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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大舍伤狐致病

时间:2022-07-1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晁大舍也不答应,只摇了摇头。一面叫丫头扫了炕,铺了被褥,晁大舍与珍哥也都上炕睡了。计氏取了一个帕子裹了头,穿了一双羔皮里的段靴,加了一件半臂,单叉裤子,走向前来,恰好珍哥、晁大舍都已上马行了。那些对门两舍的妇女也都出来看晁大舍与珍哥起身。如今被晁大舍降了两顿,那妇人的阴性就如内官子一般,降怕他一遭,他便只是胆怯

第二回
晁大舍伤狐致病
杨郎中卤莽行医

血气方刚莫恃强,精神惟恐暗消亡;

再兼残忍伤生类,总有卢医少药方


却说晁大舍从晚间送客回来,面上觉得被人重重打了一个巴掌一般。通身打了一个冷噤,头发根根直竖,觉得身子甚不爽快。勉强支持了一会,将那分的几只雉兔并那个射杀的死狐,交付家人收了。随即进到珍哥房内,没情没绪,垂了头坐在椅上。

那珍哥狂荡了一日回来,正要数东瓜,道茄子,讲说打围的故事,那大舍没投仰仗的不大做声。珍哥也就没趣了许多,问道:“你回来路上欢欢喜喜的,你如何便恼巴巴起来?你一定又与禹明吾玩恼了。”晁大舍也不答应,只摇了摇头。珍哥又道:“你实是为何?你的脸都焦黄土褐色的,多因路上冒了风寒。我叫人做些酸辣汤,你吃他两碗,热炕上发身汗出,情管就好了。”晁大舍说道:“你叫丫头暖壶热酒来,我吃两大盅,看他怎的。”

丫头看了四碟下酒的小菜,暖了一大壶极热的酒,两只银镶雕漆劝杯,两双牙箸,摆在卧房桌上。晁大舍与珍哥没一些兴头,淡淡的吃了几大杯,也就罢了。一面叫丫头扫了炕,铺了被褥,晁大舍与珍哥也都上炕睡了。睡去,梦中常常惊醒,口中不住呻吟。睡到二更,身上火热起来,说口苦,叫头疼,又不住的说谵语。珍哥慌了手脚,叫丫头点起灯,生了火,叫起养娘,都来看侍;一面差人敲计氏的门,请计氏来看望。

那计氏两三日前听得有人说道,与珍哥做戎衣,买鞓带,要同去庄上打围,又与一伙狐群狗党的朋友同去。计氏闻得这话,口中勉强说道:“打围极好。如今年成作乱,有了杨家女将出世,不怕什么流贼也先!”心内说到:“这些婆娘,听不得风就是雨!一个老婆家,虽是娼妓出身,既从了良,怎么穿了戎衣,跟了一伙汉子打围?这是故意假说要我生气;我倒没有这许多闲气生来!若是当真同去打围,除了我不养汉罢了,那怕那忘八戴销金帽、绿头巾不成!”把那听见的话也只当耳边风,丢过一边去了。

及至十五日,侵早,计氏方才起来,正在床上缠脚,只听得满家热热闹闹的喧哗,又听得那营中借来的二十四名鼓手动起乐来,又听得放了三声铳。计氏问道:“外面是做甚的,如此放炮吹打?”养娘说道:“你前日人说不信,这却是小珍哥同大爷打围去了。”计氏呆了半晌,说:“天下怎有这等奇事!如今去了不曾?”养娘说道:“如今也将待起身。”计氏说道:“待我自己出去看看,果是怎样个行景。”

计氏取了一个帕子裹了头,穿了一双羔皮里的段靴,加了一件半臂,单叉裤子,走向前来,恰好珍哥、晁大舍都已上马行了。计氏出到大门上,闭了一扇门,将身掩在门后,将上半截探出去看望,甚是齐整。计氏又是气,又是恼。

那些对门两舍的妇女也都出来看晁大舍与珍哥起身。也有羡慕的,也有数说的,也有笑话的。看见计氏在门首,大家都向前来与计氏相见。计氏说道:“我还不曾梳洗,大家都不拜罢。”计氏让他们到家吃茶,众妇人都辞住不肯进去,站定叙了句把街坊家套话。

有一个尤大娘说道:“晁大婶,你如何不同去走走,却闲在家中闷坐?”计氏说道:“我家脸丑脚大,称不起合一伙汉子打围,躲在家中;要我过苦日子的分罢!”

