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猎手

看见过狗捕杀猎物的人都知道，成功后它往往得意洋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看到狗捕杀土拨鼠，若真想好好观察动物对捕猎是怎样地乐此不疲，只要和猫共处一段时间就行了。猫是所有家养动物中的超级猎手。它们会追逐着红色的“激光老鼠”扑打，俯冲，忙得不亦乐乎。激光老鼠是老师上课时用来指点屏幕的激光笔的一个变体。如果这个小红点像老鼠的样子，自然就成了激光老鼠，而老鼠的形状只是为了吸引猫的注意。如果猫会追逐激光老鼠，那么它也会追逐其他激光形成的小点。

有些猫追逐起来会变得兴奋异常，有的甚至会把自己摔成骨折，还有的会关节脱臼。有一次我到纽约的朋友罗莎莉家中，她养了两只猫，一只叫莉莉，另一只叫哈雷，它们追逐激光老鼠时的样子让我感到非常吃惊。利用激光老鼠，你可以让它们在整个公寓里蹦上跳下，一会儿跳到台子上，一会儿跳到地板上，一会儿又到了书架上，你想让它们到哪里它们就到哪里。它们玩得那么疯狂，那么专注，我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敢忽然改变激光鼠的方向，以免它们摔个面朝天。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家猫玩得这么投入，即使是在野外，我也没有见过哪一个猫科动物会这样如痴如醉地追逐猎物。用行为主义者的话说，莉莉和哈雷已经进入一种“捕猎本能的超级激活状态”。它们如此投入地展开追逐，完全有可能会伤害到自己。在这个试验中，猫能够看到红色的斑点，但无论它怎么努力，就是抓不到。即使它把爪子按在这个斑点上，还是无法感受或者把握到任何东西。可能这样一来，这个斑点就变成了一个超强刺激物，不断激发着猫的追逐欲望。由于猫无法完成追逐和捕捉的行动序列，它的追逐本能会一直处于活跃状态。

于是我停止斑点的移动，以为这样其追逐行为也可以随即停止，但它们还是疯了一样地用爪子在地上拍打着。这引起我的极大兴趣，它们似乎追得正在兴头上，意犹未尽。我怀疑只要手稍微抖动一下，斑点的移动就足以再次激发它们的追逐热情。因此我尽量让手保持静止，但只要地板上的斑点稍有移动，它们马上就会奋起直追，由此可见它们仍处于超活跃的状态。

我也听人说过有的猫不追逐激光形成的斑点，这是很有趣的现象。我怀疑这样的猫在捕食猎物时，会比像莉莉和哈雷这样的家猫高明多了。莉莉和哈雷从小没有迈出家门一步，自然没有机会从其他成年的猫那里学习捕猎的技巧，而野外长大的猫则可以通过学习认识到应该对什么样的猎物展开追逐，还可以学会应该何时发起进攻。在必要时它们需约束自己的追逐本能，只有这样才能有效跟踪并接近猎物，提高捕猎的成功率。

野外长大的猫对追逐激光老鼠没有兴趣，也许就是因为它们学到了这些技能。第一，它们的大脑回路已经将追逐行为和进食行为连接起来，而激光斑点不是食物；第二，这样的猫知道如何抑制其追逐本能。和莉莉与哈雷不同，它们不会盲目地见到快速移动的物体就马上冲上去。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有的猫对激光斑点不理不睬，而有的则追得如痴如狂，甚至不惜伤害到自己，这个事实表明动物追逐什么不追逐什么是后天习得的，而不是本能的。

有些猫对激光斑点的穷追不舍使我想起自闭症患者的固执，那是一种忘我的投入，世上的一切全都被置之度外。对猫来说，那个小小的斑点就是整个世界。我小时候的情况和它们差不多，我记得自己曾手抓一把沙子，专注地看着粒粒细沙从指缝流下，周围的整个世界仿佛消失了。对我来说，从细沙上反射出的微光有一种催眠的效果。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有时会有意识地盯着下落的沙粒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来自周围环境的种种刺激关在意识之外。

也许我和莉莉、哈雷一样，大脑中负责追逐猎物的那部分回路被激活了。和它们类似的是，我会被不规则的动作所吸引，沙子不断变化不断的流动反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自闭症患者的大脑和所有的大脑一样，都会被不规则的快速运动所吸引，不同之处在于自闭症患者会沉浸其中，不可自拔。曾经一度吸引我注意力的另外一个现象是旗帜。有些患有自闭症的小孩喜欢专注于旋转的风扇，我怀疑自己也属于这一类。我对风扇没有多少兴趣，因为扇叶的运转并非是不规则的。那些为风扇所吸引的自闭症少年通常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他们的视觉处理过程可能更加零碎，扇叶上的反光看起来飘忽不定，因此他们就会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