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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是不用而寓诸庸”

时间:2022-07-1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就后一方面而言,“和以天倪”还凝聚着“齐物”与“齐论”的思想内涵,集中展现了庄子思想的认识论特点和实践性品格。首先,作为应世接物之法,“和以天倪”即是“齐物”。若顺此辨而言,即是“浮言”,非为“真言”。“和是非”非谓否认是非的存在,而是就百家之是而是之,就其非而非之。就此而言,众声之间实又无所对待,是曰“若其不相待”。通过“和以天倪”,庄子肯定了百家之学的存在价值与实践意义。

“和以天倪”生于“真明”(“真知”),发于“道心”,它不仅是一种言说方式,更是一种生存态度和应世接物之法。就后一方面而言,“和以天倪”还凝聚着“齐物”与“齐论”的思想内涵,集中展现了庄子思想的认识论特点和实践性品格。

首先,作为应世接物之法,“和以天倪”即是“齐物”。所谓“齐物”,并非是抹杀众物之性,否认物与物之别,而是“如其所是”地面对诸物,以平正无倚(实即“中正”)之心“应答”诸物,让物各是其所是,各行其所可,展现了包容、开放的生命情怀。而欲“齐物”,先须破除关于物的偏执态度,消解关于物的所谓高低、贵贱、美丑等取舍之心,还物以本来面目。故“和以天倪”又曰“和以天均”,《寓言》云:“天均者,天倪也。”“均”有平、齐、正、和等义[52],所谓“天均”,也是指以均平态度视诸众物,无有偏执。如是,方可谓之正或谓之和。正如《秋水》所云:“以道观之,何贵何贱?”“万物一齐,孰短孰长?”为破执物之偏,《寓言》还从本根上发论,曰:“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大宗师》亦云:“反复终始,不知端倪。”皆是说万物之间本来终始相继、死生相接,彼此本无所谓尊卑、贵贱之别。若有此辨,实乃“成心”使然。若顺此辨而言,即是“浮言”,非为“真言”。

其次,“和以天倪”或“和以天均”还有均平诸论之义,是曰“齐‘物论’”。《齐物论》云:“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休”者,止也,息也,其所止息者,是非之争也。“天钧”即“天均”,且“天均”本当为“天钧”:“钧”本为制作陶器所用之转轮,其运转无滞,无有偏斜,亦无端倪[53]可察,均、平之义正由此而出。在庄子看来,当时百家之学之所以彼此攻讦、争辩不已,皆因其各执己之是非标准所致,正如《齐物论》论儒墨之争所云:“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止辩息争,则须破除“成心”,以均平之心视诸百家之学,中正无偏,此即为“天均”。百家之争实为是非之争,其争之所起,皆因其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之所致,即自执己说,非议他论。今既“休乎天钧”,不偏于一说,则百家之间的是非之争自亦可息,此即“休乎天钧”,亦即“和之以是非”。“和之以是非”[54]即是“和是非”,“是非”之所以能“和”者,即在于“天钧”。“和是非”非谓否认是非的存在,而是就百家之是而是之,就其非而非之。[55]

“天钧”又可曰“道枢”。关于“道枢”,《齐物论》云:

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

“道”与“天”通;“枢”乃户枢,亦即门轴,户枢运转无滞,门因之而得以开阖。无论户枢如何转动,皆是在上下门楣与门槛的“环中”运行,此之曰“得其环中”。圆环本无起止可言,因缘方便,随设起止。道之运行、物之存在本为自然,并无所谓彼此、对待而言,亦如圆环无有起止。百家之学于物之判别,各是其是,各非其非。其间不同,犹如圆环起止之异。然大而视之,百家之学毕竟又皆是对于道的不同领悟,各有其然,犹如起止虽异,然皆在环上①。故以“道枢”的立场观是非之争,实为“天均”,而“莫得其偶”。

