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义分析法

词义分析法_现代汉语通论 第三版 上册

（一）义素分析法

1.义素分析法的界定

义位是可以独立使用的最小意义单位，是词义的最基本构成单位。而义素是不能独立使用的最小意义单位，是构成义位的区别性特征。义位分解形成义素，不同的义素组合起来形成义位才能构成一个独立运用的意义，义位与义素的关系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因此，通过义素分析就可以揭示不同义位之间的异同。

义素分析法就是对同一语义场的一组义位进行对比分析，从中寻找义位之间共同义素和区别义素的方法，这是现代语义学的重要分析方法。

2.义素分析法的步骤

（1）掌握义素分析的元语言

元语言就是用来讨论对象语言的语言，对象语言就是作为讨论对象的语言。义素分析法的元语言就是记录语义特征并用来分析和描写义位的语义标示术语和符号。常见的元语言术语如下：

ADULT/[成年]　AGENT/[施事]　ANIMATE/[有生命]　 ANIMAL/[动物]

CONCRETE/[具体　]COUNTABLE/[可数]　HUMAN/[人类　]LIVE/[活着]

MALE/[雄性/男性]　PATIENT/[受事]　SINGULAR/[单数]　STUFF/[物质]

此外，还有：时间、空间、固体、液体、气体、距离、方向、已婚、配偶、长辈、直系亲属、血亲、有翼、偶蹄、质、量、高、大、开始、停止、生育、褒义、书面、多于、亲昵等。

常见的元语言符号如下：

+：表示肯定　-：表示否定　 I：表示工具　 N：表示名词

S：表示主语　O：表示宾语　P：表示意图　V：表示动词

/：表示或者　←：表示从属　≈：表示近似　∧：表示合取

（2）确定语义场及其对比义位

首先，不是任何两个义位的义素都可以进行对比分析的，而是有条件的。比如“聪明”与“并且”、“家具”与“讨论”等就不可以，因为毫无意义联系的义位之间缺乏可比性。换句话说，义位之间的意义关联性是义素对比分析的基本条件，义素对比分析的对象必须是具有意义关联性的同一语义场的义位。语义场就是在共时条件下，在同一个语义系统中具有意义联系的词的聚合体，语义场是义素分析的依据。

其次，根据语义场内义位之间的关系，可以把语义场分为以下类型：

A.分类语义场。如颜色可以分为：红、橙、黄、绿、蓝、靛、紫等类别。

B.顺序语义场。如月份的顺序就是：一月、二月、三月……十二月。

C.关系语义场。如同胞可以包括：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等。

D.反义语义场。如：好/坏；战争/和平。

E.同义语义场。如：漂亮/美丽；强壮/健壮。

第三，语义场具有三个特征：

A.联系性。语义场必须是在一个共同意义的支配下组成的。例如在“家具”这一义位的支配下，由“桌子、椅子、床、沙发、柜子”等构成一个语义场。而一个多义词语可以根据不同的意义归入不同的语义场。比如根据时间单位，“日”可以归入“秒、分、刻、时、日、旬、月、季、年、世纪……”语义场；也可根据分段计时，归入“日、夜、早晨、上午、中午、下午、晚上……”语义场。

B.民族性。语义场分类带有鲜明的民族特点。比如在亲属分类上，汉语和英语就有很大的区别，汉语里父系亲属和母系亲属分属于不同的语义场，而英语里就不那么严格区分。

C.层次性。语义场是具有上下层次的语义有序集。大的语义场可以分为几个小的语义场，小的语义场可再分为更小的语义场，而义素分析法必须在最小的语义场里进行。亲属词语义场图如下：

（3）提取共同义素和区别义素

提取共同义素和区别义素的过程就是分析对比义位的过程，而提取具有区别作用的本质性义素尤为关键。整个过程大致分成四步：

第一，确立义位的义素构成。义素的确立过程就是对一个义位进行分析的过程。例如：

表格的排列显示出义位的义素构成。a1行是“人类”，a2行是“兽类”，b1列是“男性/雄性”，b2列是“女性/雌性”，b3列是“未成年”。根据每个词所拥有义素的情况，可以分别归纳出不同的义素组合情况。如：“man”的义素就是“人、男性、成年”，而“bull”的义素就是“牛、雄性、成年”，“piglet”的义素就是“猪、不分雌雄、未成年”。

