)

由于历次修订中以上八个方面的与时俱进，《辞海》内容的新颖性、准确性、知识性、实用性不断加强，《辞海》的质量不断提高。《辞海》的生命力和吸引力之所以长盛不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编后记

本文写于2006年，为纪念《辞海》问世70周年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