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握手

遥远的握手

今天，芒友依然是缅甸通往中国的一个重要关口，运送货物进出境的汽车，在这里验关通行。

……

1945年1月27日，X、Y部队共同攻占中缅边境敌军要点——芒友，两股铁流终于汇合。

这是历史性的一握，为了这一握，付出了极为高昂的代价。

1942年5月，日军攻陷缅甸，踏过中缅边界的畹町桥，沿着滇缅公路一路追杀，龙陵、腾冲等滇西大片国土沦陷，在中国人用血肉修成的路上践踏着中国人的血肉。

【老兵　周光永】日本人去橄榄寨，把一个寨子都烧光，我亲眼见到他们去抓伕来修公路，拿那个铁丝来穿着手，串着一大串的来，来到城上才把他们放开，放开了去修腾冲到龙陵的公路，那个是惨无人道，铁丝穿在手腕上，放下来的那个手完全都是血，抓了伕还不算，把那个寨子里的猪鸡鹅完全宰杀，抢走，拿到城里吃。

骇人听闻的远不止这些，1942年5月4日、5日，几十架日机对保山轮番轰炸，上万无辜平民死亡，由此诱发了大面积的鼠疫、霍乱等烈性传染病大面积流行，一个多月内五六万人死亡。

日军本来想趁着当时远征军撤退的混乱局面，越过怒江上的惠通桥，继续沿着滇缅公路直逼昆明，他们想化装成难民过桥，被守桥士兵识破，引爆了事先埋好的炸药。有历史学家事后评论说，这一声爆炸挽救了中国的抗日大后方，改变了中国抗日战争的进程。

中日两军隔江对峙达两年。在沦陷的滇西龙陵、腾冲等地，日军的种种暴行始终没有让当地人民屈服，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斗志。许多青年投笔从戎，利用当地人的便利身份去侦察敌情。

【老兵　张有统】腾冲人硬是顶着脑壳，和日本人纠缠了两年多。

【老兵　卢彩文】我们的任务，就是到敌占区了解敌人的各种活动情况，包括政治、经济尤其是军事设施，他们的意图，他们的行踪。

不像现在的事情要预算，一分钱都没有，我们也不在乎，就是一心一意要消灭鬼子。一些目睹自己的父母、亲人被日军残害的孩子，也加入了远征军的队伍。战争的腥风血雨，使他们的生命迅速早熟。

【老兵 周光永】这是我参军时照的照片。我为什么从军呢？因为我的舅舅是和顺乡人，叫刘春雷，日本人拿刺刀剁死在那棵树上。我当兵时才14岁，我表叔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还我河山！

滇缅路，将成为日寇血肉横飞的不归之路。

当时的国民政府集中20万精兵，重组远征军，由卫立煌接替陈诚，担任远征军司令长官，于1944年5月11日挥兵强渡怒江，仰攻高黎贡山，向滇西的腾冲、龙陵、芒市、畹町等重镇发起战略反攻。

出征前，蒋介石于4月25日致电远征军，强调“此次渡江出击之胜负，不仅关乎我国军之荣辱，且为我国抗战全局成败之所系。”英国首相丘吉尔为滇西反攻专门电贺中国政府，表示“静候其进展之佳音”。

滇西反攻最惨烈的战斗发生在腾冲、松山和龙陵三地。二十集团军主攻腾冲，十一集团军攻击松山和龙陵。

腾冲原名腾越，是南方丝绸之路上的一座名城，城墙坚固，战壕密布，有碉堡30余座，军事战略地位相当重要，为日军必守之地。

8月2日，远征军炸开西南城墙，部分突击队员冲入市内。

【老兵　李云】198师勇敢着呢，搭楼梯上城门，上一个打一个，都死啦，死多啦，上面就命令，这个要不得，上去一个死一个，哪得？腾冲那个墙，不敢拿飞机打。为什么不敢打？怕伤老百姓，结果，这个情形不对，才拿飞机炸的。

【老兵　周光永】一下子飞机来啦，从东门炸到西门，从南门炸到北门，那个烟就丝丝的起来，炸弹的烟，连山门。那个燃烧弹，日军司令部轰的烧起来，就在烟幕腾腾的一瞬间，就把班长（已牺牲）身上的手榴弹拿起来，枪我不拿他的，我当时还顾不得拿，趁着烟幕爬上铁丝网，那是压弹试手榴弹，我轻轻点着后就把它丢进去，就把碉堡炸啦，炸了以后进去，整个碉堡就一个日本人，一个人掌着三挺机枪。

8月14日，美军飞机轰炸东门日军指挥部，日军148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当场被炸死。17日，远征军从多处缺口冲入市内开展巷战。9月9日，远征军夺取城区主要街道，日军被包围在城东北的狭窄地域。

蒋介石再次向远征军发出电令：“腾冲必须在‘九一八’国耻纪念日之前夺回。”日军代理指挥官也预感末日来临，于12日晚向军、师长官致电诀别，烧毁军旗、密电码，破坏无线电设备，准备背水一战。

