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的合音与分音

第五节　语言文字

一、语言

（一）语言系属

高山族有自己的民族语言，属南岛语系（又称马来—波利尼西亚语系）印度尼西亚语族台湾语支，系多音节、无声调的黏着语。现存14种语言，即泰雅（Atayal）、赛夏（Saisiyat）、赛德克（Sediq）、太鲁阁（Truku）、布农（Bunun）、邹（Tsou）、卡那卡那富（Kanakanavu）、沙阿鲁阿（Saaroa）、阿美（Amis）、撒奇莱雅（Sakizaya）、卑南（Puyuma）、排湾（Paiwan）、鲁凯（Rukai）和雅美（Yami）语等。平埔人历史上曾使用过同属南岛语系的噶玛兰（Kavalan）、猴猴（Qauqaut）、凯达格兰（Ketangalan）、雷朗（Luilang）、道卡斯（Taokas）、巴布拉（Papora）、巴则海（Pazeh）、巴布萨（Babuza）、洪雅（Hoanya）、西拉雅（Siraya）和邵语（Thao）等11种语言。其中，除噶玛兰语、邵语和巴则海语等三种语言现在还有少数人使用，其他8种语言在清朝末年基本消亡。这25种语言习惯上合称“台湾南岛语”，散居在大陆的高山族通用汉语文。

高山族与平埔人现存的语言差别很大，主要表现在基本词汇的异同上，其次是语音和语法上。根据词同源与否的统计数字和百分比，一般可划分为三个分支语群：①泰雅语群，含泰雅语、赛德克语、巴则海语，分布在北部山地，南投、台中、苗栗、新竹、桃园、台北、宜兰、花莲等县的部分地区；②排湾语群，含排湾语、阿美语、布农语、鲁凯语、赛夏语、卑南语、邵语、噶玛兰语，分布在东南部山地及东海岸平原狭长地区，遍及高雄、屏东、台东、花莲、南投等县；③邹语群，含邹语、沙阿鲁阿语、卡那卡那富语，分布在中部阿里山一带，嘉义与高雄两县接壤处。另外，雅美语与菲律宾巴丹岛上的伊巴坦（Ivatan）语、伊特巴亚脱（It-bayat）语、巴布彦（Babuyan）语有密切关系，同属南岛语系印度尼西亚语族巴丹语支。

一般来说，大多数高山族都是一个族群使用一种语言，但邹人使用三种语言，即邹语、沙阿鲁阿语和卡那卡那富语。台湾南岛语在台湾存在的历史已达几千年，拥有一定的使用人群与分布区域。

（二）语言结构及其特点

台湾南岛语无声调，但有重音，重音一般无区别意义的作用，位置有两种：①位于多音节词的词尾音节，②在倒数第二个音节。属第一类型的有阿美、泰雅、卑南、鲁凯、赛夏、雅美、巴则海语等7种语言，属第二类型的有赛德克、排湾、布农、邹、卡那卡那富、沙阿鲁阿、邵、噶玛兰语等8种语言。

历时音变规律有浊音清化一种。陈康在《论台湾南岛语言的语流音变》（1994年）中指出：“浊音清化是台湾南岛语的发展趋势，至今阿美、泰雅、卡那卡那富、沙阿鲁阿、赛夏、噶玛兰等语言已正失去浊塞音。语流中的擦音化、腭化、弱化等现象都促使浊音向清音转换。此外，布农、卑南、噶玛兰、巴则海等语言出现在词尾的浊辅音有清音化趋向。”清音化主要有词尾浊塞音清化、浊擦音清化与边通音清化等现象。

2.构词。台湾南岛语词汇最显著的特点是以派生词为词汇系统的主体，构成派生词的手段主要是附加法和重叠法，通过在词根上附加词缀或词根自身重叠构成新词或表示语法意义。

各种语言都有自己的词缀和附加系统。词缀按附加的位置及结合情况，大致分为单纯缀和复合缀。单纯缀包括前缀、中缀与后缀，复合缀包括多种词缀的组合。词缀一般兼具构词、构形作用，在附加词根派生新词表示词汇意义的同时，也表达某种语法意义。附加前缀是构词的主导模式，不但种类多，数量上占绝对优势，且其自身的派生能力以及与其他词缀组合的能力都极为突出。据不完全统计，布农语常用词缀共165个，其中前缀73个，比例为44%；阿美语有142种词缀，其中前缀83个，比例为58%；排湾语的41个词缀中，有27个前缀，比例为66%。各语言的前缀从十几个到几十个不等。主要如：

重叠是台湾南岛语主要构词法之一。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由词根重叠直接构成新词，一种是结构性重叠构成派生词根。