第二，提取最小的义位义素。如在区分“习惯、习气、陋习、积习”四个词时，要提取的义素通过义位结构的矩阵表表示如下：

如果把“不易改变”改为“稳定”就不恰当了，因为“不易改变”除了含有“稳定”义之外，还有“改变很困难”的意义，因此，最小义素是相对的，是建立在“有区别作用”的基础上的。

第三，找出对比义位的共同义素。找到了共同义素就使义位的义素分析建立在共同的意义基础上。比如对“蓄谋、合谋、密谋、阴谋”进行义素分析，是提取共同义素“计谋”“考虑”还是“策划”，就需要仔细斟酌。“蓄谋”等四个词都是动词，而“计谋”有名词义，因而不合适。如选择“考虑”作共同义素，“考虑”不但是一般的思考，范围过宽，而且还会导致“蓄谋”等四个词与“琢磨、掂量”等词同义；而“策划”除了思考外，还含有要做出决定、付诸行动的意义。因此，选择“策划”，就能使“蓄谋”等四个词立足在更小的有区别价值的共同义素上，从而使义素分析更准确、更简洁。

第四，提取对比义位的区别义素。如“父亲”的有区别作用的本质性义素是[+男性+血亲+长一辈+父系]，只要其中一个区别义素不同，或再加上一两个别的义素，就可以与其他词语区分开来。列出义位结构的自然语言与符号结合的线性式子如下：

母亲：[-男性+血亲+长一辈+母系]

舅舅：[+男性+血亲+长一辈+母系]

姑姑：[-男性+血亲+长一辈+父系]

姨妈：[-男性+血亲+长一辈+母系]

姨父：[+男性+姻亲+长一辈+母系]

如果把“长一辈”义素换成“平辈”义素，则可以区分出“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或“表哥”“堂哥”“表姐”“堂姐”等词。如把“长一辈”换成“低一辈”，则可以区别出“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等。

当然，“父亲”也可以划分出其他的一些义素。如“个子高低、身体胖瘦、工作性质、爱好烟酒”等，但这些义素只对具体的某个人的“父亲”有区分作用，而不能区别同一语义场中“父亲”与“母亲、姑姑”等词，因此，对词义的分辨来说，这些就属于没有区别价值的义素，没必要出现在“父亲”一词的义素提取表中。

（4）列出义位结构式

义位结构式分成两种：一种是图表式，包括矩阵表、场图和树形图；一种是线性式，包括自然语言与符号结合的线性式子和元语言线性式子。矩阵表、场图和自然语言与符号结合的线性式子都已举例，下面分别看树形图和元语言线性式子的例子。

一是义位结构树形图：

二是义位结构元语言线性式子：

cow　（母牛）　[-MALE（-雄性），+ADULT（+成年），+OX（+牛）]

bullock　（小公牛）　[+MALE（+雄性），-ADULT（-成年），+OX（+牛）]

3.义素分析法的原则

（1）系统性原则

义素分析法的目的就是找出同组义位在义素上的异同，因此，必须把义位放在属于同一语义场的语义系统中进行对比分析，从而达到对同一语义场内各个义位的系统比较。比如，“叔叔”在汉语中有两个义位，一个是亲属称谓，一个是社交称谓，它们分别属于两个语义场。义素分析时作为亲属称谓，“叔叔”与“舅舅、伯伯、姑父、姨父”等在一个语义场；而作为社交称谓，“叔叔”则与“同志、师傅、先生、大哥”等在一个语义场。

（2）对等性原则

由于义位与义素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义位的意义必须等于分解出来的各个义素的总和，所指范围不能过宽或过窄。例如：“女孩”的义位结构式是[+人，-男性，-成年]，三个义素相加等于“女孩”义位的意义。如果义素分析为[+人，-男性]，则范围过宽，包括了所有女性；假如分析为[+人，-男性，-成年，+高]，则范围过窄，因为个子矮的女孩被排除掉了。

（3）区别性原则

对同一语义场中两个义位进行义素对比分析时，要找出具有区别作用的义素，这是义素分析的根本目的。如：钢笔[+笔，+金属笔头，+用墨水书写]、铁笔[+笔，+金属笔头，+刻蜡纸用]、毛笔[+笔，+羊毛或鼬毛笔头，+用墨或颜料写，+写字画画用]，其中“金属笔头”，对“毛笔”来说是区别义素，但却是“钢笔”和“铁笔”的共性义素，而“用墨水书写”或“刻蜡纸用”则是“钢笔”和“铁笔”的区别义素。

