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建筑史

第一节　日本建筑史

日本古代建筑的发展，亦经历了一千多年的悠久历程，其间的发展和演变又充满生气且颇具特色，这为日本建筑史的研究提供了充实的内容。

1．飞鸟时代的法隆寺

日本一千多年的建筑史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即古代、中世和近世。在古代中包括飞鸟时代、奈良时代和平安时代（553～1183年），也包括飞鸟时代以前的绳纹时代、弥生时代和古坟时代，这一时期的日本建筑还处于低级阶段；中世纪的建筑包括镰仓时代和室町时代（1184～1572年）；而近世则包括桃山时代和江户时代（1573～1867年）。日本建筑史的研究，就基于这三个大的阶段展开，相应形成了三大史的研究内容，即古代建筑史、中世建筑史和近世建筑史，这是以时间为轴来划分日本建筑史研究的内容。若以研究对象的类型来分，则有寺院、住宅、都市、神社、城郭和茶室等。

日本建筑真正成体系发展是在飞鸟时代，虽然这一时期的建筑今已不存，但遗留下的飞鸟样式建筑却还有保存。日本现存世界上最古老的木构建筑，著名的法隆寺就是这一建筑的代表。法隆寺创于飞鸟时代，现存的部分是670年火灾后重建的。尽管它重建于7世纪末至8世纪初，但在技术成分和样式特征上都表现出了更早的古朴风格和特征。日本建筑界认为再建的法隆寺建筑，反映和再现了创建当初的样式特征，并将这一样式推定为飞鸟样式。

日本建筑史上的前辈伊东忠太及关野贞等人，十分注重法隆寺建筑的研究工作。作为日本建筑的骄傲，法隆寺也是日本建筑史研究的一个重点。

多年来研究法隆寺建筑的著作和论文有很多，角度也各不相同，而且在其中论述的侧重也各有不同，其中有太田博太郎的枟法隆寺建筑枠，浅野清的枟法隆寺建筑综观枠，竹岛卓一的枟从建筑技法看法隆寺金堂的诸问题枠，以及村野治郎的枟法隆寺建筑样式论考枠、枟法隆寺建筑史枠等。在这些著作中以浅野清的枟法隆寺建筑综观枠最为著名，在书里他通过遗构修理，写出了考古实证性研究，在业内得到了广泛的重视。而村野治郎所写的枟法隆寺建筑样式论考枠，是以追溯其样式的源流关系为全文的基础，类似的论文还有滨田耕作的枟法隆寺与汉、六朝建筑之关系枠。在日本，众多建筑学学者都对法隆寺的研究抱有浓厚的兴趣，从这点上就可以看出法隆寺建筑是研究早期木构建筑的至宝。

战后寺是研究飞鸟时代建筑的另一个重要遗址。通过对战后寺遗址的发掘考古研究，建筑学家从中获得了很多珍贵可靠的实证材料，他们将这些材料整理、加工，出版了很多相应的发掘调查报告，在这些报告中具有代表性的著作有枟飞鸟寺发掘调查报告枠、枟四天王寺的发掘调查枠。学者们对于飞鸟时期建筑的研究，无论是从对遗留著作的研究、法隆寺的研究还是遗址发掘或文献的分析，都具有其重要意义和价值。因为日本古典的建筑正是从飞鸟时代开始起步，同时它对于中国建筑史的研究也有着珍贵的参考与借鉴价值。

在古代建筑的研究方面，中国与日本研究的方向都是相同的，主要是注重早期与盛期建筑的研究工作。在这领域中集中了很多日本建筑史研究的前辈和优秀学者，研究的著作也十分丰厚。日本建筑界的代表人物——浅野清所写的枟奈良时代的研究枠，主要就是关于奈良时代建筑的考古复原研究，而大冈实的枟南都七大寺的研究枠，注重点是放在奈良时代伽蓝配置的研究上，除此以外较为著名的还有太田博太郎的枟南都七大寺的历史与年表枠，这些著作都是日本建筑界精华的代表之作。

2．奈良时代的唐招提寺

奈良时代是日本古典建筑的黄金时期，这一时期佛教寺院建筑达到了空前的兴盛时期，这一时期的建筑奠定了日本和样建筑体系的基础，并且在这一时期修建的寺院木构建筑相当数量留存至今，甚为珍贵。日本历史上著名的七大寺指的就是当时奈良的七个著名寺庙，它们分别是东大寺、西大寺、药师寺、元兴寺、兴福寺、大安寺和唐招提寺，它们是奈良时代寺院建筑研究的重点。现代的建筑学家对这些寺庙研究所作的研究专论，著名的有足立康的枟药师寺伽蓝的研究枠，福山敏男的枟奈良朝的东大寺枠、枟药师寺枠，石田茂作的枟东大寺与国分寺枠，以及相关的论文。因此关于奈良时代寺院建筑的研究，成为日本古代建筑研究的主要内容。更进一步地说，整个日本建筑史的研究，就基本上是以佛教寺院为中心而展开的。相对于其他时代而言，奈良时代建筑的研究，是日本学者倾注心血和投入精力最多的一个时期，老一代的学者也多集中于这一领域。

