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能找到四叶草

墨水瓶姑姑冒出给默默转学看看的念头，她试探着问了一圈当老师的同学。姑姑说不出默默在学校表现异常的根本原因，于是，默默被贴上了这样的标签：内向、情绪病。好不容易通过一个老同学，争取到一个非正式面试的机会，不过默默说话像挤牙膏似的，那个老同学最后很委婉地对姑姑说：“看来，这个孩子比较难融入新集体啊。”

墨水瓶姑姑听明白了，这是要她打消转新学校的念头。

墨爸爸在电话那头听着，只有长长的叹气，“唉——呼——”一波一波传到墨水瓶姑姑的耳朵里。

兄妹俩都处于沉默的低气压，想着该拿默默怎么办好。墨爸爸说：“或者也可以让默默来我这边读书。”

墨水瓶姑姑想想舍不得，正犹豫呢，外边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她连忙说：“挂了。”

墨水瓶姑姑跑到客厅，惊讶地发现，默默居然拍着电脑在发脾气：“你也给黑脸！”他耳朵很厉害，爸爸和姑姑的对话全收听到了。好不容易昂扬起来的情绪，一时又滑入沮丧的低谷。

姑姑走过去看了看：“哎，是没电了，你得插上插头。”

“哦，”默默低头摸摸键盘，“对不起。”

墨水瓶姑姑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向键盘道歉啊？”

默默突然抬头，很少有地注视着姑姑问：“我有病？”

轮到墨水瓶姑姑一拍键盘：“哪有哇？我们家默默健康又健壮！”

“情绪病。”默默嘟囔着，“还什么都记不住。”

墨水瓶姑姑急了，马上大包大揽：“要怪就怪姑姑，健忘什么的都是我遗传给你的。”

默默疑惑地看看她，有姑姑遗传的吗？这种说法好像第一次听说。

墨水瓶姑姑也觉得这么说有点怪，赶紧补充说：“是你爸爸家遗传给你的，我和你爸爸都没记性。在这点上你一点也不像你妈妈，她的记性是太好啦！”

墨水瓶姑姑顺口就扯到了一个人——妈妈，默默吃了一惊，在他们家，妈妈这个词几乎是不存在的称呼。

可墨水瓶姑姑突然像刹不住车一样，滔滔不绝讲起来了：“你妈妈最擅长记住的就是你爸爸的错误，做过的所有让她不开心的事。记住的东西太多，就像一匹马，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好吧，一头骆驼也可以，它可以负重更多些。然后有一天，骆驼也给压趴下了，受不了……”墨水瓶姑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赶紧收尾，“总之，记性好的人比较容易不快乐，健忘的人比较想得开，一边走一边丢，身上没什么负担，多轻松多快乐啊。”

默默“哦”了声，转身走进自己房间，他耷拉着双肩的背影在默默反问姑姑：“可是为什么我也不快乐呢？”

墨水瓶姑姑在龇牙咧嘴，默默责备自己：哎呀，偏偏找了个最不恰当的例子，没说服力不说，说不定还勾起了默默隐藏的心事什么的。

默默找啊找啊，他书架上有姑姑的好多书，终于，在一沓横放着的本子里，默默找到了夹在其中一本里的幸运草。四叶草已经发黄，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时，一个叶瓣轻飘飘地掉下来。他呆呆地看着手中发黄的残缺的三叶草，墨水瓶姑姑推门进来喊他吃饭，听见默默在嘟囔：“幸运掉了……”

“原来一直是四片啊！”等墨水瓶姑姑凑过来看清怎么回事时，眼睛也发直了，是那天把本子合起来的时候，大咧咧的手重了，还是叶子干了以后发脆容易断掉呢？

墨水瓶姑姑二话没说，第二天马上找来曲奇妹，拉上默默，出发重新去找幸运草，要把默默的幸运找回来。不过这次没那么走运，三个人找到头晕眼花，从小区一直找到当初木木叔钓鱼的湖边，但是一无所获啊。

墨水瓶姑姑上班去以后，勇敢的曲奇妹为了默默，决定再去默默学校翻次矮花墙。处于“休息期”的默默还没做好准备出现在学校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曲奇妹为自己去冒险。他在墙的那一边，一会儿跳起来看看里边，一会儿又蹲下来强迫自己安静，他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边嘲笑自己，默默你的胆子比大脚拇指还小，不对，比小脚拇指还小！

他正自怨自艾呢，曲奇妹举着一株四叶草出现在墙头，包子脸笑得像朵怒放的太、阳、花！

默默跳起来，四叶草女孩，天哪，十万分之一，又被她给找到了！

默默如获至宝，一路小心翼翼捧着回到家，他把新找到的四叶草，象征好运的幸运草万分小心地夹进他最喜欢的一本飞机图片书里。他发誓不许别人碰这本书，哪怕像针尖那样轻也不行。

看他那么珍爱的样子，曲奇妹变得很不安，扭捏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声跟默默坦白：“对不起哦，其实，第四片叶子是我用胶偷偷粘起来的。”