（4）简明性原则

任何一个义位的语义属性都很多，因此，义素分析不能罗列过多的属性，用尽可能少的典型区别性义素来揭示义位的区别性特征。例如：“男孩”分析为[+人，+男性，-成年]，就能简明而充分地揭示“男孩”的语义特征。如果分析为[+动物，+人，+男性，+思维能力，-成年]，“+动物、+思维能力”就多余了，不符合简明性原则。

4.义素分析法的优点和缺点

义素分析法在分析词义的聚合、组合、比较、变化、关系及其内部构成上具有很强的实用价值。其优点是有利于对比辨析义位之间的异同，也有利于分析确定义位的语义特征。但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主要是义素分析法适用于一些普通名词、形容词和动词，而对于一些泛义动词（如：弄、做、打、搞等）和虚词（如：过、着、和、跟、且、啊、呀、啦、吧、呗等）较难作义素分析，而且义素提取的数量和种类往往因人而异，不同的人在分析同一组词时所提取的义素很不一样，带有一定的主观性，这既与人们因对词义的感知不同而辨认词义的经验与方式不同有关，更与人们对语言中义素的类别、存在方式等缺乏完整的认识有关。

（二）语素分析法

合成词是由语素作为构词成分构成的，语素义与词义之间有不同的关系类型，语素义从不同方面、以不同方式、不同程度地表示词义。语素义与词义的关系类型主要有六种：

1.词义由语素义构词直接来表示

词义是语素义按照构词方式所确定的关系组合起来的意义。如：

（1）联合型。礼仪：礼节和仪式。吹捧：吹嘘捧场。轻巧：轻而灵巧。

（2）偏正型。浅见：肤浅的见解。倾谈：尽情地交谈。壮观：雄伟的景象。

（3）述宾型。倾力：倾注全部力量。备灾：防备灾害。保健：保护健康。

（4）主谓型。私营：私人经营。性急：脾气急。礼成：仪式结束。

2.词义由语素义同义互补来表示

词义是两个意义相同或相近的语素组合构成，这些合成词都是联合结构。如：

（1）名词。光明：明亮。光，明亮；明，明亮。

道路：地面上供人或车马同行的部分。道，道路；路，道路。

（2）动词。斗争：矛盾的双方互相冲突。斗，斗争；争，争斗。

删除：删去。删，去掉；除，去掉。

（3）形容词。奇怪：跟平常的不一样。奇，罕见的；怪，奇怪。

柔软：软和，不坚硬。柔，软；软，不硬。

3.词义由语素义和附加义来表示

语素义只表示了词义的部分内容，此外还有以下附加语素义：

（1）附加语素义表示动作行为、性质状态的主体。如：

航程：指飞机、船只航行的路程。

下野：执政的人被迫下台。

丰沛：（雨水）充足。

葱茏：（草木）青翠茂盛。

（2）附加语素义表示动作行为的对象。如：

罢免：免去（官职）。

戒除：改掉（不良嗜好）。

奖赏：对有功的或在竞赛中获胜的集体或个人给予奖励。

开脱：解除（罪名或对过失的责任）。

（3）附加语素义表示动作行为的时间、处所、目的、工具、方式等条件。如：

开犁：一年中开始耕地。（时间）

连载：一个作品在同一报纸或刊物上连续刊登。（处所）

红包：包着钱的红纸包儿，用于馈赠或奖励等。（目的）

吹打：用管乐器和打击乐器演奏。（工具）

聚敛：重税搜刮。（方式）

（4）附加语素义表示事物的存在范围、性状等条件。如：

独白：戏剧、电影中角色独自抒发个人情感和愿望的话。（范围）

篷车：铁路上指有车顶的货车。（范围）

赶车：驾驭牲畜拉的车。（性状）

供品：供奉神佛祖宗用的瓜果酒菜。（性状）

4.词义由语素义修辞间接来表示

合成词的词义由语素义通过比喻或借代等修辞手法间接来表示。如：

（1）饭桶：装饭的桶，比喻只会吃饭不会做事的人。（两个语素一起用作比喻）

把脉：诊脉，比喻对某事物进行调查研究并做出分析判断。（两个语素一起用作比喻）

蛇行：像蛇一样蜿蜒曲折前行。（前语素“蛇”用作比喻）

帽舌：帽子前面的檐，形状像舌头，用来遮挡阳光。（后语素“舌”用作比喻）

（2）红领巾：红色的领巾，借指少年先锋队员。（两个语素一起用作借代）

