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戏剧文化的全球视野

汤显祖与莎士比亚：两种戏剧文化的全球视野

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　陈靝沅

2011年中国遂昌“汤显祖-莎士比亚文化交流合作高峰论坛”是中英两国学术及文化交流的一个非常难得且极为重要的机会。400多年前，中国和英国的剧坛同时出现了汤显祖（1550—1616）和莎士比亚（1564—1616）这两位伟大的作家。汤翁和莎翁不仅仅是16世纪末、17世纪初的中英文坛巨擘，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到了21世纪还是一样具有代表性。他们的作品没有时间的隔阂，依然感动着今日的读者和观众。

汤显祖和莎士比亚常常被视为中国和英国戏剧的象征，或者更广义地说，是中国和英国文化，乃至东方与西方文化的象征。他们的作品分别产生于中国晚明和英国文艺复兴时期，可以说是代表了两种不同的、独立的戏剧文化。汤显祖和莎士比亚没有机会阅读或观赏过对方的作品，当时的中英戏剧，还没有具备可以直接交流或产生相互影响的客观条件。但这并没有影响汤显祖和莎士比亚的文学作品在接下来几个世纪，通过多种语言的翻译本的出现，各式舞台演出的诞生，逐步从本国走向世界。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莎士比亚不再只是属于英国的，而汤显祖也不仅仅是属于中国的。汤显祖和莎士比亚的戏剧，是让世界各地学者一直不断探索、钻研的文学经典，也是让全球读者和观众共享且回味无穷的文化粮食。

我们可以看到，21世纪的汤显祖和莎士比亚研究，不管从学术团体、研究队伍、会议及演出等方面都体现了日趋国际化的发展现象。在汤显祖国际会议上可以看到世界各地研究汤显祖的学者，而世界莎士比亚大会也同样把各地的莎学研究者聚集在一起。我相信此次论坛正是可以在这样的基础上，进一步将汤显祖和莎士比亚研究推向一个新的全球化视野。这里所指的全球化视野，不再只是单一剧作家的研究迈向国际化，而更强调的是两种戏剧文化的交叉研究，以及汤学和莎学这两支庞大研究队伍的交流和对话。

2016年是汤显祖和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纪念日，正好提供了这样的一个契机，让我们在缅怀两翁的同时，思考如何在21世纪全球化的视野下进一步推广、传播汤显祖与莎士比亚的文化遗产以及中英两地的戏剧文化。在遂昌县政府的倡议下，带动了这一次中英两地政府、学府、研究机构、基金会及表演团体的文化交流与合作，这是深具意 义的。

在这一次合作中，伦敦大学亚非学院扮演着搭建中英两国文化桥梁的角色。这也是亚非学院在教学与研究中一贯秉持的精神及所具备的特点。亚非学院是英国唯一一所专门研究亚洲、非洲、近东和中东的高等学府，而中文系也是研究中国古典文学及现代文学师资力量最为集中的英国大学院系。我们的本科生主要来源于英国和欧洲，而硕士、博士生则来自世界各地，包括许多来自亚洲各国的学生。要如何让这些学生认识，或重新认识中国文学？我认为应该给学生提供多重的视角及全球化的视野。汤显祖和莎士比亚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们常说汤显祖是“东方的莎士比亚”，也可以说莎士比亚就像是“西方的汤显祖”。当然，我们必须认识到汤显祖和莎士比亚存在许多差异，如他们所代表的戏剧文化、演剧环境、性质等都不同。那汤显祖和莎士比亚是否有可比性？比较的意义在哪里？

在英国大学课堂上教汤显祖和《牡丹亭》，不管对象是本科生或研究生，通过莎士比亚来介绍或进入汤显祖的戏曲世界，都是一个必要且有效的方法。本科生多数对汤显祖完全陌生，但只要把汤显祖称为“中国的莎士比亚”，他们在理解上马上就有了一个参照点，可以帮助他们进一步探索与莎士比亚同时期的汤显祖及晚明戏曲的世界。至于研究生，他们当中包括专门学习中国戏曲的亚洲学生，对汤显祖是熟悉的。针对这些学生，除了更侧重于传授他们西方汉学研究汤显祖的观点和现状，我也鼓励他们多了解另一个文化的戏剧传统，如莎士比亚与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戏剧。这并不是希望把他们都训练成比较文学专业的学生。我认为我们要做的不是简单地对两位作家进行比较，而是借此建立起一种文化的对话与相互理解。通过莎士比亚来介绍或重新认识汤显祖，是希望学生通过对另一种文化传统的理解及认识，或透过一个不同的视角，来丰富或审视自身的文化。

要全面了解汤显祖研究的现状，需要掌握中国及世界各地学者的不同学术成果及观点。同样的，研究莎士比亚也一样。随着学术交流日渐国际化，这已经基本达到了。接下来我们还应该问的是：汤显祖与莎士比亚的研究，是不是能够有交互启迪的作用？汤显祖研究的专家徐朔方先生，早年编写《汤显祖年谱》，后来又扩大写了三册的《晚明曲家年谱》，这是我们在研究晚明曲坛时手边必备的参考书。徐先生在《晚明曲家年谱》的自序中曾提到，他这种将汤显祖研究作横向延伸的构想，除了受到夏承焘先生的《唐宋词人年谱》的鼓舞，当时还受到了英国学者谦勃士(E. K. Chambers)四册《伊丽莎白时代的英国戏剧》(The Elizabethan Stage)的启发，可见学术研究本来就没有国别和学科的界限。

因此，此次中英合作计划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纪念汤显祖和莎士比亚这两位文化巨人，更重要的是借此搭建一个合作的平台，提供中英学者及文化艺术工作者宝贵的机会，在研究、教学、演出等多方面进行交流。例如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和浙江大学已经签署了备忘录，开展两校在学术、科研方面的合作，而亚非学院语言及文化学院也与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就共同举办汤显祖与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纪念活动签署了合作协议。这项合作计划已经踏出实质性的第一步。目前我和浙江大学徐永明教授正在连同我们两校的研究生，合作编译一部论文集，暂题为《英语世界中的汤显祖研究》，就是希望把西方学界有关汤显祖的研究成果译成中文，介绍给更多读者。接下来，我们还希望陆续展开其他的研究及文献整理的工作，例如搜集、出版有关海内外《牡丹亭》及汤显祖其他剧作的珍贵版本及资料等。在表演方面，浙江省文化厅、遂昌县政府及浙江省昆剧团也即将在今年五月把汤显祖的戏剧艺术带到莎士比亚的故乡演出。

在此，我热烈祝贺会议及论坛成功召开，并衷心期望此次会议将中英两国文化交流及合作推向另一个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