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汗王朝

第三节　喀喇汗王朝

喀喇汗王朝是西迁的回鹘人在中亚地区建立的政权，自唐末五代之际建立，至13世纪初奥斯曼亡国，时间长达300余年。鼎盛时期，疆域辽阔，其辖区包括今我国新疆西北部和南部，以及前苏联的吉尔吉斯、塔吉克、哈萨克东南部、乌兹别克东半部的广大地域，喀喇汗王朝的兴亡，对我国西北民族关系史的发展以及中外经济文化的交流有深远的影响。

一、喀喇汗王朝名称、族属与疆域

(一)喀喇汗王朝名称

“喀喇汗王朝”在汉文文献中有诸多名称，如“喀拉汗王朝”、“哈喇汗王朝”、“哈拉汗王朝”、“黑汗王朝”、“黑韩王朝”等。“喀拉汗王朝”、“哈喇汗王朝”、“哈拉汗王朝”是qara xan的全音译;“黑汗王朝”与“黑韩王朝”源自《宋史·于阗传》，是qara xan的半意半音译。关于这一王朝的名称，国外已采用“喀喇汗王朝”的名称。在我国对于这一王朝名称的分歧只是全音译还是半音译的问题。“喀喇”(Kara)一词，在突厥—维吾尔语中意为“黑”、“黑色”之意，但也有“伟大”、“总”、“最高”的含义。受汉族传统五行学说的影响，我国古代北方民族同汉族一样，把方位与颜色联系起来，北方系黑色，南方系红色，东方为青色，西方为白色，以北方为尊，从而尚黑，从而使“黑”亦具有“伟大”、“最高”的含义。如“喀喇昆仑”(Kara kunlun)之意即“巍峨昆仑”，而不是“黑色昆仑”。喀喇汗王朝的牙帐称为“喀喇斡耳朵”(Kara Ordu)，意为“大王帐”、“大总帐”，后演变成“王室”、“王城”之意。

“桃花石”一词在马赫穆德·喀什噶里所著的《突厥语词典》中有具体的阐述:“桃花石——兹乃摩秦的名称。摩秦距离契丹有四个月路程。秦本来分为三部:上秦在东，是为桃花石;中秦为契丹;下秦为八儿罕。而八儿罕就是喀什噶尔。但在今日，桃花石被称为摩秦，契丹被称为秦。”^[39]它是突厥人“从西方借用表示中国的阿拉伯名称:秦。”另外“又从东方输入已在鄂尔浑碑文出现的桃花石名称”^[40]。这一名称大多见于印制的货币上，把喀喇汗王朝疆域扩张到河中地区的阿里·伊本·哈桑，在其印制的货币上就自称是“桃花石·博格拉汗”，并在钱币上直称为“东方与中国之王”。喀喇汗王朝的统治者自认为是东方与中国的国王，他们的王朝是中国王朝的延续，是继中国王朝之统。显然“桃花石”是一种崇高的荣誉称号，表示出身的高贵以及对民族传统的尊重。

(二)喀喇汗王朝族属

关于喀喇汗王朝的族属问题，研究者有不同看法，主要有“葛逻禄说”、“土库曼说”、“样磨说”、“突厥说”、“处月说”、“回鹘说”、“样磨与处月说”、“葛逻禄与回鹘说”等。

魏良弢所著《喀喇汗王朝史稿》认为:公元840年，漠北回鹘汗国崩溃，部族离散，在回鹘西迁时，“其中最大的一支在庞特勤的率领下西奔葛逻禄(七河地区)。他们到达后夺取了政权，建立起喀喇汗王朝。庞特勤自称为可汗，建牙于巴拉沙衮附近的喀喇斡耳朵，并迅速把领域扩大到唐朝的安西和北庭两都护府所辖的大部地区”^[41]。刘志霄所著的《维吾尔族历史》认为:原属回纥九姓之一的葛逻禄一部分，为了摆脱回纥汗国的压迫，迁往天山南部，在七河流域建立葛逻禄汗国。回纥汗国灭亡后，西迁的一支回纥部众投奔葛逻禄汗国。“到十世纪初叶，逐渐成为原葛逻禄汗国的实际支配者，而葛逻禄汗国这个名称也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喀喇汗王朝，这个变化的结果是葛逻禄最终融合于维吾尔。”