眉目：眉毛和眼睛，泛指容貌。（两个语素一起用作借代）

嘴直：说话直爽。（前语素“嘴”用作借代）

猎手：打猎的人。（后语素“手”用作借代）

5.词义由部分语素义来表示

由于某个语素本义的脱落或者模糊，合成词的词义只能由其他语素来表示。

（1）某个语素义脱落。如：

兄弟：“兄”无义，“弟”有义。打扫：“打”无义，“扫”有义。

窗户：“窗”有义，“户”无义。忘记：“忘”有义，“记”无义。

（2）某个语素义的模糊。如：

打尖：旅途中休息下来吃点东西。（语素“尖”的意义模糊）

高汤：煮肉或鸡鸭等的清汤；也指一般清汤。（语素“高”的意义模糊）

6.词义与语素义没有直接关系

（1）词义与所有语素义都没有直接关系的词。如“东西（dōngxi）”，泛指各种具体的或抽象的事物。其中“东”与“西”的语素义与“东西”词义之间的联系已经看不出来了。

（2）词义无法从音节中推出来的音译词。如“马达、坦克、沙发”等，“马、达、坦、克、沙、发”等音节本身都是有意义的语素，但是在音译词中完全没有了原有的语素义。

语素义分析有助于说明词义的理据。比如“自行车”也叫“脚踏车”，“自行车”突出了“车”的动力来源——人力，而“脚踏车”突出了“车”的动力方式——脚踏。语素义分析也有助于正确地解释词义，比如“硬朗”的词义分析需要增添附加义来补充：（老人）身体健壮。语素义分析还有助于确定语素义的义项，因为同一个语素在不同的词中可能具有不同的义项。比如：根据语素“军”在“军备、军管、军工、军情、军机、军令”合成词中都具有“军事”的意义，应该单独给“军”列一个义项“军事”。

（三）构词分析法

构词分析法就是通过综合全面地分析一个词的构词情况来确定该词的词义内容。这种析义方法最适用于单音多义词。

一个单音多义词往往不容易明确该词的各个义项及其关系，而通过综合分析该词所构成的合成词，比较容易确定该词的多种义项。例如：

“间”有两个读音：

jiān音的义项是：①中间。②一定的空间或时间里。③一间屋子；房间。④房屋的最小单位。

jiàn音的义项是：①空隙。②嫌隙；隔阂。③隔开；不连接。④挑拨使人不和；离间。⑤拔去或锄去（多余的苗）。

要准确简洁地解说上述义项，可以用构词分析法，通过以“间”为构词语素组成的合成词来说明“间”的不同义项。如：“一定的空间或时间里”可解释为“空间的间”或“时间的间”；“不连接，隔开”可说成“间断的间”；“挑拨使人不和”可解释为“离间的间”等。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收了以“间”为构词语素的合成词96条，基本上都是在这些义项的基础上展开的。下面是对这96条词语中“间”不同义项的归纳：

jiān音的义项是：

①中间：居间、心间、中间、中间派、中间人、中间儿、椎间盘、行间、字里行间。

②一定的空间或时间里：时间、此间、当间、当中间、坊间、俯仰之间、格林尼治时间、工间、工间操、间冰期、间不容发、间架、间距、间脑、间奏曲、空间、空间通讯、空间图形、空间站、老年间、民间、民间文学、民间艺术、年间、期间、其间、区间、人间、日间、三维空间、霎时间、时间、时间词、时间性、世间、瞬间、四维空间、田间、晚间、午间、乡间、阳间、夜间、阴间、宇宙空间。

③房间；屋子：暗间、车间、单间、房间、间量、开间、里间、明间、起坐间、太平间、套间、亭子间、外间、卫生间、洗手间、衣帽间。

jiàn音的义项是：

①空隙：间道、间谍、间隙。

②嫌隙；隔阂：无间。

③隔开；不连接：间壁、间断、间伐、间隔、间隔号、间或、间接、间接经验、间接税、间接推理、间接选举、间日、间色、间歇、间杂、间作、相间。

④挑拨使人不和：反间、离间。

⑤拔去或锄去（多余的苗）：间苗。

这样，构词分析法不仅能清楚地显示出构词语素的构词能力，而且还能把构词语素的义项与构词语素所构成的合成词对应起来，有助于准确理解合成词的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