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行者

一个人如果有梦想，怕什么地狱，留恋什么天堂。梦想，在远方；我们，在路上。

清晨的加油站特别吵闹，偶尔有店员过来搬货，这让阿靖没有机会睡个小懒觉，早早地就起了。

阿靖收好帐篷，捆扎好行李，便到加油站的办公室，他想和昨晚聊天的店员告别。刚走出仓库，昨晚的男店员叫住了他。他正在工作，忙着给汽车加油。他向阿靖招了招手。

“我要走了，谢谢你昨晚借我地方搭帐篷。”阿靖走了过去，向他告别。

“不会不会，这么早就把你吵醒了！”他边忙着加油边对阿靖说，“没办法，加油站就是这样，我们这儿早上车挺多的。”

在台湾，人们总是把“没关系、不用谢”说成“不会”。一开始，阿靖还没太在意，后来听多了，才明白是这个意思。难怪周杰伦唱的《半岛铁盒》前奏前有这样一段对话：“小姐，请问有没有卖半岛铁盒”，“有啊，前面右转就有”，“好，谢谢啊”，“不会啊”。

“没关系，很谢谢你们。我先走了。”阿靖跟他挥挥手，继续踏上旅程。

清晨的彰化县，机车和汽车很多，也许大家都是赶着去上班的。彰化县的下一个地方是嘉义县，这两个县离得很近，阿靖也很快进入了嘉义。路上遇到一位也是骑单车环岛的人，他骑的是公路车，俩人对望时，他只是和阿靖点了点头，相视一笑，然后飞奔而去，看上去行色匆匆，像是在急着赶路。

台湾中小城市的公交车、的士并不是太多，因为大部分人都骑机车，选择使用公共交通方式的也变得很少了。一路上阿靖总是穿行在这些车辆中间，他发现了所有的公交车、的士都将司机的名字印在车上明显的位置。这对属于服务大众的司机们是一种鞭策作用，大家都知道开这辆车的人是谁了，甚至可以避免发生交通事故后司机逃逸的现象。

在台湾，有个小细节令人印象深刻。

台湾的生意人毫不吝啬曝露自己的肖像和名字，常见很多商家会把自己的名字甚至照片印在招牌上，尤其是做餐饮、诊所和地产中介的，广告牌上巨大的名字和笑脸相迎的照片，似乎是个让人很容易记住的推销方式，非常吸睛，很招揽人气，又给人乡里乡亲的感觉。

后来，这招也被台湾的政客们学到了。许多路口的招牌、电线杆上的宣传旗，都写上名字甚至印上照片。后来，阿靖遇到的许多寺庙里，还见过印有照片和名字的纸巾盒，这些政治人物拉选票的方法还真是无孔不入。更特别的是每个台湾的政客都至少有一件写着自己名字和职务的衣服，多为马甲或外套。这样的马甲阿靖在前天的寺庙里就见过了，并且通过马甲的颜色，一眼就能区分这位政客所属的政党了。在世界上，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地方像台湾政客这么独特的穿衣方式了。

台湾西部的冬季和福建、广东的天气差不多，天气燥热，但是早晚温差大。骑至中午，阿靖已褪去保暖外套，一身轻扬。风中有股热辣的劲儿飒飒地拂过麦浪，稻香阵阵扑鼻。田野里的稻草人和锦旗，在一片翠绿中摇曳。农民大叔向空中喷洒着肥料，劳作中笑逐颜开。

甩开人群，骑行在晴朗的天空下。云朵散散撒落在天空中，和阳光一并灿烂着。这种城乡结合部的公路，是阿靖最喜欢的骑行环境。人少，景美。

顶着中午的大太阳，阿靖有点犯困了，懒洋洋地骑着。远远地看着三个身影，沿着公路两旁的树荫，蹒跚地往前挪着，慢慢地走进视野。

近了，隐约看见他们身上还背着旗子，身上各种花花绿绿的佩戴，看上去有些颓废。阿靖心想着他们应该是一群乞者。而一直步履蹒跚的三个身影也看到了阿靖，他们视线交织着，没离开过。

更近了，看到其中一位的腰间上写着三个字“环岛魂”。阿靖瞬间想到一个词：徒步环岛。是的！他们就是徒步环岛的毅行者，阿靖骑到他们身边，立刻停下车来。他们也看到了阿靖，长期徒步旅行，也让他们一眼就能猜出阿靖是单车环岛的驴友，几乎同时，他们也主动向阿靖招了招手，让他停下来。