本着“道枢”和“天钧”的生存态度,百家之学各有其是,各有其可,彼此可并行共存,此之谓“两行”。“两行”者,并行也,亦即并存也。对此,《齐物论》又以“和以天倪”论之云:摇慢曳,不闻众声。又,“化声”或“天籁”何止于“地籁”?其表现自是无可计数:所谓鸟语虫鸣、马嘶狗吠、虎啸狼嚎等皆系属之。它们所发之声之别有似于众窍之声之异(“吹万不同”),此即所谓“化声之相待”;然众声毕竟皆为自然所成(“咸其自取”),皆源于天或道,皆各是其所是、各行其所行。就此而言,众声之间实又无所对待,是曰“若其不相待”。此之“不相待”,亦即“化声”之“天钧”与“两行”。百家之学有似于“化声”:其言语汹汹,论说各异,若“化声之相待”;然作为“物(事)论”,作为关于世界(“天下”)之反思与言说,百家之学毕竟又各得其宜,各有其是处,故虽“吹万不同”,终究可以并行于世,彼此互补,又实“不相待”。

“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在此段文字中,如何理解“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是为关键。“化”即造化,喻道或天;“化声”即“造化之声”[56],也即《齐物论》开篇所言之“天籁”,义为自然所成之声(按:《齐物论》论“天籁”云:“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庄子曾以“万窍怒呺”之“地籁”来描述“天籁”(“化声”)的表现及其关系,曰:

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者,叱者,吸者,叫者,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刀刀乎?(《齐物论》)

此例说明:大木窍穴有异,其所发之声亦随之有异;众窍之声不管如何不同,皆是自然而成,不可以此代彼;亦不管小和之于泠风或大和之于飘风,“厉风济”则众窍复为虚,一切均归于平静,而唯见枝条轻

因而,对于百家之学,庄子并非一味地排斥与否定,“齐‘物论’”亦非是抹杀事物的认识论意义,主张“相对论”,崇尚虚无。通过“和以天倪”,庄子肯定了百家之学的存在价值与实践意义。然对于百家之学特别是儒、墨、名等家的思想,庄子为何又多有批评?认为它们以其所言和是非之辩遮蔽了道与言(“大言”)的“本来面目”?[57]原因在于:百家之学虽各有其是处,同样亦各有其非处。它们于道虽皆有所见,却又未达全体,皆为道之一偏,乃一曲之明。《天下》就此尝有精论,并“托古”立言,以明古之“道术”与今之“方术”之别。其论“道术”云:“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又曰:“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周季之世,王室衰微,礼乐崩溃,人心不一,“道术”分裂,诸子之学蜂起,百家之说并存,是为“方术”。故“方术”由“道术”而来,亦为“道术”之一偏:“其(引按:即‘古之道术’)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关于这种思想学术的嬗变之状,《天下》论云:

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58]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遍,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

《天下》对于百家之学是有所肯定的,认为它们“皆有所明”、“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自有其存在价值与现实意义。但“方术”毕竟只是道之一偏,未赅全体。既如此,则各家不应自执己说,以为“备于天地之美”,而应由一曲而进之,汲取他说之美,触类旁通,以达大道。不幸的是,百家却都师心自用,抱残守缺,以“方术”而当“道术”(如《天下》又云:“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画地为牢,“多得一察焉以自好”、“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以致“往而不反”,裂道而行。既为“道术”之裂,“方术”何以能“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又何以能“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天下》篇虽未必为庄子所作,其关于“道术”与“方术”之论却甚得庄子之心。故庄子非议百家,并非是完全否定之,而是批评它们各执其所是的滞溺不通之弊。

“天钧”或“两行”表明:庄子是拒绝独断论的,其思想亦因而彰显出开放精神。既然皆是“方术”,于道皆有所得,百家之学自然不可以己代彼,否定他说。但仅止于此尚不行。否则,百家之学岂非皆自说自话?且百家若各执己见,排斥他说,思想岂非愈加分裂?人心岂非愈加不一?而天下之乱岂非愈甚?同《天下》一样,庄子主张因一曲之学而进之,博采众学之明,由“方术”而进于“道术”。所谓“道通为一”者,意即在于此。《齐物论》曰: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

以流俗之见,物之所是、之所可似乎皆为定然,凝滞不迁。此见实为“浮明”,未为达道。前文已屡指出:物之作为物,是在事中获得其性、成其为自身的。事乃道之展开,表现为具体的生存状态与时空情境。事之不同,物亦有别。故物之然否、其可否,乃至其所谓成毁,皆随道之运行而得显明;且道不虚行,亦需物以乘载之。曰“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不亦然乎?故“凡物……复通为一”者,由道而成,实即为“道通为一”。知此“道通为一”,即为“真明”;以此立说,即为达道之言,是为“道术”。以此明、此术观物,自然不会滑落一偏,固执于物,且固执其学。