有一个高四嫂说道:“晁大婶倒也不是脸丑脚大,只有些体沉骨重,只怕马驮不动你。”又说道:“大官人也没正经。你要尊敬他,抬举他,只在家中尊他抬他罢了,这是什么模样!他倒罢了,脱不了往时每日妆扮了昭君,妆扮了孟日红,骑着马,夹在众戏子内与人家送殡。只是大官人僧不僧,俗不俗,不成道理。莫说叫乡里议论,就是叫任里晁爷知道,也不喜欢。”计氏说道:“乡里笑话,这是免不得的。俺公公知道倒是极喜欢的,说他儿子会玩,会解闷,又会丢钱,不是傻瓜了。俺那旧宅子紧邻着娘娘庙,俺婆婆合我算计,说要拣一个没人上庙的日子,咱到庙里磕个头,也是咱合娘娘做一场邻舍家。他听见了,瓜儿多,子儿少;又道是怎么合人擦肩膀,怎么合人溜眼睛;又是怎么着被人抠屁股,怎么被人剥鞋。庙倒没去得成,倒把俺婆婆气了个挣。不是我气的急了,打了两个嘴巴,他还不知怎么顶撞俺娘哩!”

高四嫂说道:“大官人这等顶撞晁奶奶,晁爷就不嗔么?”计氏说道:“晁爷还裂着嘴笑哩!还说:‘该!该!我说休去。只当叫人说出这话来才罢了!’这就是俺公公管教儿的话了。”

高四嫂说道:“晁奶奶可也好性儿,不敢欺。俺小人家依不的!这若是俺那儿这们败坏我,我情知合他活不成!”计氏说:“俺娘没的敢合他强一句么?急得慌,挤着眼,往别处掉两眼泪就是了。只是我看拉不上,倒骂两句,打两下子,倒是有的。”

高四嫂说道:“你这们会管教,嗔道管教的大官人做了个‘咬脐郎’!”众人问说:“大官人怎么是个咬脐郎?”一个老鄢说道:“哎哟!你们不醒的。咬脐郎打围,井边遇着他娘是李三娘;如今大官人同着小娘子打围,不是咬脐郎么?”众人说道:“俺那里晓得。怪道人说鄢嫂子知今道古!”

计氏说道:“你还说叫我管教他。我还是常时的我,他还是常时的他哩么?投到娶这私窠子以前,已是与了我两三遭下马威。我已是递了降书降表了。我还敢管他哩!”

老鄢说道:“真是一个同不的一个。他高大爷先鬼头蛤蟆眼,你先虎背雄腰的个婆娘。他要做文王,你就施礼乐;他要做桀纣,你就动干戈。他高大爷先不敢在你手里展爪。就是你那七大八,象个豆姑娘儿似的,你降他象钟馗降小鬼的一般。你又自家处的正大,恩威并济,他高大爷再又正经。怎么不好?今大官人象个凶神一般;小娘子登过坛,唱过戏的人,可是说的好,妆出孟日红来,连强盗也征服了的人;这晁大婶小身薄力,到得他两个那里?”高四嫂笑道:“狗!天鹅倒大,海青倒小,拿得住住的!”一边说,一边大家拜了拜,走散。