词根重叠又分单音节重叠与多音节重叠两类。单音节词的重叠方式较简单，多数语言遵循这样一条规律：如果是词根开头的辅音与元音重叠，重叠的元音总是低元音；如果是元音开头，那么，重叠的元音不变。多音节词的重叠规律一般以词根后两个音节为基式进行重叠，有三种结构方式：全部音节依次重叠、部分音节重叠、混合重叠。其中，部分重叠又有六种具体形式：①词根后两个音节依次重叠，但词尾辅音不重叠；②重叠词根首音节的首辅音和元音；③重叠词根辅音首加低元音a；④元音开头的词根，重叠首元音，或前加元音a；⑤元音开头的词根，重叠头两个音素，即元音首与第二音节的辅音首，作为重叠词的开头音节；⑥部分音节交错重叠。另外，混合重叠有三种方式：①词根先完全重叠，再重叠词首元音；②词根先完全重叠或部分重叠，后重叠辅音首加元音a；③词根先完全重叠或部分重叠，后在词首加元音a。

结构性重叠指在重叠派生词根上附加词缀构成新词，规律如下：①重叠派生词根后加-an，一般名词化，表示动作行为的时间、处所、对象等意义。②重叠派生词根前加ma-、mu-等词缀，一般动词化、形容词化，主要突出动作、行为、状态、程度等意义。③重叠派生词根加中缀，表示动作进行体。

台湾南岛语的一般语序为V（动词）—S（主语）—O（宾语）或（V动词）—O（宾语）—S（主语）。谓语（动词）通常在句首，主语和宾语放在谓语后面，由于主语和宾语的前面各有句法标记，所以调换位置并不影响意义的表达。有的语言主语、宾语没有句法标记，但位置排列要遵循VSO语序。

各种语言各种语序大致归类如下：泰雅语：V-S-O，V-O-S；赛德克语：V-S-O，V-O-S；邹语：V-O-S；鲁凯语：V-S-O，V-O-S；布农语：V-S-O，少数情况下有S-V-O；阿美语：主动式：V-O-S，V-S-O；被动式：V-O-S；赛夏语：不及物动词的句子是动词在前，主语在后，但及物动词的句子却是主语在动词之前，即：V-S，S-V-O；噶玛兰语：V-O-S；巴则海语：V-O-S，S-V-O；邵语：V-S-O，S-V-O；排湾语：V-S-O，V-O-S；卑南语：V-S-O。

布农语、赛夏语、巴则海语、邵语中特殊语序S-V-O的出现，应与主语成分“主题化”有关，即当主语需要被“着重”、被“强调”时，会因主题化而提到动词前面去。如布农语主语提前后在主语后面加hai提示。巴则海语的主语、宾语、状语甚至短语结构均可主题化而提前到句首，后加助词ka为句法标记，表示主事者、受事者、时间与场所、等同、条件、某种语用成分等语义。

在VOS或VSO的框架内，其他句子成分的次序是：宾语在动词之后，定语在名词中心语的前、后，状语在动词或形容词的前、后，补语在动词中心语之后。这些语法关系主要依赖格位助词、指示代词结构，有的依靠语序，如宾语用同一助词结构，为避免混淆，间接宾语的位置放在直接宾语之前。

动词有时、体、语态、式的语法范畴，通过附加于词根上的词缀标记出来。时分现在时、过去时和未来时，体分一般体和未完成体，语态分主动态、被动态和处置态，式有一般式、命令式和愿望式。时、体、态之间交错杂叠，很难完全划分出明确的范畴界线来，故语言学家常将三者合并讨论，称为“时貌（语气）系统”。

人称代词有人称、数、格的范畴，有格位标记。此外，专有名词、亲属称谓词、普通人称名词之前加格位助词表示该名词与句法结构中的动词之间的语义关系，相当于格的范畴。普通名词在句子中与其他句法成分之间的关系，表现为主格、受格（宾格）、属格、处所格等四种。

句法成分有主语、谓语、宾语（直接宾语和间接宾语）、状语、定语、补语等，各句法成分均有特定的格位助词为标记。谓语主要由动词充当，一般出现在句首，此外，形容词、名词、代词、数词以及短语也可作谓语出现在句首。主语通常出现在动词的后面，由名词、代词、数词、形容词、动词和片语充当，前加主格助词表示；主格助词因语言而异，如阿美语主格助词是ku，布农语是a，赛夏语是ka，巴则海语是ki或iki，泰雅语特指主格是。