奈良时代寺院的建筑研究，能够进行得如此深入和细致，这主要是因为遗构的大量留存以及对遗址的发掘工作。奈良时代遗存至今的寺院建筑，是古建筑遗址中最多的，多达十余处，730年修建的药师寺东塔、747年修建的新药师寺本堂、749年前修建的东大寺法华堂、761年前修建的法隆寺传法堂、770年修建的唐招提寺金堂，这些都是当时的建筑，它们为研究的深入进行提供了最可靠的第一手资料，同时也是建筑史中一笔极为珍贵的财富。在这些遗构的基础上，研究者的研究工作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与完善。

奈良时代建筑遗构的复原研究这一领域，几乎为浅野清一人所独占，而这些也构成了他毕生研究的最重要的成果。因此，浅野清于1989年荣获日本建筑学会大奖。其代表成果有：论文枟药师寺东塔复原考枠、枟唐招提寺金堂复原考枠、枟东大寺华法堂的现状及其复原的考察枠、枟奈良时代僧房的研究枠、枟法隆寺东院传法堂的复原研究枠、枟平城京朝集堂复原考枠以及论著枟荣山寺八角堂复原考枠等。

到目前为止，奈良时代的建筑已被精耕细作，以至于后来者的目光不得不转向中世和近世建筑史的研究。在时代及文化关系上，与日本奈良时代相对应的是中国的初唐及盛唐时期，但相比之下，中国唐代寺院建筑的研究，在深度和广度上都不及日本。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的研究基本上还未达到对特定寺院的整体做具体的研究这一步，还是停留在单体建筑的分析上。其次中国单体建筑的研究资料不够，在数量上也仅有两三栋的遗址，在类型上只是佛殿，缺乏资料是难以深入全面进行研究的最重要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奈良时代的建筑遗址、遗构及其研究，更加显得别具意义与价值。

3．平安时代的唐文化

平安时代是日本建筑史上最具特色的时期之一。自8世纪后期到12世纪的四个世纪中，日本建筑的发展经历了一个重要的演变时期，主要表现为唐风向和风的演变，也可以称之为唐代建筑的日本化。当时受唐文化的影响，密教与净土教盛行，在内容上佛教建筑仍为主流，因此日本平安时代建筑史的研究，基本上是以密教与净土教建筑的研究为中心的。

密教的兴起，给日本佛教带来了很多新的建筑类型，真言堂、灌顶堂、常行堂、多宝塔以及密教佛堂和讲堂等都是当时的建筑，它们也都是密教建筑研究的重要内容。在日本密教有天台宗和真言宗两种，比睿山的延历寺是密教寺院建筑研究的重点。此外，神护寺、东寺、醍醐寺、室生寺、当麻寺也都是密教的重要道场。多年来这些建筑的研究著作主要有福山敏男的枟高野山特集枠、枟天台真盲宗的建筑枠、枟东寺专集枠、枟比睿山专集枠、枟佛教艺术枠。他们的研究大都是从密教的教义出发，根据修法仪式的性质和特点而进行的，并不仅是局限于木构建筑技术之上。

日本建筑的发展从奈良时代到平安时代，在木构技术上并没有产生过多的变化，然而由于佛教教义、修法仪式的制约和限定，在寺院配置、殿堂建筑空间以及建筑的功能和类型等方面，有了很大程度的演变和发展。如果建筑史的研究不关注这些内容，就难以深入，难以得到全面地进行。其实木构建筑技术的研究，也只是建筑史研究的一个方面，它并不能代表日本建筑的全部。

唐朝时中国密教的建筑十分丰富，而现存的实物却较少。相比之下，日本多少还保留有一些遗址、遗构，如室生寺金堂、当麻寺西塔（约9世纪初）、醍醐寺五重塔（约952年）等都是珍贵的遗构。然而日本密教寺院建筑研究，在源流关系的分析上，也还比较薄弱。因此日本平安时代密教建筑的研究，对中国建筑史的研究具有同样的参考价值。尤其是在唐代密教寺院建筑无一留存的情况下，对日本的密教建筑及其研究更具重要的意义，因为日本密教建筑就是唐代密教寺院建筑的缩影，其中包含着强烈的中国色彩。