无论有多少分歧，但总的认为喀喇汗王朝源于回纥，是西迁的一支回纥部众建立起来的^[42]。

(三)喀喇汗王朝疆域

喀喇汗王朝由于存在的时间较长，其疆域经常变动，最初的疆域，大约包括伊犁河流域、阿姆河以北，东面到喀什噶尔，与于阗和西州回鹘相邻，西面到巴尔喀什湖和锡尔河、阿姆河中游。至公元1009年时，喀喇汗王朝东面疆域，于阗王朝已并入喀喇汗王朝版图，在西面，也通过战争把喀喇汗王朝同伽兹纳王朝的边界确定下来。此时，喀喇汗王朝四至，东南至约昌城之东即今新疆若羌县境内;正东包括阿克苏，至喀喇玉尔衮一带(今新疆阿克苏与拜城间);东北包括准噶尔盆地，至阿尔泰山，与辽朝接壤;正北至巴尔喀什湖，并在同纬度上向东西两方伸延;西北至咸海;正西和西南以阿姆河为界，同伽兹尼王朝的呼罗珊地区相邻;正南包括瓦汗走廊，至兴都库什山^[43]。

二、喇汗王朝历史概略

(一)喀喇汗王朝的初兴与分裂

根据阿拉伯作家的记载，喀喇汗王朝的第一位可汗是毗伽阙卡迪尔汗，建牙于八剌沙衮附近的虎思斡耳朵(今中亚托克马克东南楚河南岸)。卡迪尔汗死后，汗位由二子继承，长子巴兹尔为大汗，又称阿尔斯兰汗，意谓“狮子汗”，驻守巴剌沙衮;次子奥古尔恰克为卡迪尔汗，又称博格拉汗，即副汗，意为公驼汗，驻于怛逻斯(今中亚塔什干东北江布尔城)。伊斯兰历280年(893)，奥古尔恰克与波斯萨曼王朝国王依斯玛依勒进行战争，依斯玛依勒攻占怛逻斯，俘奥古尔恰克妻子和部众，奥古尔恰克被迫迁居喀什噶尔(今新疆喀什)。奥古尔恰克迁居喀什噶尔后，继续与萨曼王朝斗争，公元904年，从喀什噶尔出兵袭扰萨曼王朝边境。奥古尔恰克庇护从河中地区逃来的萨曼王朝的王子曼苏尔，让他住在阿什图。奥古尔恰克的侄子萨图克受萨曼王子的影响，接受了伊斯兰教，其教名为阿布·杜克里木。萨图克在萨曼王朝的支持下，打败奥古尔恰克，占领了喀什噶尔，称博格拉汗。萨图克在穆斯林志愿军的帮助下，于伊斯兰历330年(942—943)击败巴拉沙衮大汗，占领巴拉沙衮。伊斯兰历344年(955—956)，萨图克死，葬在阿图什，其长子巴伊塔什嗣位。萨图克是最早在喀喇汗王朝中提倡与传播伊斯兰教的，他把伊斯兰教推行到七河流域、准噶尔盆地，对维吾尔族信仰伊斯兰教起了重大作用。

巴伊塔什的教名为木萨·本·阿布杜·克里木，继位后称阿斯兰汗，驻喀什噶尔，以其弟苏来曼治巴拉沙衮，称博格达汗。木萨阿斯兰汗统治时期，在苏菲派教士的帮助下，实现了汗国的伊斯兰化。公元960年，有20万帐突厥人接受了伊斯兰教，木萨宣布伊斯兰教成为喀喇汗王朝的国教。同时，木萨开始进行征服于阗的“圣战”，战争持续了20余年，木萨与其子阿里·本·木萨皆殉难，直到1001—1006年左右，于阗国始被喀喇汗王朝所灭^[44]。

公元998年，阿里·本·木萨卒，其子阿赫马德嗣汗位，世称托干汗，托干为大汗时，自治喀什噶尔，以大弟纳斯尔，治乌兹根，还有次弟曼苏尔，三弟穆罕默德，后世称为“阿里系”。阿里·本·木萨在世时，以其堂兄弟哈桑为博格拉汗，公元990年，哈桑出兵攻占白水城(今中亚奇姆肯特东)，不久又占领了布哈拉，这时居住在锡尔河下游地区的土库曼人向喀喇汗王朝军队进攻，哈桑撤军，死于返回巴拉沙衮的途中。哈桑有三子，长子玉素甫卡迪尔汗，次子阿赫马德(托干二世)，三子阿里(阿里特勤)，后世称为哈桑系。

公元11世纪初，喀喇汗王朝军队曾越过阿姆河侵入霍腊散地区，与伽色尼王朝(阿富汗封建王朝)发生冲突，最后双方商定以阿姆河为界。不久，纳斯尔背约，遣兵越过阿姆河进入霍腊散地区。公元1008年1月4日，双方交战于巴尔赫沙尔希扬桥附近，喀喇汗王朝军队战败。这次战争的结果，阻止了喀喇汗王朝向呼罗珊方面的扩张。后由于托干汗与纳斯尔结怨，与马赫穆德结盟，共同反对纳斯尔。伊斯兰历402年(1011—1012)，纳斯尔从乌兹根出兵攻打喀什噶尔，但中途遇雪返回。纳斯尔死于伊斯兰历403年(1012—1013)，汗位由其弟曼苏尔袭位。