“你好！你们在徒步环岛哦？”阿靖停下来，身子顺势坐在车杠上，问道。

“是的，你也是哦？”一位理着光头，带着遮光彩色墨镜的人说道。

“嗯，是的。”阿靖说道，“我是从大陆过来环岛的，你们用徒步的方式，令我太惊叹了！”

在台湾，最自虐的环岛方式几乎就是徒步了，这样的相遇让阿靖有些激动。在台湾，要遇到这样的毅行者，是很难得的。而他们也难得遇到从大陆来的旅行者，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们打量着阿靖，阿靖也打量着眼前这3位穿得花花绿绿，浑身是背包的毅行者。

那位光头，带彩色墨镜的人，身上最扎眼的是他胸前的一个黄色牌子，上面写着“走路环岛”。他的身上也是背着插了彩旗的登山包，腰间有个腰包。只是脚上穿着沉重的高帮登山鞋徒步，让阿靖有些费解。

还有一位穿着粉红色上衣，白色短裤的毅行者，后背背着个硕大的登山包，腰间系着一个小腰包，腰包上写着“环岛魂”三字。他的胸前挂着个单反，登山包上的旗杆上飘着着几面小旗子，最搞笑的是脚上穿着一双蓝色的超人长袜，膝盖裹着个护膝套，脚上的跑步鞋看起来很轻盈。转过身一看，身后的登山包下，挂着个巨大的睡袋，旗子下面挂着一个机器猫公仔，公仔的下面还挂着一面小旗，小旗下面挂着一个黄色的牌子，上面写着“徒步环岛，第60天”。

他们中间还站着一位女孩，她身上只是背着一个小巧的登山包，胸前挂着一个小型相机，看上去年纪轻轻。她的小腿被晒得掉了一层皮。

这3人的皮肤都已经被太阳晒得黝黑。尽管打扮奇异，但身上专业的电子设备和户外用品，明显就说明了他们不可能是乞者，而是徒步的行者。

“你们真是太有毅力了！徒步环岛！”阿靖索性架好单车，想跟他们好好聊聊，“我叫阿靖，不知怎么称呼你们？”

“阿靖，你好，我叫毛头。”那位光头的毅行者跟阿靖握了握手，先介绍起他自己，然后指着穿粉红色衣服的伙伴，“他是毛导，我们一起出来环岛已经有60天了。这位姑娘是中途加入我们的，她叫小花。”

“阿靖，你好！”毛导和小花也和阿靖握了握手。

“很高兴能遇到你们，看到你们这种方式环岛，我都不敢再叫苦叫累了。”阿靖正为刚才懒洋洋的情绪而自惭形秽，他接着说道，“我看到毛导后面的牌子了，你们这是第60天环岛了，还有多少天？”

“我们预计徒步64天，还有4天就可以完成了！”毛导握紧了拳头，有种快要尝到成功喜悦的感觉。

“加油！快要成功了！”互相鼓励的感觉真好！

阿靖仔细看了看毛导背包上的旗子，上面写着“台湾心，动物情，双毛四脚环岛去”，便问道：“你这旗子上写的文字，有什么寓意吗？”

“其实我和毛导都是动物保护团里的保护专员和兽医师，9月份辞职去环岛。因为都很喜欢动物，当然，我们也很爱台湾。所以，我们这次旅行的主题叫做：台湾心，动物情。我们希望通过这趟旅行，能唤起大家对动物的爱护，特别是流浪犬猫。我们也同时宣扬健康、环保，推崇素食养生的理念。我叫毛头，他叫毛导，所以叫双毛四脚环岛去，而小花是中途加入我们的。”毛头向我们介绍着他们的旅行。

“哦。那你们是走什么线路？”

“我们是从台中县鹿港镇的静宜大学出发的，顺时针沿着海岸线徒步，全程大约1300公里。一路都会走过很多村社，然后义务去帮助一些动保社团，帮忙给流浪猫犬做结扎手术。”毛导一边说着，毛头一边点点头，而小花是个很腼腆的女孩，在旁边一直默默地聆听着。

“你们真是有爱心啊！可这一路下来，吃了不少苦头吧？这其实很累的。”

“是很辛苦，不过我们很开心。台湾很小，我们都很珍惜和爱护这块有限的大地。它养育了我们，我们做这些回馈也是应该的。”这样的话要是从官员嘴里说出来便会觉得很官方，可从这两位一般的台湾民众口中说出，则充满了诚恳和意味深长。