净土寺院建筑形象的特色以辉煌、华彩和绚丽著称，在唐代敦煌西方净土变壁画中，可以见其身影。历史上，净土寺院是净土理念与境界造型化的产物，因此寺院的形象与氛围表现出净土般的优美与华丽，而庭园的建造是其中主要的手段之一。净土庭园作为导入信仰的手段，是为宗教目的服务的，认识到这一点对理解净土建筑、庭园的性质、内涵及其手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即使是仅部分遗存至今的中尊寺金色堂和平等院凤凰堂建筑、庭园等所表现的净土境界，亦使人感染至深。因此净土寺院庭园成为平安时代造园的一个主要内容，相应的研究也很多，其中最著名的著作是森蕴的枟净琉璃寺的建筑与庭园枠。

阿弥陀堂是净土寺院的中心，也是净土寺院建筑研究的主要内容。还有著名的平等院凤凰堂，它是现存最重要的阿弥陀堂实例。重要的阿弥陀堂遗构除平等院凤凰堂以外，还有法界寺阿弥陀堂、净琉璃寺本堂和中尊寺金色堂。多年来研究这些寺院建筑的著作也是众多的，其中有村野治郎的枟凤凰堂建筑的研究枠、福田敏男的枟平等院图鉴枠、文化财保护委员会的枟平等院凤凰堂图谱枠，还有清水广的关于净土教建筑的系列研究论文枟论文报告集枠。

近年来日本的研究者也在极力展现净土寺院建筑的形象及其内涵。主要研究的是净土寺院的伽蓝配置及其独具的特色，其中六胜寺的研究，就多是在这方面的努力。主要的研究著作有福山敏男的枟关于六胜寺的位置枠、家永三郎的枟法成寺的创建枠。

对于净土寺院遗址的研究也有所进行，其中关于平泉毛越寺与观自在王院遗址的研究，就有藤岛亥自郎编著的枟平泉——毛越寺与观自在王院的研究枠的研究成果。关于平安时代密教寺院建筑和净土寺院建筑及其庭园的研究，在建筑上具有重要的意义与价值。

4．中世建筑中的“唐样”之风

中世建筑是日本建筑研究的另一重点，它可分为和样建筑、唐样建筑及天竺样建筑三个部分。学者们对中世建筑史研究的主题之一是建筑样式的研究，因此中世建筑史的研究尤其注重样式的研究。中世和样建筑的研究，实际上是古代奈良、平安时代建筑研究的继续和发展。

奈良时代前期日本的建筑是以药师寺东塔为代表的白凤样式为主，发展到以唐招提寺金堂为代表的天平样式时，就得到了成熟和定型。天平样式的建筑作为日本传统的古典样式，直到今天都没有太大的改变，被称为“和样”式结构。“和样”源自“唐样”，“唐样”又源于中国宋元江浙一带的建筑样式，由此推断日本的房屋建筑源于中国。在中国的宋元文化中，尤其是宋元禅宗文化对日本中世文化的影响是巨大的。与此同时，传入日本的宋元寺院建筑，给日本中世的建筑带来了新的生命力。

唐样建筑是日本中世建筑研究对象中最为重要与最具特色的一种。它不仅是和样建筑的起源，又因为它特定的文化背景，在日本对于唐样建筑的研究，实际上转化为禅宗建筑的研究，还涉及到作为其背景的中日禅宗文化的交流以及中国禅宗建筑传入日本的途径、方法和阶段等一系列的历史问题。

技术体系上，和样建筑从古代至中世，保持着连续一致的发展，它的特点是成熟、定型和完善，相应的研究也越加系统、深入和细致。对于和样建筑的尺度比例设计，是中世和样建筑研究的一个中心课题。和样建筑的尺度就是校割制，它以椽档间距作为建筑尺度设计基准的模数制度。与相对于中国的以材为基准的模数制度相比，枝割模数制显得十分独特，但对于以平行缘为特色的和样建筑而言，也有着存在的合理性。中世和样建筑研究中，关于枝割模数制的形式、作用及其特色的研究，都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枝割模数制通过唐样建筑，与中国的材模数制和斗口模数制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联系。所以在关于它的形成、发展、性质和源流的研究上，也表露出与唐样建筑设计体系的关联之处。