“唯达者”方能“知通为一”,“达者”不用“成心”,亦无有“成心”。道虽不可言说,得道却并非仅在于默识心通,而可以有所“寓”。其所“寓”者,可以为言,是为“三言”(即“寓言”、“重言”和“卮言”);亦可以为“用”,是为“庸常之用”。故“为是不用而寓诸庸”者,言及两种“用”,曰:“不用”之“用”和“寓诸庸”之“庸”(“庸也者,用也。”)。两“用”之义,别于霄壤[59]:前者乃“使用”义,“不用”者,不用“成心”也;而作为“庸”之“用”则有“施行”义,又有做事接续义(按:《说文》云:“庸,用也。从用、庚。庚,更事也。”又云:“用,可施行也。”),两义实为一义,即“做事”或“践行”。在此过程中,自然有功用呈现,故“庸”又有功义。《尔雅》又云:“庸,常也。”“常”既有“平常”义,亦有“恒常”义,或曰因为“平常”而能“恒常”。“平常”者,即平淡无奇也。然“平常之事”或“平常之行”有何意义?曰此正为道之“自然运行”所表现。《老子》云:“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三十五章》)又云:“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四十一章》)皆是言道之“平常”义,亦即“自然”义。故作为“庸”或“庸常之用”,“平常之事”或“平常之行”实即“自然之事”或“自然之行”;且因其“自然”,故“行(事)”可恒久(按:《老子·七章》又云:“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亦易致事功。因此,当庄子说“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时,他指出物是在“自然”或“平常”之“用”中得以“通达”的,有此“通达”,则得于物,亦即得于道。同时,也只有在此“用”中,关于物的言论之偏才能真正消除,物论之间的彼此“通达”也才得以可能。后一种“通达”,同样是道之得。“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彰显了庄子之学的实践精神:所谓“和以天倪”,所谓“天钧”与“两行”,所谓物之“齐”与论之“齐”,皆是在“庸常之用”中实现的。明得此理,即为“真明”,《齐物论》云:“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即此谓也。

庄子的“庸常之用”思想深契于《易传》的论道之言,《系辞上》云:

一阴一阳之谓道……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

文中“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者,有似于百家各得道之一方,皆有其是,亦皆有其偏,然可并行不悖;“百姓日用而不知”与“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者,即是道法自然之义,表明道之运行与“用”之展开如饥食渴饮,无不随顺,毫无勉强,庶几难察;而“藏诸用”和“盛德大业”者,则谓“庸常之用”中自有事功可致,此“用”随顺自然,故能德盛业大。道之生生不已性,于此而彰。庄子思想与《易》之关系,可谓深矣。钟泰解《逍遥游》“鹏之图南”之喻时,即以《易》理言之,且曰:“是故庄子之言,多取象于《易》,而取义于老。……又当知庄出于《易》,老亦出于《易》。苟不明《易》,不能通庄,即亦不能通老。”[60]此言甚善。《易》者,“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其“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系辞上》)。受此影响,庄子之学又岂为履虚蹈寂、规模褊狭者哉?

然在后世学者特别是儒家那里,庄子之学却常致空疏之讥。如二程辟其学云:“庄子有大底意思,无礼无本。”[61]所谓“大底意思”,是说庄子于道有所见;“无礼无本”者,则谓其学有无实之患。朱子说得更加直接,其言亦堪为典型,曰:“老子犹要做事在。庄子都不要做了,又却说道他理会,只是不肯做。”[62]又云:

庄周是个大秀才,他都理会得,只是不肯做事。观其第四篇《人间世》及《渔父篇》以后,多是说孔子与诸人语,只是不肯学孔子,所谓“知者过之”者也。如说“《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等语,后来人如何下得!他直是似快刀利斧劈截将去,字字有着落。[63]

今人多以“自遣”言庄子思想。关于“自遣”,除了从消极方面而谓庄子是一个“消极厌世、玩世不恭的哲学诗人”[64]外,多数学者基于“积极的”立场,提出了主观精神的“内在超越”说,如汤一介云:“其实庄子这里所说的‘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并非说的‘至人’要靠什么外在条件,而是说的一种心理活动,要求以内在的精神力量,超越外在条件的限制,以达到天地境界。”[65]“自遣”之说有其是处,然其不审亦很明显:若如是,庄子思想既难逃虚浮之弊,又有漠视现实之患,从而必入枯寂无为和自欺欺人之域,其极端表现则如以下所论,曰:

……正是在这种狂中,庄子表现出了他和世俗的对立。他在追求“无对”的过程中,把自己和整个的世界对立起来。神人和这个世界无关……这是一个对世界无动于衷的人,不动心的人。他很自觉地收藏起了自己的感觉,没有冷,没有热,没有美,也没有丑。原本丰富多彩的世界,无数的花红柳绿,或者喜怒哀乐,在这里都归于一,这一也就是无。万物都消失了,但不是消失在日月式的光芒中,在那种光芒中,它们还可以是游动的尘埃。在庄子的空心或者狂心中,它们却什么都不是。[66]

千百年来,庄子思想之所以被如此误解,原因固然多方,不可一概而论。然古今学者对于“寓诸庸”之“庸”的忽视或漠视,则不可不谓之为主因之一。道之与“庸”,实为体用关系。所谓体用不二、即用见体:无体固然无用,倘无用之可寓,则体又何见?且用若被弃,不仅体将不存,人生自亦入于寂灭,世界亦必归于虚无。故作为“自然之行”或“平常之事”,“庸”“显现着”道、“落实着”道。同时,也只有基于“庸”,或曰在“庸”中,真正的逍遥方才可能。至于“庸”之展开,是为人伦日用之事。此“事”又可分为两端:一曰因技而达于道,一曰“讬不得已以养中”。前者主要涉及人与物的关系,后者则以人如何立身处世为枢要。此二者,又皆以“优游于世间”是否可能以及何以可能为旨归。

【注释】

[1]钟泰:《庄子发微》,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6页。

[2]刘武:《庄子集解内篇补正》,中华书局,1987年,第30页。

[3]郑玄云:“海物,海鱼也。鱼种类尤杂。”(转引自皮锡瑞:《今文尚书考证》,中华书局,1989年,第145页)

[4]对于此“物”,学者释义虽有所不同,如赵歧解为“事”,郑玄释作“贡篚”(参见皮锡瑞:《今文尚书考证》,第347页),蔡沈则谓“币也”(蔡沈:《书集传》,凤凰出版社,2010年,第187页),然究其实,彼此可通。

[5]颜师古认为此“享”为“祭享”(参见皮锡瑞:《今文尚书考证》,第347页),赵歧、郑玄和蔡沈等则曰此“享”为“朝享”或“享见之礼”,义均通。若细审之,师古之说为善。

[6]《传习录下》记云:“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王阳明:《王阳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07—108页)

[7]如《礼记·中庸》云:“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又云:“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8]海德格尔指出:“从对象和自立的对象性出发,没有一条道路是通向物之物性因素的。”(马丁·海德格尔:《演讲与论文集》,孙周兴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175页)他认为:“如果我们让物化中的物从世界化的世界而来成其本质,那么,我们便思及物之为物了。……如果我们思物之为物,那我们就是要保护物之本质,使之进入它由以现身出场的那个领域之中。”(同上书,第190页)至于物之如何“现身”,海德格尔提出了“四重整体”说,曰:“但物如何成其本质呢?物物化(Das Ding dingt)。物化聚集(Das Dingen versammelt)。在居有着四重整体之际,物化聚集着四重整体的逗留(Weile),使之入于一个当下栖留的东西(ein je Weiliges),即:入于此一物,入于彼一物。”(同上书,第181页)海德格尔对于以对象性的方法考察物之本质的路径之否定,以及主张从物的存在境域和世界之为世界入手来思及物之为物,可谓善也。当海氏以“四重整体”说或“世界(映射)游戏”说来思考物之为物时,在很大程度上是相通于传统中国思想关于物之规定的:即物之所以为物,是通过事融入人之为人和世界之为世界的生成过程中的。

[9]刘武亦云:“物不能离者,物自最(引按:‘最’即‘聚’义)之也,此为德之符。”(刘武:《庄子集解内篇补正》,第140页)又释该篇“官天地、府万物”之说云:“《玉篇》:‘府,聚也,藏货也。’言官使天地,府聚万物也。”(同上书,第130页)

[10]钟泰:《庄子发微》,第628页。

[11]《秋水》篇云:“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12]转引自刘武:《庄子集解内篇补正》,第30页。