对伽色王朝的战争，削弱了喀喇汗王朝的势力，也加剧了汗朝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斗争。托干汗统治后期，由于哈桑系势力发展，托干迁都至巴拉沙衮。托干晚年多病，其弟曼苏尔阴谋夺取大汗权力，托干出兵征讨曼苏尔。伊斯兰历408年(1017—1018)，托干率兵迎战侵入七河地区的10万异教徒，获胜而归。返回后不久，托干病故，其弟曼苏尔继为大汗。

曼苏尔继汗位后，喀喇汗王朝内部矛盾进一步加剧，哈桑长子玉素甫拒绝承认曼苏尔的权力^[45]，“自称大可汗”^[46]，于是，汗权便从阿里系转入幼支哈桑系手中。但哈桑三子之间又进行了激烈的争斗，玉素甫为了对付其弟阿里特勤，与伽色尼王朝苏丹马赫穆德联合，阿里特勤战败。1025年，阿里特勤在塞尔柱人的帮助下重新占领河中，沉重打击了伽色尼王朝。伊斯兰历423年(1031—1032)，阿里特勤宣布自己为河中的“桃花石·博格拉·喀喇可汗”。1034年，阿里特勤卒，其子玉素甫·本·阿里继位。

阿里特勤在世时，长支阿里系势力又有所发展，伊斯兰历428年(1036—1037)，伊利克纳斯尔的长子穆罕默德再次占领乌兹根，次子阿布·伊斯哈克·伊卜拉欣(又称贝利特勤)在土库曼人的帮助下，又逐渐占有河中地区。公元1041年，贝利特勤攻占了布哈拉，河中地区尽为阿里系所据。伊卜拉欣贝利特勤自称“桃花石·博格拉·喀喇可汗”。于是喀喇汗王朝分裂成为东、西两个汗国。汗国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斗争导致喀喇汗王朝的分裂。

(二)东喀喇汗王朝

东部喀喇汗王朝的第一代大汗是哈桑系后裔苏来曼，当贝利特勤在河中地区独立后，他便成为东部喀喇汗王朝的首领。为了加强家族间的团结，伊斯兰历435年(1043—1044)，苏来曼召集哈桑系家族会议，划分了领地，阿尔斯兰汗苏来曼领有喀什噶尔和巴拉沙衮。领地的划分只能缓和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矛盾，伊斯兰历448年(1056—1057)，苏来曼与其弟穆罕默德发生战争，苏来曼战败被俘，穆罕默德成为王朝大汗。

穆罕默德在位仅15个月，便让位给其长子侯赛因。但博格拉汗穆罕默德的一个妃子毒死穆罕默德及其家族重要成员，扶植她自己的幼子伊卜拉欣登上汗位。伊卜拉欣懦弱无能，统治时间很短，实权握在母亲手中，且袭位不合法，引起领主的反对。西部喀喇汗王朝伊卜拉欣·本·纳赛尔乘机出兵夺取费尔干纳地区。伊卜拉欣叔父马赫穆德则自称是王朝首领，号“托格鲁尔喀喇汗”，伊斯兰封号为“国家的法制”。在他统治期间，曾与副可汗哈桑·本·苏来曼一起出兵攻打西部喀喇汗王朝，又夺回被占领的费尔干地区，整个费尔干地区全部归属东部王朝。伊斯兰历467年(1074—1075)，托格鲁尔汗马赫穆德死，其子托格鲁尔特勤奥玛尔继位。奥玛尔在位两个月就被博格拉汗·哈桑·本·苏来曼取代。

哈桑是东部喀喇汗王朝第一代阿尔斯兰汗苏来曼长子，伊斯兰封号是“正义和宗教的保卫者”、“宗教的荣誉”、“东方之王”，他是喀喇汗王朝历史上的著名可汗。在他统治时期，东部喀喇汗王朝经济文化达到空前的繁荣。哈桑死于1102年，其子阿赫马德嗣位，称阿尔斯兰汗，封号为“国家之光”。阿赫马德在喀什噶尔以东几天路程的地方曾打败过西辽的进攻。阿尔斯兰汗死于公元1128年，其子伊卜拉欣继汗位。伊卜拉欣为了制服自己境内的噶逻禄和康里人，向西辽菊儿汗求援，菊尔汗趁机出兵占领了七河地区，以巴拉沙衮作为自己的首都，取消了伊卜拉欣的汗号，改封他为“土库曼伊利克”，意为“土库曼之王”，统治喀什噶尔^[47]。从此，东部喀喇汗王朝臣属于西辽，在喀什噶尔与和田地区继续维持着统治。