通过日本唐样建筑的研究，对作为唐样的祖形与母体的中国宋元江南建筑的研究，也具有重要的意义与价值。长期以来中国建筑史的研究，一直是注重北方官式建筑的研究，而对于宋元的江南建筑，就很少有独立、系统的禅宗寺院建筑的研究，因此在这一方面中国几乎可以说还是一片空白。在这种情况下，日本现存的唐样建筑遗构，值得中国的建筑学家进行比较研究。

5．“天竺样”的昙花一现

日本中世纪初期从中国福建沿海一带传入的建筑样式叫做天竺样，这一样式到了日本后，多用于东大寺大佛殿的再建，因此日本的学者也将其称为“大佛样”。当时朴实的和样、优美的唐样和茁壮的天竺样的并行发展，使日本中世建筑异彩纷呈。但天竺样在日本建筑史上却是昙花一现，其重要性远不如和样与唐样。

虽然天竺样的重要性不及和样与唐样，但仍然有很多的学者对它进行研究。研究者发现日本天竺样与福建建筑样式十分的相似，以至于吻合，可以确定在天竺样的最初阶段，绝对离不开来自福建工匠的具体指导乃至参与营建。实际上有关福建为天竺样发源地的推测，当时就有人认为其发源地是浙江沿海地区。而在饭田须贺斯的枟中国建筑对日本建筑的影响枠一书中关于天竺样传入日本的方式认为是由渡宋日僧重源传入，宋人陈和卿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天竺样在日本中世的建筑舞台上可称得上是昙花一现，所以现存的遗构十分稀少，也只有三四栋遗址，它们是1194年修建于兵库县的净土寺净土堂、1199年修建的奈良东大寺南大门和1250年修建的开山堂。关于天竺样的遗址研究，也就主要是围绕着这四栋遗构和东大寺大佛殿进行研究。从整体结构上来看，天竺样的建筑是穿斗结构体系，这是因为在中国的南方，穿斗结构多用于民间较小型的建筑上，而较为重要的殿堂结构有抬梁式，或穿斗抬梁并用，这种建筑结构也跟随着工匠传到了日本，形成了天竺样建筑。另一个原因是，天竺样产生的背景正好与此对照，可以说它是专门为体积庞大，而且等级最高的东大寺大佛殿的再建工程而引入的一种结构形式。但事实证明穿斗式的建筑无论是从结构上还是功能上，都不适宜大型殿堂的构建。天竺样的昙花一现，或许也与此有关。但人们对同是中世引入的正统样式“唐样”却是十分的偏爱，这或许有时也是天竺样消失的另一个原因。现在日本研究者对于天竺样的迅速消失的观点偏向于与僧侣重源的去世有关。

6．近世建筑纵观日本建筑

回顾日本建筑的发展与演变，建筑中心和主流是从古代到中世以来，对于中国的佛教建筑效仿，所以对日本建筑史的研究要以佛教建筑为最主要的内容。近世在佛教建筑中的研究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内容：传统佛教、新兴日本佛教以及由中国新输入的佛教黄檗宗。黄檗宗是日本近世佛教中从中国传入的最后一个佛教流派，明末时来到日本的高僧中，福州黄檗山万福寺的隐元禅师是最具影响力的代表人物。所以在建筑上，日本黄檗寺院采取的是明末清初中国东南沿海一带的建筑样式，形成了黄檗样。在日本典型的黄檗样建筑有万福寺和长唐三寺等建筑。

传统的佛教研究是中世佛教建筑研究的延续，但由于近世密教与禅宗寺院建筑迅速地走向日本化，佛教建筑的古典特色也正在逐渐失去色彩，或是两者并用混融一体，各建筑样式已无昔日的鲜明和纯粹的个性，这些特色在研究上都有相应的体现。近世时代，日本建立起大寺院，例如净土宗知恩院、真宗本山东西本愿寺、日莲宗的身延山久远寺、池上本门寺、中山法华寺等。近世时代之后，建筑的中心渐渐从宗教转向世俗。

在日本建筑史的研究上，近世的佛教建筑远不如古代、中世显得那么重要，研究的成果相对而言较少。在中世纪的众多建筑中，佛教是重点的研究对象，住宅和神社是研究的另外两个主要的内容，其次还有灵庙与圣堂也在研究的范围内，而对于城郭与茶室的研究，可以看做是住宅研究的扩张与延伸。反之，世俗建筑却有了显著的发展，近世建筑中最具特色和个性的正是这些世俗的建筑，例如壮丽的殿馆、高大的城郭、豪华的住宅以及趣味与之完全相对的闲寂的茶室，再有作为神、人祭所的神社与灵庙，近世日本建筑异彩纷呈。因此，近年来世俗建筑成为近世建筑研究的中心和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