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立医院干部制度改革

第四节　院长成为职业经理人：公立医院干部制度改革

医师们当不好“公家人”，也当不成“自由执业者”，这只不过是医疗领域人力资源管理的麻烦之一而已，更令人头疼的是管理层（尤其是院长）的身份问题。

在医疗界广泛流传着一句调侃之言，即现行的人事制度把公立医院院长搞成了“四不像”：既不像医生专家，也不像政府官员，不大像老板，更不像职业经理人。对此，四川大学华西医院院长石应康教授2007年11月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就提出了质疑：“院长难当，关键是你的制度是让他当官呢，还是当职业经理人？现在很多院长的首要目标是做官。一个成天想着当官的院长，能当好院长吗？”^[17]北京安贞医院副院长周生来教授在“2010年中国医院院长论坛”曾经大声疾呼，医院是为病人服务的地方，不该是升官进阶的所在，绝不该允许官员化、行政化；把医院分为“正处”、“副厅”一类的级别，是荒谬可笑的；引导大家往官路上走，违背医疗的发展规律，必然越走越窄。^[18]

所谓“官”或“官员”，正式的说法就是“干部”。谁都知道，中国的公立医院是所谓的“事业单位”。事业单位由国家来办（所谓“公立”），其雇员由国家来养。实际上，无论是政府还是民众，都没有把事业单位的雇员看成是雇员，而是看成“国家干部”。“雇员”这个词也不通行，一般代之以“劳动者”。在号称追求“平等”的计划经济时代，全中国的劳动者大体上被分为三等，最低一等是“农民”，这里姑且不论；上一等是“工人”；再上一等，就是所谓的“干部”。因此，在当时，“转工”和“提干”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国家对城市里的“劳动者”实施二元管理，即把工人和干部分开。在企业单位中，工人是“工人”，归劳动部门管理，而管理者是“干部”，由人事部门管理。在事业单位中，大多数技术性、专业性、管理性的职工统统都是“干部”，都由人事部门管理，也有少数“工人”，从事辅助性、后勤性工作，则由劳动部门管理。这样的体制，当然不限于医疗卫生领域，而是遍及所有服务领域。

更有甚者，所有的事业单位都以一种行政化的方式组织起来。每一个事业单位都有一个行政主管部门，因而都有相应的行政级别。每一个事业单位中的“干部”，也有各自的行政级别。单位的行政级别，一般来说也就是院长以及党委书记的行政级别，当然也有少数情况是高行政级别的干部下放到低行政级别的单位来任职。所有的“干部”都是单位人，尽管都可以调动，但要得到本单位人事管理部门和上级人事管理部门的双批准。事业单位的“干部”们，还通称“人才”。所有“人才”都有一份人事档案；如果某单位扣住档案，“人才”们就像鸟笼中的鸟，即使展翅也无法高飞。

“人才”的单位所有制在二三十年前曾经造成极大的社会矛盾，是人事制度改革主要对象之一。今天，很多事业单位的“人才”，基本上可以自由流动了。像医师、教师、科研人员这样的专业人士，也不再自认为是“干部”。但是，计划经济时代遗留下来的行政化干部管理制度依然发挥着强大的作用。已经不再是“干部”的医师还被困在干部管理制度编制的鸟笼里，这里不再赘述了。问题是，所有的医院管理者尤其是院长，尽管也能在行政管控的市场上抡一阵子金箍棒，但脑袋上被干部管理制度套上的金箍却始终没有摘下来；更要命的是，如今会念紧箍咒的不只是唐僧和观世音了，还有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天官、地官。

我们在第三章已经说明，在全世界，实行计划经济体制的国家除外，公立机构由政府兴办，但是其运行具有独立性。换言之，无论是营利性的国有企业，还是非营利性的公立组织，都是独立的法人。对于较大的，或者服务职能较为特殊的公立机构，往往还会有专门针对一家机构的法律。因此，某些公立机构亦称“法定机构”。既然是独立法人，公立机构自然具有法人治理结构，其核心是理事会。由于是非营利性组织，公立机构的理事会组成不单单是出资者，还包括其他利益相关者，例如雇员代表、社区代表等。中国事业单位的改革，毫无疑问，要同国际接轨。这条轨道，就是法人化。

公立医疗机构的改革也是事业单位改革的一个组成部分。《新医改方案》第八、九条再次明确公立医院法人化的改革方向，即“积极探索政事分开、管办分开的多种实现形式”，“落实公立医院独立法人地位”，“建立和完善医院法人治理结构，明确所有者和管理者的责权，形成决策、执行、监督相互制衡，有责任、有激励、有约束、有竞争、有活力的机制”。

法人化将解放公立医院。理事会的主要职责就是负责医院的战略管理以及管理者的选聘，其中人力资源管理的规章制度是战略管理的重要一环。院长以及其他医院的管理者将从干部转型为职业经理人，负责医院的日常运营管理，其依照医院的规章制度进行人力资源管理自然是医院管理层的重要职责。无论是用人自主权还是职称评定权，都可以下放给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