计氏回到房中,寻思起来,不由人不生气,号天搭地哭了一场。头也不梳,饭也不吃,烧了烧炕,睡了。

到了这半夜,一片声敲得门响。若是往时,计氏有甚害怕?又是个女人,除了降汉子,别又没有什么亏心,一发不用惊恐。如今被晁大舍降了两顿,那妇人的阴性就如内官子一般,降怕他一遭,他便只是胆怯,再也不敢逞强。

计氏想道:“有甚缘故,如何把门敲得这等紧急?这一定有多嘴献浅的人对那强人说我在大门前看他起身,与街坊妇人说话。这是来寻衅了。我就是到门前与街坊家说几句话,也还强似跟了许多孤老打围丢丑!——把床头上那把解手刀拔出鞘来,袖在袖内,看他来意如何。若又似前采打,我便趁势照他脑前戳他两刀,然后自己抹了头,对了他的命!”算计停当,挺着身,壮着胆,叫起丫头养娘,开了门。问:“是怎么的?”

只见一个家人媳妇,慌慌张张的说道:“大爷不知怎的,身上大不自在,不省人事,只是谵语,快请大奶奶前去看守!”计氏说道:“他已是与我不相干了!如何打围没我去处,病了却来寻我?日里即如凶神一般,合老婆骑在马上,雄赳赳的,如何就病得这等快?——这是忘八淫妇不知定下了什么计策,哄我前去,要算计害我。你说道:他也不认我是他老婆,我也没有了汉子!真病也罢,假病也罢,我半夜三更,不往前去!若是要处置我,脱不了还有明日!要杀要砍,任你们白日里摆布!若是真病,好了是不消说起;死了时节,他自有他任里爹娘来与淫妇讨论,我也是不管他的!”

那个来请计氏的家人媳妇,将计氏的话一五一十学与珍哥。珍哥说道:“王皮好了,大家造化!死了,割了头,碗大的疤,有我这们个婆娘,没帐!”虽是口里是这等强,心里也未免几分害怕。

晁大舍又愈觉昏沉。珍哥等不得天亮,差了一个家人晁住去请宣阜街住的杨太医来诊视。那厚友中,禹明吾在晁家对门住,是个屯院的书办,家里也起了数万家事,与晁大舍近邻,所以更觉的相厚。见晁住请了杨太医先自回来,禹明吾问道:“你趁早那里回来?这等忙劫劫的。”晁住说道:“我家大爷自从昨晚送了众位进门,似觉被人脸上打了一巴掌的,身上寒噤。到了半夜,发热起来。如今不省人事,只发谵语。小人适才往宣阜街请杨太医诊视,他还在家梳洗,小人先来回话。”

禹明吾说道:“你家大爷昨日甚是精爽,怎么就会这等病?”即约了附近同去打围的朋友,一个尹平阳,一个虞凤起,一个赵雒陵,四个同到了晁家厅上坐定。杨太医却好也就进门。大家叙了揖,说起昨日怎样同去打围,怎样回来,怎样走散,还说晁大舍怎样自己射杀了一个妖狐。杨太医都一一听在肚里。

这个杨太医平日原是个有名莽郎中,牙疼下“四物汤”,肚冷下“三黄散”的主顾。行止又甚不端方,心性更偏是执拐。往人家走动,惯要说人家闺门是非,所以人都远他。偏有晁大舍与他心意相投,请他看病。他心里想道:“晁大舍新娶了小珍哥,这个浪婆娘,我是领过他大教的。我向日还服了‘蛤蚧丸’,搽了‘龟头散’,还战他不过,幸得出了一旅奇兵,刚刚打了个平帐。晁大舍虽然少壮,怎禁他昼夜挑战,迭出不休?想被他弄得虚损极了。昨又打了一日猎,未免劳苦了,夜间一定又要云雨,岂得不一败涂地?幸得也还在少年之际,得四贴‘十全大补汤’,包他走起。”又想道:“我闻得他与小珍哥另在一院居住,不与他大娘子同居,进入内房看脉,必定珍哥出来相见。”又想道:“禹明吾这伙人在此,若同进他房去,只怕珍哥不出来了。”又道是:“这伙人也是他的厚朋友,昨日也见在一处打围,想也是不相回避的,只是人多了,情便不专。”