[13]按:今本多为“纶”,段氏作“论”,不知何据。

[14]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92页。

[15]王夫之:《庄子解》,中华书局,1964年,第211页。

[16]《秋水》篇记庄子之言云:“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17]大程尝云:“周茂叔窗前草不除去,问之,云:‘与自家意思一般。’子厚观驴鸣,亦谓如此。”(程颢程颐:《二程遗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12页)

[18]按:此部分文字,注者多将其分成两段乃至数段解之,由是义有破碎,概念不明。王先谦《庄子集解》和钟泰《庄子发微》等视此等文字为一段,甚善,今从之。

[19]钟泰:《庄子发微》,第32页。

[20]旧注多谓“喜怒哀乐,虑叹变,姚佚启态”为十二情,少数如船山认为其中只有“喜怒哀乐,虑叹变”言情,而“姚佚启态”实为八情所显之态(参见王夫之:《庄子解》,第13—14页)。两说皆通,此取前说。

[21]关于“心斗”,注家异解纷纷,此取林希逸与陆西星之释(参见林希逸:《庄子鬳斋口义校注》,中华书局,1997年,第16页;陆西星:《南华真经副墨》,中华书局,2010年,第17页),义为“心物之斗”,实则谓物对于心的牵扰影响。

[22]此即引文所谓:“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23]关于“成心”,历来注家有相反之解:其一谓“成心”乃胶滞于情之心,如成玄英云:“夫域情滞著,执一家之偏见者,谓之成心。”(郭庆藩:《庄子集释》,中华书局,2004年,第61页)刘武亦云:“成心,言已发动而成为情意之心也,即心已为情所胶着也。”(刘武:《庄子集解内篇补正》,第42页)钟泰则直谓“成心”为“执心”(参见钟泰:《庄子发微》,第35页)。但亦有许多学者谓“成心”为“天理浑然之心”或“真心”、“真宰”者,如林希逸云:“成心者,人人皆有此心,天理浑然而无不备者也。言汝之生,皆有见成一个天理,若能以此为师,则谁独无之!”(林希逸著:《庄子鬳斋口义校注》,第21页)又,憨山德清云:“现成本有之真心也。”“言人未悟本有之真心,而便自立是非之说。”(释德清:《庄子内篇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30页)陆长庚则云:“成心者,见见成成,不假补凑,乃天命之本然,吾人之真宰也。”(陆西星:《南华真经副墨》,第22页)近人蒋锡昌亦认为:“‘成心’者,即吾人天然自成之心,用以辨别事物者也。”(蒋锡昌:《庄子哲学》,上海书店,1992年,第124页)若细审庄子之文,当以前说为是,后说实乃不经。今人多谓“成心”为“成见”,即先入为主之观念。此说虽通,然对于“成心”与诸情之间的关系却未得标明。

[24]此即文中所谓:“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

[25]如《齐物论》云:“今者吾丧我。”《逍遥游》云:“至人无己。”《德充符》亦云:“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26]嗜欲深者不仅知易浅薄,其形神之发皆易流于浅薄。陆长庚云:“机者,发动所由。凡人形生神发,皆属天机。”“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多欲之人易为物诱,貌言视听自为浅薄。”(陆西星:《南华真经副墨》,第90页)

[27]《秋水》亦有相似之言,曰:“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

[28]准确地说,惠施等辩者实则是逐物之“名”而不知反。参见后文“‘不道之道’与‘不言之辩’”一节所论。

[29]“真明”与“浮明”之名,出自船山。此处取其义,但对于船山所谓《齐物论》中两“莫若以明”皆谓“浮明”而非“真明”之说(参见王夫之:《庄子解》,第16—17页),则不予苟同。结合上下文,本书认为:此两处“莫若以明”之“明”皆是指“真明”。

[30]关于“天”、“道”与“自然”之间的意义相通性,参见第一章之“造化之道”一节所论。

[31]先秦诸子论修养虽无后儒所谓“工夫”或“工夫论”之说,然其中自有此义在,故本书借用之。

[33]如《经说上》云:“名物,达也。”孙诒让释曰:“言物为万物之通名。《荀子·正名篇》云:‘故万物虽众,有时而欲遍举之,故谓之物;物也者,大共名也。’即此义。”(孙诒让:《墨子间诂》,上海书店出版社,1986年,第211页)