13世纪初，西辽王朝也已衰弱，河中地区人民不满西辽的统治，西辽东部的总督们也密谋叛乱。在与蒙古军作战中失败逃亡西辽的乃蛮部首领屈出律，本来在侍奉菊尔汗，见西辽王朝岌岌可危，遂请求归去，召集其本部人马协助菊尔汗平定叛乱，因此被菊尔汗封为屈出律汗。屈出律将西辽用以作人质的伊卜拉欣子穆罕默德·本·玉素甫释归喀什噶尔，但并不受欢迎，公元1211年，穆罕默德被杀^[48]，东部喀喇汗王朝灭亡。

(三)西喀喇汗王朝

西部喀喇汗王朝的第一任统治者是阿里系的伊卜拉欣·本·纳赛尔(即贝里特勤)，称号为“国家的支柱、教团的桂冠、真主总督的宝剑、桃花石博格拉喀喇汗”，伊斯兰封号为“东方和中国之王”。桃花石伊卜拉欣是一位名声显赫的国王，他严格维护私有制，注意发展经济，稳定物价，重视城市建设，关注臣民的安全，他的一些措施，有利于经济文化的发展、人民生活的安定。桃花石汗伊卜拉欣晚年由于中风，公元1068年，将汗位传于长子舍姆斯·穆尔克·纳赛尔。

纳赛尔的称号是“东方与中国之苏丹”，他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享有公正国王的声誉，过着游牧生活。在他统治时期，政权与教权的斗争一直在继续，公元1069年，下令处死了逼迫并用戒律限制汗的布哈拉的伊玛目阿布·伊卜拉欣·伊斯玛伊尔·本·阿布·纳赛尔·萨法尔。1072年，塞尔柱突厥苏丹率军进犯河中地区，纳斯尔因战败，被迫请和。

公元1080年，纳斯尔卒，其弟希兹尔嗣汗位。希兹尔死后，其子阿赫马德继汗位。阿赫马德统治时期政权与教权的斗争更为激烈，阿赫马德继位不久，就处死了宰相阿布·纳赛尔·本·苏来曼·卡桑尼。为了维护教权，伊斯兰教法官阿布·塔希尔·本·伊尔克请求塞尔柱苏丹马利克出兵支援，1089年，马利克出兵占领了布哈拉与撒马尔罕，阿赫马德战败被俘，放逐于伊斯法罕。马利克返回呼罗珊不久，处月人发动骚乱，阿赫马德又被召回。伊斯兰教法官却宣布要推翻他，宗教界唆使卡桑城长官托格鲁尔—亚纳克—伯克宣布脱离中央政权，阿赫马德前去镇压，由于军官叛乱，被俘，1095年在撒马尔罕被杀。公元1102年穆罕默德·本·苏来曼继位，在位期间(1102—1130)，大兴城市建筑，卒于公元1130年。其弟伊卜拉欣继位，不久又由其第三子马赫穆德袭位。此时，西辽向西扩张，境内的噶逻禄人向西辽求援，马赫穆德向苏丹桑贾尔求援，公元1141年，双方在卡特万草原激战，以塞尔柱王朝的军队惨败而告终，河中地区遂被西辽所掌握，从此，西部喀喇汗王朝成为西辽附属。

西辽征服河中地区以后，继续让喀喇汗王朝统治这一地区，西辽王朝只是满足于宗主国的称号与收取贡赋。西辽扶持马赫穆德之弟伊卜拉欣·本·穆罕默德为“桃花石汗”。伊卜拉欣与噶逻禄首领继续进行战争，1156年，双方在饥饿草原会战，伊卜拉欣战败被杀。阿里·本·哈桑继位，是为恰格雷汗。至此，哈桑系复握有统治权。伊斯兰历553年(1158—1159)，恰格雷汗杀死葛逻禄大首领比古汗，比古汗子逃奔花剌子模。

伊斯兰历558年(1162—1163)恰格雷汗死，其子玛斯乌德嗣位，称克雷奇桃花石。此后，汗位更迭频繁。12世纪末至13世纪初，乌兹根统治者伊卜拉欣·本·侯赛因的儿子奥斯曼嗣位，其封号为“伟大的苏丹之苏丹”。由于内部矛盾重重，只好依附于西辽与花剌子模之间，处境艰难。1212年，撒马尔罕爆发了反对花剌子模统治者的斗争，花剌子模派兵镇压，奥斯曼投降，被处死^[49]。西部喀喇汗王朝灭亡，河中地区被花剌子模所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