默默像没听到：“哦，四片叶子。”

曲奇妹脸红了：“是三片加一片。我实在找不到，又不想让你失望。”

默默点点头：“哦，四片。”

曲奇妹急了：“是3+1,不是本来就四片。我不想骗你啊。”

默默笑笑：“反正就是四叶草！”

……

坦白了又坦白的曲奇妹口干舌燥，她终于发现再怎么解释也没用，默默很固执。曲奇妹正哭笑不得，手足无措，墨水瓶姑姑下班回家，一进门就问：“找到了吗？”

默默抱着那本飞机图片书，神情坚定地点点头。

曲奇妹则老老实实启动“认错+诉苦”程序，说当时在默默学校的花坛里找四叶草，没想到花坛刚刚除了草，连三叶草都没几株。她不想空手而归，就造了一株“3+1”的四叶草。当她向默默承认自己造假时，默默却坚决不相信。

“谢谢，你做得挺好的。”墨水瓶姑姑拍拍快要抓狂的曲奇妹，“不过，就让默默坚信吧，他拥有四叶草了，幸运和快乐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曲奇妹只好叹口气，有点点无奈有点点内疚：“唉，我发现默默就是那种‘只要我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的’的家伙。”

“对，默默就是拥有那样奇怪逻辑的家伙。”墨水瓶姑姑接着告诉曲奇妹一个更惊人的事情，“默默还相信‘男孩是爸爸生的，女孩是妈妈生的’呢。”

没错的，在他们家就是，姑姑是奶奶生的，爸爸嘛就是爷爷生的。

墨水瓶姑姑和墨爸爸也从来不纠正他这个想法，默默就这么安安心心和爸爸姑姑生活着，慢慢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妈妈这回事吧。

“这么有趣啊！”曲奇妹笑得咯咯的。

墨水瓶姑姑邀请曲奇妹一起吃晚饭，姑姑做菜的水准不怎么样，蘑菇豆腐汤淡得一点味道也没有，不过饭后甜点很诱人，是抹茶味道的四叶草蛋糕，是专门奖励热心又勇敢的曲奇妹的。

曲奇妹看到形状美妙的蛋糕马上陶醉了，等第一口进嘴，登时眼睛发直，很欢快地进军吃掉了第一片叶子，开始侵吞第二片叶子的时候，曲奇妹的速度慢下来了，嘴巴开始腾出空来叭叭叭大放特放啦！

“爸爸妈妈告诉我啊，我小时候是从邮筒里投递过来的。他们这么一说，我马上看到一个很迷你的小姑娘，被折成几折给塞进黑乎乎的邮筒，跟被丢进烟囱里差不多。早上，邮递员抽开一扇门，一掏，没有信封，也没有明信片，不过掏出个小孩来。邮递员把折叠好的小孩往邮包里一塞，然后放进车兜里，吹着口哨送到我家去了。”

墨水瓶姑姑故意问：“怎么折起来的？”

曲奇妹说：“小小孩很软很软的啊，像这个蛋糕一样。”一边说，一边用勺子捣啊捣。

“像……这蛋糕吗？”默默吞吞吐吐地冒出一句话，一边侧着眼睛不敢去看蛋糕。

“哦，哦，”曲奇妹连忙改口，“就好像我的兔子折叠椅一样啊。”

墨水瓶姑姑在一边默默念叨：“真不错啊，曲奇妹总能逗得默默忍不住说话。”

曲奇妹接下来说的话更好玩，她说，爸爸妈妈告诉她：“我们收到的时候，还想过，万一不喜欢，我们可是要退回去的啊。”“原来还想过要退回去呀！”曲奇妹听了很伤心。

“还好没有三只耳朵，也没有少一根手指头。”不过爸爸妈妈表示也没有不符合实际地幻想过曲奇妹得有多漂亮，他们很认真地声明，“还能接受一些小缺陷，比如斜眼啊，外八字啊，头发很少啊，这些都是可以后天改变的，我们就不退货了。”

曲奇妹追问爸爸妈妈：“那我到底是谁寄给你们的呢？”

“不知道。”爸爸妈妈异口同声说，“你不就是邮递员递来的吗？”

“所以呢，我比默默还惨一点。”曲奇妹最后总结，“你到底还知道自己是爸爸生的，我就是邮递员递来的。”

默默不爱吃蛋糕，基本上是干坐着看姑姑和曲奇妹吃，但他听曲奇妹讲话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听一边时不时爆出几声笑。

默默笑起来声音噗噗噗的，曲奇妹第一次听他这么密集这么大声地笑，有点惊讶：“你会大笑啊，不过你笑起来像小鸭子的湿脚板踩在泥地上的声音。我认识的人中间，只有你能笑出这种声音来。”

默默马上说：“我认识的人中间，也只有你能找到四叶草。”

墨水瓶姑姑看看默默，再看看曲奇妹：“没错没错，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曲奇妹咧嘴欢呼起来：“耶，我是幸运的曲奇妹！只有我能找到四叶幸运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