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族之崩坏

第三节　氏族之崩坏

氏族发达至于种族一级已臻极境，如更由种族进于种族联合，即豫伏崩坏之征。盖氏族为对外行生存竞争之组织，又为营共产生活之共同团体。在氏族组织全盛时代，地广人稀，生存竞争，尚不剧烈。此时人类完全受自然环境所支配，其营血族共产生活，殆亦自然环境迫之使然也。逮种族组成，则已由狩猎时期进于畜牧时期或农耕时期，土地成为生活唯一之手段。人口稠密，给养艰难，生存竞争，日益激烈。于是种族与种族之间，或互相联合，或互相斗争。互相联合者，殆为血统相近之种族，其间之利害冲突甚少，且为对抗外族计，较适宜于种族之存在。互相斗争者，殆为血统相异之种族，其间之利害冲突必大，其斗争系生存竞争之性质，所谓氏族制度中自由平等友爱之精神，仅行于种族之内，对于种族以外之人则不少宽假，故其战争也非常猛烈，其杀戮之残忍，较之文明人之战争，有过之无不及者。战争之结果，或互相并合，或一方屈服，而发生隶属之关系。此种隶属之关系一旦发生，则前此种族中所存自由平等友爱之精神，多少发生变化。故氏族制度发展至于种族联合，即为崩坏之见端。兹更就氏族制度崩坏之经济的原因说明之。

自畜牧成为人类主要之劳动，牛酪兽皮羊毛等出产物增加，而物物交易之经济始生。继之而起者则为园圃耕作，其次为织机熔矿与金属之加工。牧畜农耕及家内手工业相继发明，生产增加，人类之劳动力渐有余裕，各个人一日所分担之劳动量遂以增高，于是发生新劳动力之需要。供给此项新劳动力者厥为战争，战争所获之俘虏遂成为生产之奴隶。劳动之生产率增高，财富之分量增加，生产之范围扩大，而奴隶制度之发生遂成为历史的条件。社会因第一次大分业裂成两大阶级，即主人与奴隶，剥削者与被剥削者是也。

家畜一旦成为一种新财产，家族制度遂经一度之革命。盖此时营利常为男性事业，营利手段为男性所生产而成为男性之财产。女性逐渐为家内劳动所限而不从事于社会的生产，遂至失其财产权。因此诱致母权制之灭亡与父权制之开始，而单一家族之男性支配遂以确立。

迨至铁器时代，人类知发明铁器使用，而土地日以开垦，农耕日见发达，手工业日趋繁盛。行业既多，不能不更行分工，而第二次大分业以起，工业遂自农业分化而出。农工分业，而直接以交易为目的之商品生产发生。此时商业不仅行于一种族或一境界之内，实已越境与异域互市，贵金属已成货币的商品，惟不加铸造而已。

富者与贫者之差别，即为自由人与奴隶之差别。各家族长财产多寡之不同，诱致旧时共产家计之消灭，土地共有制度亦因而破坏，单一家族，至是成为社会之经济的单位。

人口既日趋于稠密，则对内对外均发生紧密的团结之必要。各种族之互相联合乃成为自然之趋势。各种族既互相联合，久之自相融洽，同时各种族之领土亦融合而成为一民族之领土。民族成立，则对外不能不设立军帅，对内不能不设置议会民会，而军帅议会民会三者遂变成氏族的社会之机关。

氏族组织之始，无所谓阶级与身分，亦无所谓权利与义务。论其权能，对内则处理种族内部之事务，对外则保护种族之存立。迨后私有制度成立，性质一变。邻族之财富，最足以刺戟民族之占有欲，致富遂成为此等种人唯一之目的。彼原人自以为劫夺为致富之手段，故掠夺战争成为彼等经常营利方法，与前此为复仇或扩张领土之战争，大异其趣。掠夺战争，能提高最高军帅等阶级之权力。最高军帅等阶级之权力张，则身分地位之观念萌，而继任一事遂至成为问题，故最高军帅等之后任向例由同一家族选出者，至父权制成立之后，乃逐渐变为世袭制度，世袭贵族阶级即由此而生。于是各种氏族组织机关之作用变更，向之处理种族自身之事务者，今则变为掠夺邻人压迫邻人之组织，向之发表公共意思者，今则变为支配民众压制民众之机关矣。若此者，皆因求富之欲望分裂氏族各员为贫富两阶级之故也。

人类进化至此阶段，遂踏入文明时期。文明由新分业而成，即农工业之外更有商业是也。自有农工之分业，而直接以交易为目的之出产物逐渐增多，各个生产者间之直接交易，成为社会生活之必要条件，商业于以发生。故文明能产生不事生产而事交易之商人，商人介于两生产者之间，以盘剥为能事，操奇计赢，掌握生产之全权，变成社会的寄生动物之阶级。

商业发达，货币产生，息借成立，土地所有权及抵押权亦均盛行，其必然之结果，财富迅速集聚于少数人之手，而民众之贫困日增。贫者多则奴隶之人数亦加多，强制的奴隶劳动制度以成。

社会的变革至此，氏族组织遂开始崩坏。氏族组织以氏族或种族之人员团住于同一领域为前提。自经济界变化之后，诸氏族与诸种族混居，奴隶市民与异域之人杂处。个人与个人之社会关系既生变化，氏族团体之人员，除岁时腊社会行宗教祭祀以外，已不如昔时之集会处理共同事务矣。职业状态变化，社会的编制亦生变化，各个人发生与旧日相反之新需要与新利益。工业者有公会，公会中人员不尽属于同一氏族也，都市中有集团，集团中之人员，不尽属于同一氏族也。职业状态之变化，能使亲属分裂为贫富两阶级；利害关系之冲突，能削弱亲属关系之情谊。氏族组织之团结力弛，各个人为利益之团结力张；需要不同，地位特殊，利益之冲突日甚，氏族组织不能支配社会之人心，社会显然分成自由人与奴隶，富者与贫者对峙之社会。此种对峙之倾向不但不能融合，且有逐渐增大之势。欲维持此社会之存立，则惟有此等对峙之阶级继续战斗，否则必有第三权力立于此种阶级斗争之上以镇摄之和缓之，使进于高级的经济范畴，二者必居其一也。至是氏族组织告终，而国家遂代之而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