[34]此所谓“实有之物”不仅指具体存在的世界诸物,也可能是天帝、鬼神、山精水怪等“灵物”。因在先民的生存视野里,这些“物”也“确实”是“有的”,是“存在的”。

[35]“名”原作“多”,孙诒让指出:“‘多’当作‘名’,言名为实之文也。”(孙诒让:《墨子间诂》,第211页)孙说诚是,当从之。

[36]此句王琯释云:“所谓物者名也。凡名某物,与其所名某物之自性相适相符合,而不过分;其某物之自性相,即谓之实。”(王琯:《公孙龙子悬解》,中华书局,1992年,第88页)

[37]“坚白”问题盖为晚周思想论争热点之一,如墨家针对公孙龙坚白“不相盈”之论云:“坚白,不相外也。”(《墨子·经上》)惠施亦有坚白之论,庄子评其学云:“故以坚白之昧终。”(《齐物论》)又曰:“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德充符》)惜乎其说不传。

[38]《正名》云:“非而谒楹有牛’、‘马非马也’,此惑于用名以乱实者也。”杨倞注云:“‘非而谒楹有牛’,未详所出。‘马非马’,是公孙龙白马之说也。《白马论》曰:‘言白,所以命色也;马,所以命形也。色非形,形非色,故曰白马非马也。’是惑于形色之名,而乱白马之实也。”(杨倞:《荀子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238页)

[39]转引自杨倞:《荀子注》,第232页。

[40]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郭英译,商务印书馆,1962年,第79页。

[41]关于《天道》,诸家看法不同,评价差别亦大。如陆长庚推崇之曰:“此篇言帝王之道,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虚静恬淡寂寞无为为道之本。本在于上,末在于下,要在于君,详在于臣,皆极醇无疵之语。尝谓《庄子·天道篇》,辞理(转下注)(接上注)俱到,有蔚然之文,浩然之气,苍然之光,学者更当熟读。”(陆西星:《南华真经副墨》,第193页)显谓此篇当为庄子自作。钟泰亦谓《天道》与《天地》、《天运》三篇,“而与上《在宥》之义相承,为庄子自作无疑”(钟泰:《庄子发微》,第244页)。王船山却不然,认为:“此篇之说,有与庄子之旨迥不相侔者;特因老子守静之言而演之,亦未尽合于老子;盖秦汉间学黄老之术、以干人主者之所作也。无为固老庄之所同尚,而庄子亦不滞于无为,故其言甫近而又远之,甫然而又否之,不示人以可践之迹。而此篇之说,滞于静而有成心之可师,故其辞卞急烦委,以喉息鸣,而无天钧之和。……此篇以无为为君道,有为为臣道,则剖道为二,而不休于天钧。”(王夫之:《庄子解》,第114页)然船山对于此篇后几段文字,则无有质疑。其中,就包括此处和下文所引的关于言、意、道之间关系的两段。就内容而言,这两段文字可谓深契于内篇的相关思想,可视之为庄子之意。

[42]如《知北游》云:“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

[43]郭象释“有自”句云:“自,由也。由彼我之情偏,故有可不可。”(参见郭庆藩:《庄子集释》,第951页)误之甚也。

[44]为了说明基于“成心”或“浮明”之辩的无意义,庄子曾说了一段非常著名的话:“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黮,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齐物论》)

[45]陆西星:《南华真经副墨》,第419页。

[46]郭象释“寓言”云:“寄之他人,则十言而九见信。”(郭庆藩:《庄子集释》,第947页)后世学者多从之。此说实有不审:庄书中鲲鹏之喻、蜩鸠之笑、罔两问景等皆有所寄,何限于寄之于人欤?