于是杨太医心内绝不寻源问病,碌碌动只想如此歪念头,正似吊桶般一上一下的思量。晁住出来说道:“请杨相公进去。”禹明吾等说道:“我也要同进去看看。”晁住说:“房内无人,请众位一同进去无妨。”转过厅堂,才是回廊,走过回廊,方到房前。只见:


绿栏雕砌,猩红锦幔悬门;金漆文几,鹦绿绣裀藉座。北墙下,着木退光床,翠被层铺锦绣;南窗间,磨砖回洞炕,绒条叠代籧篨。卧榻中,睡着一个病夫,塌趿着两只眼,咭咭咕咕。床横边,立着三个丫头,alt拉着六只脚,唧唧哝哝。铜火盆,兽炭通红;金博炉,篆烟碧绿。说不尽许多不在行的摆设,想不了无数未合款的铺陈。


晁住前面引路,杨太医随后跟行,又有禹明吾、尹平阳、虞凤起、赵雒陵一同进去。晁住掀起软帘,入到晁大舍榻前。还是禹明吾开口说道:“咱昨日在围场上,你一跳八丈的,如何就这们不好的快?想是脱衣裳冻着了。”晁大舍也便不能作声,只点点头儿。杨太医说道:“这不是外感,脸上一团虚火,这是肾水枯竭的病症。”

五个人都在床前坐定了。杨太医将椅子向床前掇了一掇,看着旁边侍侯的一个盘头丫头,说道:“你寻本书来,待我看一看脉。”若说要元宝,哥哥箱子内或者倒有几个,如今说本书,垫着看脉,房中那得有来?那丫头东看西看,只见晁大舍枕头旁一本寸把厚的册叶,取将过来,签上写道:“春宵秘戏图”。杨太医说道:“这册叶硬,搁的手慌,你另寻本软壳的书来。若是大本《缙绅》更好。”那丫头又看了一遍,又从枕头边取过一本书,签上写是“如意君传”。幸得杨太医也不曾掀开看,也不晓得什么是“如意君”,添在那册叶上边,从被中将晁大舍左手取出,搁在书上。

杨太医也学歪了头,闭了眼,妆那看脉的模样。一来心里先有成算;二来只寻思说道:“这等齐整,那珍哥落得受用,不知也还想我老杨不想?”乱将两只手,也不按寸关尺的穴窍,胡乱接了一会,说道:“我说不是外感,纯是内伤。”

禹明吾问道:“这病也还不甚重么?”杨太医说道:“这有什么正经。遇着庸医错看了脉,拿着当外感,一贴发表的药下去,这汗还止的住哩?不由的十生九了!如今咱下对症的药,破着四五贴‘十全大补汤’,再加上人参天麻两样挡戗的药,包他到年下还起来合咱玩耍。”说毕,大家也就出去,各自散了。

晁住拿着五钱银,跟了杨太医去取药。一路走着,对晁住说道:“您大爷这病,成了八九分病了!你见他这们个胖壮身子哩,里头是空的、通象一堵无根的高墙,使根杠子顶着哩!我听说如今通不往后去,只合小珍哥在前面居住。这就是他两个的住宅么?”晁住也一问一对的回话。取了药回到家中,将药亲交与珍哥收了,说道:“药袋上写的明白,如今就吃。吃了且看投不投,再好加减。”珍哥说道:“他还说什么来?他没说你爷的病是怎么样着?”晁住说道:“他说俺大爷‘看着壮实,里头是空空的,通象那墙搜了根的一般。你合你姨说,差不多罢,休要淘碌坏了他!’”珍哥微笑了一笑,骂道:“放他家那撅尾巴骡子臭屁!没的那砍头的臭声!我淘碌他什么来?”一面洗药铫,切生姜,寻红枣,每贴又加上人参一钱二分。将药煎中,打发晁大舍吃将下去。谁想歪打正着,又是杨太医运好的时节,吃了药就安稳睡了一觉。临晚,又将药滓煎服,夜间微微的出了些汗,也就不甚谵语了。睡到半夜,热也退了四分。次早,也便省的人事了。

