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的因素

二、社会的因素

分析技术负效应产生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可以看到,在现代社会中存在与技术负效应生成有关的社会因素,这对于解决技术负效应问题十分重要。“假如我们不能理解技术被社会塑造的方式,我们就不能改变这种塑造。”^[49]79现代社会状态对技术负效应产生也起很大的作用。既然现代社会使技术负效应产生得更为强烈,也就说明现代社会有导致技术负效应产生的条件。后现代主义者以对现代社会的批判和否定为自己的主要内容,他们的思想对于在此剖析技术负效应产生的社会相关因素有很重要的价值。在现代社会中,不仅社会存在的状况对技术有很大的影响,而且社会状态的某些特性能够导致技术负效应的产生和形成,这里从几个方面揭示现代社会的基本特性及其同技术负效应的相互联系,以此阐释技术负效应生成的相关社会因素。

现代社会组成结构的一个突出的特点是社会成员比过去各种社会形态的分布更加聚集,在一定程度上,社会成员的空间距离和思想状况更为接近,这种特点被称为社会结构的集中化。这种集中化特点在现代社会的各个方面都有所表现,对此,后现代主义者大卫·格里芬认为：“从经济方面看,集中化就是工业化(有时是资本主义的,有时是社会主义的);从社会角度看,集中化就是城市化;从政治学角度看,集中化反映在国家主义之中。”^[77]13现代社会的集中化特点可能还会表现在其他方面,而这里仅就工业化和城市化方面进行讨论,就可以很好地揭示它们对技术负效应的产生所起的引发和强化作用。

工业化曾是现代社会许多国家所追求的目标,现代世界的许多发展中国家还仍向这个目标而奋斗。它同技术的社会化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在社会生产等活动中的广泛应用,为社会工业化建设提供了基础和目标。反之,社会的工业化也为技术的发展和应用创造了条件。在这种技术发展与工业化建设相互促进的过程中,人们为了实现工业生产的目标而发展和应用技术,很容易忽视或根本没有考虑实现工业生产目标以外技术所产生的社会效果,甚至为了实现工业生产目标,明知在生产中会产生一些有害的后果,还要坚持把产生有害社会后果的技术应用在工业生产中。这种情况在现代社会中是很常见的,无论是发达国家在过去发展的过程中,还是发展中国家在现在正在进行的发展经济的过程中,都有为了自己国家的工业化而忽视技术负效应的问题,可以列举出很多在工业生产中技术活动产生负效应的例子。而且我们现在社会中的各种技术负效应,许多都是在过去几百年工业化过程所造成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工业化是技术负效应生成的重要因素,是技术负效应产生的根源之一。

城市化是社会成员和社会活动的高度集中,城市化与工业化具有紧密的联系,社会成员居住的高度密集使工业化生产得以实现,相反,工业化也要求社会成员集中在一起。城市化与工业化的相互促进,使技术发展和应用水平有了极大的提高,既加大了技术活动的功能和成果,也加大了技术活动的负效应。城市化也使工业废弃物排放集聚,使人们生活废弃物即垃圾集聚,这些废弃物几乎都是在技术活动下所产生的,无疑对环境产生了巨大的污染。城市化使城市人口过于密集,也使人们过度地消耗地球上有限的资源而使其无法补充,对此马克思在讨论对于土地的破坏时有过专门的论述。另外,城市化改变了过去社会结构的功能,也改变了人的思想观念,产生个人主义等思想观念。用大卫·格里芬的话说：“从社会学观点看,个人主义主要涉及的是集中化过程中对小型的、亲密的、有机的社区和机构的破坏。……集中化过程还被称作由习俗社会向契约社会,或从以传统为基础的社会向以理性分析为基础的社会的过渡。问题的关键是,那种使人们具有亲密的面对面的关系且能够解决大部分生活问题的结构,大部分被摧毁或被削弱了,以致个人的‘社会关系’越来越受制于大型工厂、国民经济、大城市和民族国家等仅涉及人们生活的极抽象部分的大型非人格化群体。”^[77]12-13城市化促进了个人主义的发展,在后面的讨论中还会说明个人主义促使技术负效应产生。从这种意义上讲,城市化又间接地导致技术负效应的产生。

现代社会存在状态的另一个特点是社会活动的自由化。这种自由化同人们平常所谈的自由有所不同,自由针对个人而言,而自由化相对传统社会而言。现代社会的自由化是指同传统社会相比,社会各个领域相互限制和制约的作用减小,社会的各个领域的活动相脱离,各个领域社会活动所受的限制极小而自由度很大。社会的政治和文化活动摆脱了宗教的控制,社会的经济活动不仅摆脱了政治的束缚,还摆脱了社会道德的束缚,等等。正是这种摆脱控制和束缚的过程,不仅使社会进入了所谓现代化,也使技术有了极大的用武之地,并产生了诸多与人类意愿相反的结果。