句法上，存在“焦点”（focus）。由于台湾南岛语有动词谓语优先居于句首的语序特点，动词本身的形态对其他句法成分的格位选择具有制约作用，其标记就是“焦点”。“焦点”包括主事/非主事两个大类，非主事又包括受事、处所、工具/受惠三类。“焦点”动词在句法上要求选择一个名词作主语，保持呼应一致的格位关系。“焦点”名词分主事者/非主事者两类，二者的选择具有排他性，即主事焦点动词选择主事者名词作主语，而排斥非主事者名词；非主事焦点动词也只选择非主事者作主语。

（三）方言

高山族各族群所使用的语言都有方言、土语的差异，根据语音、词汇、语法的异同以及地理分布情况，各有所属的方言系统，分述如下。

赛德克语分三个方言：太鲁阁方言，分布在花莲县秀林、万荣乡及南投县仁爱乡亲爱村万大、松林社，合作村上静观、静观、平生社；雾社方言，分布在仁爱乡大同村雾社、南丰村眉溪社、互助村中原与清流社；春阳方言，分布在仁爱乡精英村庐山社、春阳村春阳社、大同村碧湖社、精英村平静与平和社。使用人口约14000人（2000年）。

巴则海语主要分布在苗栗县鲤鱼潭乡、台中县丰原乡以及南投县埔里镇等地区，使用人口不详。巴则海语自19世纪开始衰落，20世纪40年代该语言已萎缩为家庭内部用语，社会交际主要使用汉语闽南话。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巴则海语已经濒临灭绝的边缘，只有少数老人“对族语还有一些记忆”。

2.排湾语群诸语言。排湾语分成东南部和西北部两个方言，东南部方言分布在来义、太麻里、狮子、土坂等地，西北部方言分布在三地、筏湾等地。东南部方言又可分为来义、太麻里、狮子、土坂4个土语，西北部方言可分为三地、筏湾两个土语。方言、土语之间差别不大，相互能通话。使用人口约5万（2000年）。

阿美语分四个方言群：北部方言（分布在南势阿美）、Tavalong-vata'an方言（分布在秀姑峦阿美的马太安、太巴塱）、中部方言（分布在海岸阿美与秀姑峦阿美）、南部方言（分布在马兰阿美与恒春阿美）。使用人口约8万（2000年）。

布农语分三个方言：北部的Takitudu与Takibakha方言（分布在卓社群、卡社群）、中部的与Takivatan方言（分布在峦社群和丹社群）、南部的Isbukun方言（分布在郡社群）。兰社群布农人因与邹人接触密切，于20世纪30年代被其同化而使用邹语。布农语南部的Isbukun方言分布最广，音韵变化最丰富，同其他方言差别较大。

鲁凯语有数种方言，在划分上有不同意见。一般将分布在高雄北边的称为茂林方言（Maga）、万山（Mantauran）方言和多纳（Tona）方言，分布在屏东县南边的称为雾台（Budai）方言和大武（Labuan）方言，分布在台东县东边的称为大南（Tanan）方言。一种意见认为万山方言是鲁凯共同语中最早分化出来的一种方言。茂林、多纳、万山三种方言分布在高雄县茂林乡下三社，又合称下三社方言群。雾台方言和大南方言较为接近。

赛夏语分南、北两大方言：南部方言分布于苗栗县内，以东河为中心，又称东河方言；北部方言分布在新竹县内，以大隘为中心，称大隘方言。两种方言的差异主要表现在语音和词汇方面，语法上基本一致。至21世纪初，大隘方言已趋消亡，东河方言保存较好，特别是在向天湖部落，尚有成年人甚至小孩在使用。

卑南语包括两个方言：一是南王村方言，主要分布在台东县卑南乡南王村，使用人口较少，但有保留比较完整的古音韵；另一个是七村方言，主要分布在卑南乡的利嘉、上宾朗、下宾朗、建和、知本、初鹿、太平等村落，使用人口较多。

邵语分布在日月潭德化社（旧称卜吉社）和大平林社。邵人现仅剩300余人，如今只有少数老人还会说邵语，日常生活中邵人都说汉语闽南话。

噶玛兰语分布在宜兰、花莲、台东等县区。19世纪末，噶玛兰语仍在族内通行。但现在噶玛兰人已基本使用汉语，只有花莲县丰滨乡新社村与台东县长滨乡樟原村的噶玛兰人操用母语，人数不过百人。

3.邹语群诸语言。邹语分三个方言，达邦方言、特富野方言和鲁赫都方言。嘉义县阿里山乡的邹人现在大多使用邹语，极少数老年知识分子和年轻人会说日语和汉语。南投县信义乡的邹人因与人数较多的布农人杂居，成年人中有不少人会说邹语和布农语，有的小孩只会说布农语。