晁住到了杨太医家,一五一十将珍哥分付的话说了一遍。杨太医眉花眼笑的说道:“治病只怕看脉不准,要是看的脉真,何消第二贴药?只是你大爷虚的极了,多服几剂,保养保养。要是时来暂去的病,这也就不消再看了。昨日要是第二个人看见你家这们大门户,饶使你家一大些银子,还耽阁了‘忠则尽’哩!你那珍姨,我治好他这们一个汉子,该怎样谢我才是?”晁住说道:“我昨日对俺珍姨说来,说‘杨爷叫和你说,差不多罢,少要淘碌坏了俺爷哩!’”杨古月问道:“您珍姨怎样回你?”晁住说:“俺珍姨没说什么,只说‘没的放他那撅尾巴骡子屁!砍头的那臭声!’”大家笑说了一回。

杨古月备了自己的马,同晁住来到门前,到厅上坐下。往里传了,方才请进。晁大舍望着杨古月说道:“夜来有劳,我通不大省人事了。吃了药,如今病去三四分了,我的心里也渐明白了。”杨古月裂着嘴,笑的那一双奸诈眼没缝的说道:“有咱这们相厚的手段,还怕什么!”一边要书看脉。那丫头仍往晁大舍枕旁取那册叶合《如意君传》。晁大舍看见,劈手夺下,说道:“你往东间里另取本书来!”丫头另取了一本《万事不求人》书,垫着看了脉,说道:“这病比昨日减动六七分了。今日再一贴下去,情管都好了。”辞了晁大舍,晁住引着,由东里间窗下经过。珍哥将窗纸挖了一孔,往外张着,看着杨古月走到跟前,不重不轻的提着杨古月的小名。说道:“小楞登子,我叫你多嘴!”杨古月忍着笑,低着头,咳嗽了一声,出去了。

晁住另拨了一个小厮小宦童跟了杨太医家去取药回来,照依药袋上写明煎服,果然就又好了许多。

禹明吾这伙厚友也时常来看望;不住的送密罗柑的,酥梨的,薰桔的,荸荠乌菱的,蜜浸的,也络绎不绝。

晁大舍将息调理,也整待了一个月,至十二月十五日起来梳洗,身上也还虚飘飘的。想是虽然扶病,也还与珍哥断不了枕上姻缘,所以未得复原。天地上磕了头,还了三牲愿心。又走到后边计氏门边说道:“姓计的,我害不好,多谢你去看我!我今日怎的也起来了,我如今特来谢你哩!”计氏说道:“你没得扯淡!你认得我是谁?我去看你!你往看你的去处谢,你谢我则甚?”隔着门说了两句话,仍回前面来了。没到日头西,也就上床睡了。次十六日起来,将那打来的野鸡兔子取出来简点了一番。虽是隔了一月,是数九天气,一些也不曾坏动,要添备着年下送礼;又将那只死狐翻来覆去看了一会,真是毛深温厚,颜色也将尽数变白了,交付家人剥了,将皮送去皮园硝熟,算计要做马上座褥。因年节近了,在家打点浇腊烛,煠果子,杀猪,央人写对联,买门神纸马,请香,送年礼,看着人榨酒,打扫家庙,树天灯杆,彩画桃符,谢杨古月,也就没得工夫出门。算计一发等到元旦出去拜节,就兼了谢客。正是日短夜长的时候,不觉的到了除夕,忙乱到三更天气。正是:


桃符初换旧,爆竹又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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