从政治活动摆脱宗教束缚的结果来看,应当说这个过程是一种社会的进步,人们也非常欢迎和接受这种进步,但其相反的结果是出现了强权政治。不能完全把现代社会的强权政治和非正义战争归结为政治活动摆脱教会控制的结果,但是现代社会的政治活动的确缺乏制约和约束而走向了强权政治甚至是霸权主义,这种强权或霸权主义同国家主义和经济主义相结合,进行非正义的战争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在这种情况下,利用现代技术实现这种目标就是更自然的事情了,当然也是没有受到什么有约束力的东西制约的事情了。20世纪的一百年的政治活动比较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这一百年里,技术的发展和技术与政治相互作用的结果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在这一百年里,最先进的技术几乎都被人们首先应用于军事活动,人们研制了杀伤力最强、能够毁灭人类自身的核武器。在这一百年里,爆发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两次世界战争,出现了持续几十年的冷战状态,这种政治状况对技术作用所产生的后果对人类的伤害是不言而喻的。无约束的政治或者说强制性政治在为经济和社会发展服务时要把技术作为手段和工具,在这种强制性政治的支配下,应用技术必然要出现极端化倾向。不顾一切技术后果地追求经济增长,最大限度地把技术应用到军事和战争,利用本国经济、军事和技术优势对其他弱国进行各种(军事、经济、文化、环保)侵略等,这些现象都把技术发展引向歧途。

经济活动摆脱政治和道德的约束使经济自由发展是现代社会活动自由化的另一特点。这种现象的直接后果是为人们过度追求物质利益提供了合理性,它把人们追求物质享乐和个人利益的活动不再作为一种贪婪和罪恶的行为,而是把它看成经济系统运行的动力,甚至认为它能够带来公共的利益,有利于所谓普遍的善的实现。

应当说追求经济利益对于社会发展起着巨大的作用,但是也存在着很大的弊端,它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用格里芬的话说：“从亚当·斯密到今天的所有经济学家们(其中既有资本主义的捍卫者,也有批判者)罗列出了资本主义的一系列灾难性后果,诸如取消了人的个性、摧毁了社区、培养了帝国主义、产生了贫富悬殊等。其中有些经济思想家还把资本主义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也列入这些后果当中。”^[77]15其实,技术负效应的产生也应当被列入到这些灾难性后果之中,如果进一步的思考就可以看出,人们在没有约束的追求经济利益的状况下必然也会无约束地发展和应用技术,而在无约束的状况下发展和应用技术产生技术负效应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而许多技术的负效应也正是在这种状态下产生的。

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到了现代阶段,大到国家和整个世界,小到村镇和单位,几乎都已形成了相应的建制,这些建制不断完善、相互联系,构成了一个整体社会。这个社会的各个部分都发挥着自己的职能,使社会不断进步。但是,在这种进步的过程中,现代社会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机械化,整个社会的运行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这种机械化把社会成员当成整个社会机器中的零件,要求社会成员适应社会机器的运行。这种机械化通过官僚化体系等对社会成员具有强迫性,强迫社会成员适应现代社会,同时使社会成员的人性和个性受到压抑。工业化和技术化使个人生活具有机械化特征,还使社会像高速有效的机器那样运转。

应当说社会的机械化是受技术发展的影响的,在近代科学技术发展中,机械论思想在人们的观念中占统治地位,这种观念也渗透到人们的社会思想中,使社会行为灌入机械化的观念,同时它也反过来对技术产生很大的影响。它既是技术负效应的一种表现,也是技术负效应产生的根源。说它是技术负效应的一种表现形式是指在技术化和工业化的作用下形成了社会的机械化,它一方面压制了民主,形成理性化的官僚主义,另一方面压抑了人性。说它是技术负效应产生的根源,是指由于官僚化和强迫性在技术活动中忽视社会成员的主观性要求,使技术活动的民主性不能充分发挥作用,造成技术决策的独断,像美国的军备技术活动、航天技术活动等都是主要在官僚化和强制性条件进行的。再则,它也严重地破坏了人在其他方面的创造性。机械性是形而上学的重要表现形式,它在人们的思维中往往用孤立、静止和片面的方式思考问题,忽视事物的联系性、全面性和发展性。这种机械观在现代社会同技术主义相结合,必然要把技术在政治、军事和经济上的应用作为社会的中心问题,而容易忽视人文、安全和发展等方面的问题,在这种社会状态下产生技术负效应几乎是必然的事情,所以在寻找技术负效应的社会根源时难以把社会运行的机械化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