沙阿鲁阿语分布在高雄县桃源乡桃源、高中两村，地处荖浓溪上游。桃源村沙阿鲁阿人与布农人杂居、通婚，一部分沙阿鲁阿人已不说自己的语言了，年轻一代只会说布农语。沙阿鲁阿人现在只剩下几十个，语言已趋消亡。

卡那卡那富语分布在高雄县那玛夏乡民权和民生两村。卡那卡那富人现仅余300多人，他们因与布农、排湾、泰雅、邹、汉族等杂居，日常生活中多使用布农语，卡那卡那富语已日趋消亡。

4.雅美语。雅美语分布在兰屿岛红头村（红头、渔人社）、椰油村（椰油社）、东清村（东清、野银）、朗岛村（朗岛社）等4个村，语言内部差别不大。现在，野银和朗岛社日常生活大多使用雅美语交谈；其余4社仅老年人使用雅美语，年轻一代已使用汉语，小孩完全不懂雅美语。

二、文字

（一）结绳记事与图画文字雏形

高山族历史上没有书写本民族语言的文字。在漫长的原始社会阶段，各族群“结绳记事，望月盈亏”，部落历史依赖口碑和遗物古迹传承。据说古代卑南人曾流行一种“结绳情书”，男女借助绳扣的松紧和颜色的差异表示内心感情和恋爱关系。如绳结实牢固，表示矢志不渝，恋爱关系稳定；相反，绳扣松弛易解，表示感情淡薄。倘若绳子末端有活扣，借喻往日的盟誓即告解除；如果不同颜色的两个绳扣不并列，说明彼此没有缘分。

近代，在布农人和排湾人地区发现了记录部落生产、生活和祖先历史的“木刻画历”“绘画木版”，堪称原始社会阶段图画文字的雏形。“木刻画历”发现于1937年，系南投县信义乡地利村噶尼多安社头目玛古德万（Talum ma-bungzavan）所藏。木版长1.3米，宽0.2米，厚0.03米，在刻文符号中填有锅灰。符号结构虽然简单，但表示一定的意义，形象地记载了部落开垦、采伐、种植、收成、狩猎、饲养、酿造、祭祀、禁忌和娱乐等当时部落最重要的生产和社会活动，被称为部落“历书”。

布农“木刻画历”

画历中A段6天为开垦祭，期间要选地、开垦、整地；B段15天为小米播种祭；C段2天为小米收获祭；D段8天为除草祭仪；E段12天为打耳祭，期间有盛大的狩猎活动；F段16天为收获祭，是布农人的新年，要杀猪作祭；G段10天为婴儿祭，也称为“首饰祭”“项链祭”，要为出生婴儿佩戴保平安的项链；H段为拔稗祭仪。

“绘画木版”系排湾人齐库湾大头目所藏，髙5尺，宽4.5尺，刻绘50多幅人物和动物的头像，有14种不同图形。人像图案包括羽冠、持枪，孩童骑鹿，持刀兼盛装，羽冠峥嵘，单手携人头，左手持木棒，孩童羽饰；动物图案包括牡鹿、小鹿、帽饰等。人像多为猎人、勇士，挂刀横枪，气宇轩昂，意在表彰功绩；动物形象可掬，浑然天成。绘画线条简约，意蕴古拙，象形会意地反映了原始时代狩猎、战争及日常生活场景。此木版在部落中被奉为圣物，可能是文字的雏形。

排湾人“绘画木版”

（二）台湾南岛语言的语音符号系统

1990年10月至1991年3月，召开了高山族各族群代表和语言学家参加的“研商会议”，委托李壬癸编订《台湾南岛语言的语音符号系统》（以下简称《符号系统》），1992年5月正式颁行。

《符号系统》以维护保存高山族与平埔人的语言文化为宗旨，借鉴基督教长老教会等推行多年的“罗马拼音文字”体系，以国际音标为基准，创制“适用于各族语言的语音符号”。具体符号“尽量采用国际音标”，“避免各行其事”，要求简单易写，对不便书写与印刷的符号，“略加修改或调整”，采用发音部位相近的符号和两个字母的方法代替。

选择标准语言点时参照两个条件：一是使用人口多，例如阿美语（中部方言）、布农语（南部的Isbukun方言）、赛夏语（东河方言）、泰雅语（赛考列克方言）、邹语（达邦方言）等；二是保存古音系统完整，例如赛德克语（雾社方言）、排湾语（古楼方言）、卑南语（南王方言）。雅美语方言差别不大，因而选择红头村方言为标准音点。

高山族各族群语言的语音符号系统方案分述如下。

2.赛德克语，辅音17个。p、t、k、q、m、n、ng（ŋ）、b、s、c（ts）、h、x、g（ɡ）、l、r、w、y（j）；元音5个：i、e、a、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