9月13日，远征军发动腾冲决战。次日，城内残敌被肃清，腾冲完全光复。但经一战再战，腾冲古建筑悉数被毁，历史名城变成一片瓦砾，真正注释了“焦土抗战”的含义。据二十集团军战报称，此战全歼日军6100名，二十集团军伤亡官佐1334名，士兵17275名。

“松山之战”几乎与“腾冲战役”同时展开。由十一集团军攻击。

两年的苦心经营。日本人在这里修筑了十分坚固的工事。从6月4日到9月7日，为期三个月的“松山之战”，十一集团军先后投入三个师的巨大兵力，以伤亡6763人的代价占领了松山。日本东京广播电台称，“松山守军全员玉碎”。

远征军在美国空军和炮兵的协同配合下，11月3日，光复龙陵，挺进畹町，把日军逼在中缅边境线一带，回龙山一战，终于把日军逐出国门，全线打通中印公路，与中国驻印军会师之日指日可待。

中国驻印军在攻克密支那后，反攻缅甸第一阶段宣告结束。军队停止一切攻势，就地休整。在密支那，在孟拱，从战争废墟上搭起的帐篷城里，中国官兵像丰收后的农夫，不慌不忙地消化着已经到手的战果。惯于吃苦的中国兵们对伙食也挑剔起来。这没什么可指责的。他们得抓紧补充营养，恢复体力。盟军的供应是好的，每天都由飞机空投下来。

【景颇族老兵　吴楠巴】有些是米，有些是面粉，我看见面粉下来了，中国士兵马上拿去擀面吃，那些肉啊都不去捡了，我以为中国兵只能吃面条才能去打仗。

在这几个月里，史迪威与蒋介石在美援物资分配、中国军队改编与训练等要紧问题上，总司令与参谋长距离越来越大。尤其是对延安的态度上，史迪威一再主张从美援中拨出物资装备八路军，这就更犯了蒋介石的大忌。加上八九月份，日军在粤汉铁路大举进攻，中国战场出现了紧急情况。罗斯福沉不住气，慌里慌张，接连致电蒋介石，敦促他委命史迪威为中国战区统帅，指挥包括八路军、新四军在内的所有中国军队。

蒋介石意识到，把军队交给史迪威，即使打败了日本，但战后的中国决不是他所希望的那个中国。在中国战区内，有蒋无史，有史无蒋。蒋介石气得全身哆嗦，致书罗斯福，坚决拒绝。

要将军还是要委员长？罗斯福进退维谷。

10月中旬，史迪威离开中国，他特意绕道密支那，与曾经在缅北丛林并肩战斗、饱尝了失败的惨痛又共享过胜利喜悦的中国官兵告别。

战火，在旱季重新点燃。1944年10月，新一军向密支那下游的八莫发起攻击。敌人在密支那失败后，集中残余部队，加强了八莫的防御措施，每条街巷都有坚固的工事。

【印度族老人】盟军对日军阵地，都是用很多的子弹，很多的武器，日本人的弹药不够了，他们不用太多的士兵开枪，而是将少量的子弹集中起来，在树上发射下去，打完了，他们就敲竹子，盟军在很远的地方听起来，就像开枪的声音一样，他们就用这样的诡计。

经过三个月整备，X部队这口宝剑是更加锋利了。当它再次出鞘时，缅北残敌，立刻感受到它那直刺脏腑的闪闪寒光。

【老兵　杨子臣】我们用了两部喷火器去，它的工事是平口的，上面盖得很紧，炸弹掉下来炮弹都扳不动，我们的是平着去，恰好到他工事的口子上，火就跟着进去了，攻下来的时候，发现才三个日本人，跑出来一个，全身都是火，在地下滚，那两个跑也跑不出来，用链子把他锁在里面了，硬是在里面烧死啦。

12月15日，我军攻下敌军要点八莫。之后，雷厉风行，节节推进，将日军约两个联队合围于南坎地区。

中国远征军X、Y部队，20万人马，一路沿中印公路，从北往回打；一路沿滇缅公路，自滇西往外突。两路大军相向突击，炮声相闻，互为呼应。

1945年1月27日，当年的中国远征军会师典礼，就是在这片开阔的山坡上举行。

缅甸著名将领昂山将军的墓地（李峻摄）

此刻，宣告中国远征军胜利会师的礼炮隆隆震响，全世界都听到中国人扬眉吐气的胜利炮声。

此刻，在中国领土上，八路军、新四军部队于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奋勇歼敌，收复失地；国民党军队在桂林、柳州地区坚决抵抗，粉碎日军打通桂越铁路作战计划；从成都起飞的盟国空军超级空中堡垒轰炸机，穿云破雾，直扑东京。

此刻，强大的美国第6集团军从菲律宾吕宋岛登陆，围歼岛上日军。

不久，昂山旗下的独立军，举起了反法西斯旗帜，成为一支屡建奇功的偏师，在沙场上用鲜血洗涤了自身的屈辱，最终迎来了缅甸的独立。

从南亚到东亚，从大陆到大洋，处处敲响了日本侵略者的丧钟。

（撰稿：蒋延；2005年8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