[47]关于重言之“重”,旧解多以“庄重”之重释读之,故谓重言为“为人所重者之言”或“老者(古人)之言”(持此说者甚众,如:郭象、成玄英、陆德明、吕惠卿、林希逸、陆西星、蒋锡昌、顾实、钱基博和钟泰等);或曰“重”乃“借重”之义,谓“重言”,“是指借重前人的言论和故事,来证明庄子所要表达的思想”(吴怡:《逍遥的庄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2页。按:吴氏此说,似有未安)。亦有学者主张当读为“重复”之“重”,不过其间又有释义之歧:王船山谓当解为反复地说(王夫之:《庄子解》,第2页),郭嵩焘亦主此说(参见郭庆藩:《庄子集释》,第947页);高亨以为再述古人或他人之言(高亨:《〈庄子·天下篇〉笺证》,载张丰乾编:《〈庄子·天下篇〉注疏四种》,华夏出版社,2009年,第214页);崔宜明认为:所谓“重复地说”“就是肯定与否定同时并举的言说方式”,即以语言自身的局限性以发挥不可说之理(崔宜明:《生存与智慧——庄子哲学的现代阐释》,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29页。按:崔氏此说,义尤未安);孙以楷指出:“‘重’,读若从,义训为加,增益。《胠箧》云:‘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重言’之重,正与‘重圣人’之重用法同。‘重言’即为‘增益之言’。为什么叫‘增益之言’呢?重言‘所以己言’,‘己’与‘外’相对待,当指道中人,道中人说了道中话,所以为真,但是按照‘亲父不为其子媒’的原则,道中人本不该说话,既然说了,就自当是‘增益之言’了。又《列御寇》记庄子曰:‘知道易,勿言难。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从庄子的哲学思想出发,道中人也不应该说话,因为只要你一张口,便‘所以之人也’,是以言益道了。”(孙以楷、甄长松:《庄子通论》,东方出版社,1995年,第8页)细考诸论,孙说为上。

[48]按:前说为陆德明《经典释文》所引,后说为成玄英所引(参见郭庆藩:《庄子集释》,第948、947页),其义一也。彪说长期未受重视,自古及今,学者于“卮言”庶几皆取郭象义,即以“卮”为酒器,其曰:“夫卮,满则倾,空则仰,非持故也。况之于言,因物随便,唯彼之从,故曰日出。”(郭庆藩:《庄子集释》,第947页)陆氏、成氏皆从郭说。其后,随者甚众。钟泰在注《逍遥游》之鲲鹏之喻时指出:“‘卮言’者,司马彪注云:‘谓支离无首尾言也。’彪之注最得庄意。支离急读之则成卮,故假卮字用之,义不在其成为酒器也。以其为支离之言,故又托于‘齐谐’以实之。曰谐曰怪,明其为‘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欲读者之忘言而得意也。”又曰:“曼衍而无极,此其所以为‘卮言’也。”(钟泰:《庄子发微》,第6、10页)

[49]王夫之:《庄子解》,第248页。

[50]关于“曼衍”,旧注曰“无极”(司马彪、郭象),或曰“无心”(成玄英),或曰“游衍”(林希逸、陆西星)等,义均通。今补曰:“曼衍”即今语“蔓延”。

[51]关于“天倪”之“倪”,注家多从郭象义,即以“分”释“倪”(按:郭义恐从崔说来,如《释文》记云:“‘天倪’……崔云:‘或作霓,音同,际也。’”参见郭庆藩:《庄子集释》,第109页),谓“天倪者,自然之分也”(同上)。而林希逸以“天理”释“天倪”(林希逸:《庄子鬳斋口义校注》,第431页),亦是由郭义转化而来。诸说皆误。钟泰以其本义“小儿”释“倪”,谓“天机之动,于小儿为能见之”(钟泰:《庄子发微》,第650页),义犹有未安。其实,“天倪”之“倪”即“端倪”之义。诸注中以释德清和刘武等得其义,分别参见释德清《庄子内篇注》第56页,刘武《庄子集解内篇补正》第71页。