“你们沿路都睡那儿？”阿靖看到毛导背后的睡袋，想必他们也是沿路搭帐篷住的，正好趁机向他们讨教下住宿点的选择。

“原则上，只要流浪狗可以睡的地方，我们也可以睡。”毛头第一句话就把阿靖镇住了，他继续说，“我们旅行的费用并不多，为了节省路费，我们也住过学校、教会、警察局、庙里，搭帐篷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我们遇到的各地的动保会都会帮助我们，一路上也有很多好心人给我们帮助和收留我们，很感恩。台湾人很热情，有浓厚人情味替我们加温，心里总是暖呼呼。相信你在台湾也有很多乡亲帮助过你。”

“是的，台湾人很热情，我这才环岛的第五天，已经得到好多台湾人的帮助了。”阿靖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嗯，很开心看到你能来台湾，希望你在台湾能收获更多的美，和大陆的朋友一起分享。”毛导一脸诚意地看着阿靖。

阿靖发现，毛头的后背也贴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欢迎喂食。阿靖好奇地问道：“这个欢迎喂食是什么意思啊？”

“我们虽然欠缺旅费，但我们不希望别人给我们现金，而别人给我们提供吃的时候，告诉别人我们不需要豪华大餐，也务必不要为我们杀鸡宰鸭，如果您手边刚好有吃剩的面包、隔夜的便当，亦或有些酸但是不会让人拉肚子的饮料，都可以给到我们，也欢迎为我们来喂食！”

“喂食？是喂你吃吗？”

“呵呵，是的。”毛头笑了，笑得很可爱，“我们希望籍由这个喂食的动作，能与大家重新找回人与人之间的纯粹。而作为回馈喂食的人，我们的方法就是和他们一起合照，作为我们宣传爱台湾爱动物的使者。”

阿靖惊叹，怎会有如此纯粹的人？他继续问道：“那你们一路都吃素食吗？”

“尽量而已，也没有完全啦。全身素食的话，就没体力了，还是会适当补充的。”毛头笑着说道。

“那你们到现在瘦了几斤了？”

“我瘦了大概5公斤，毛头比较猛，瘦了10几公斤。”毛头说道。

“阿靖，我们也和你合照一张，你的行为已经是一种爱台湾和推崇环保的典范了，我希望你也能加入我们。”毛导边说着，边从背后的背包掏出个三脚架，架起了相机。

“很荣幸啊！我这里还有一些小吃，我可以给你们喂食呀。”阿靖说着正准备拿出鸡脚冻和凤梨酥。

“阿靖，阿靖，不用了，我们刚吃过东西，现在不饿。我这里倒是有一颗芭拉，我把这个给你吧。”毛头拦住阿靖不让他拿出零食，反而自己掏出一大颗芭拉，塞给阿靖。芭拉，是一种水果，也叫蕃石榴、芭乐，是台湾很盛行的水果之一。

“不行不行，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没帮你们喂食还拿你们东西，你们留着带在路上吃吧。”阿靖推辞道。

“别客气，就当是为我们减轻负担吧，这其实还挺重的。哈哈。”毛头硬是把一颗比拳头还大的芭拉塞给了阿靖。

在一旁的毛导已经架好了三脚架了，他指挥着大家拍照：“毛头在左，我在右，阿靖和小花在中！我这有遥控器，我们拍两张，第一张请微笑，第二张来个最可怕的鬼脸！”

“做鬼脸？”怎么他们和娜娜一样，拍照喜欢叫人做鬼脸？

“哈哈，是的。不过不要问我们鬼脸怎么扮，我们的丑样来自娘亲，你学不来的。”毛头这么说把大家都逗乐了。

拍完照片，阿靖和双毛又聊了很多关于旅行的趣事与辛酸。

如同去西藏路上遇到的朝圣者一样，阿靖总是让这样的毅行者在单车上签名。这样的旅者，这样的台湾人，才是应该去品味的美景！他们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着对台湾的爱和对动物的关怀，这就是台湾最美的风景。毛头拿起笔，他在阿靖的单车上不仅仅是签上了名，更多的是也签上了台湾最美的风景，和阿靖对他们的敬仰。

“祝我们环岛成功！”在次出发，阿靖和二毛带着彼此的祝福，继续行走在梦想的道路上。

如果流浪的生活可以办一场演讲，我想他们是很有话可说的。每一块瘦下的肉，每一块脱下的皮；每一个起风的黄昏，每一滴湿身的雨水；每一顿不饱的午餐，每一颗流干泪的眼睛；每一只被救下的流浪动物，每一张喂食的笑脸；每一个迈出去的脚步，每一张合照的鬼脸，都是故事，令人想要大声吼叫的故事。

他们没有被束之高阁的虚谈，而有的是真正付出的筑梦行动。梦想的道路上，你我皆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