[52]关于均与平、齐等字之间的意义相通处,参见第一章之“道通为一”一节所考。

[53]按:此又正应和《寓言》“始卒若环,莫得其伦”和《大宗师》“反复终始,不知端倪”之言。

[54]关于“和之以是非”与下文之“两行”,此处不取通说。通说所论之是非,是指某种是非对待。此说主要由郭象义而来,如关于“和之以是非”,郭象曰:“莫之偏任,故付之自均而止也。”(郭庆藩:《庄子集释》,第74页)谓于是非无所偏执,而等视之,如此则是非之辨自消,此之谓和;关于“两行”,郭曰:“任天下之是非。”亦是从是非言“两行”。郭象之说颇可质疑:其一,其说有消极灭智之嫌。对于是非(转下注)(接上注)“付之自均”者,均平之心虽有,“无为”(即“不作为”)之态亦显,此种“不作为”实为逃避现实,故成玄英遂有“息智”、“休心”之说,曰:“夫达道圣人,虚怀不执,故能和是于无是,同非于无非,所以息智乎均平之乡,休心乎自然之境也。”(郭庆藩:《庄子集释》,第74页)其二,郭曰“任天下之是非”者,不仅语义浑沦,且有否认是非存在之嫌。“天下”本无所谓是非,是非乃评判的结果,故存在于论说或思想中。任何论说皆有其是非标准,即便是主张“天钧”的庄子,不也有非议儒墨等百家之学之言?故庄子所谓“和之以是非”者,即便是就是非之辨而言,它也不是否认是非的存在,而是为了破除是非之执。其三,观《齐物论》上下文义,所谓“天钧”与“两行”,与其说是“和”某种是非对待,不如说为如何审视百家之学提供了一种视野与方法。因此,所谓“和之以是非”,其所“和”者,当指诸论(百家之学)之间的是非标准之对立。

[55]此处言“得其环中”,重在说道的运行。只有在运行中,才会有是非等问题的产生,也才能消弭是非。此理本为自然。然郭象却将“枢始得其环中”之“枢”(象征道之运转、世事之行。郭解“枢”为要)义遗失,而重在言“中”,且又以“空”释“环中”,遂谓:“今以是非为环而得其中者,无是无非也。无是无非,故能应夫是非。”(郭庆藩:《庄子集释》,第68页)由是而生消弭是非之说,滋生虚寂之弊。成疏义取郭说,更掺以佛理,“道枢”之义益不得彰。

[56]关于“化声”,旧解多有不确。郭象云:“是非之辩为化声。夫化生之相待,俱不足以相正,故若不相待也。”(郭庆藩:《庄子集释》,第109页)此说多为后世学者所从,如成玄英的“变化声说”和林希逸的“以言语相化服”等论,皆是由此而来(分别参见郭庆藩:《庄子集释》,第109页;林希逸:《庄子鬳斋口义校注》,第43页)。其实,“化声”当为“造化之声”,或曰“天籁”。此义憨山德清与王船山得其要,如德清云:“无而忽有曰化。言空谷之响,乃化声也。谓观音声如空谷传响,了无情识,又何是非之有哉?所以有是非者,盖是有机心之言,故竞执为彼此之是非耳。”(释德清:《庄子内篇注》,第57页)船山亦云:“官骸以为比竹,天之气机以吹之;知横立其中,以为封、为畛,为八德,为是非,为彼是;詹詹如泠风,炎炎如飘风,皆化声耳。化声者,本无而随化以有者也。怒者为谁,则固不可知也。”(王夫之:《庄子解》,第28页)钟泰虽谓“化声”为“天籁”,然以“相待”与“未相待”释“化”与“声”之间的关系,则义有未达,如其曰:“‘化’,天也。‘声’,籁也。籁非天不声,天非籁不显,是其相待也。然而声不与化留,化不随声往,是亦未尝相待也。”(钟泰:《庄子发微》,第61页)

[57]如《齐物论》云:“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

[58]据钟泰,“百家”当作“百官”。其曰:“‘百官’各本皆作‘百家’。此喻言百家之偏,不当取本身以为比,明‘家’为传写之误无疑,古钞卷子本正作‘官’,《昭明文选》陆机《演连珠》注引此文,亦作‘百官’。”(钟泰:《庄子发微》,第761页)钟说甚是,当从之。

[59]旧注关于“用”与“庸”之解,义多未安:或语焉不详,或有所不确。从而既使“为是不用而寓诸庸”之深意不得伸张,亦使庄子思想多被误解,如谓庄子之学主要表现为“心学”,乃至谓“逍遥”者不过是主观之超越云云。庄子之学的实践精神遂被湮没。

[60]钟泰:《庄子发微》,第6页。

[61]程颢、程颐:《二程遗书》,第146页。

[62]黎靖德编:《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94年,第2989页。

[63]同上。

[64]参见张恒寿:《论〈庄子·天下篇〉的作者和时代》,载张丰乾编:《〈庄子·天下篇〉注疏四种》,第407页。

[65]汤一介:《论老庄哲学的内在性与超越性》,载周渔编:《非常道,非常儒》,团结出版社,2007年,第71页。

[66]王博:《庄子哲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23页。引按:此论绝非庄子所谓的“无对”或逍遥,而是犹《天下》所言的“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的慎到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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