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个人的活动即生产

第一节　现实的个人的活动即生产

生产如果从认识论角度去理解，那么总要求有一个生产的主体，对这个生产主体人们自然就会想到是人，是有意识的主体。马克思的生产不是这样一个认识论概念。马克思以对象性的本质力量的主体性彻底颠覆黑格尔抽象的精神的劳动，确立生产的生存论存在论基础地位。

首先，现实的人是有生命的人，而生命就是活动，就是生产。因而现实的人就是生产自己生命存在的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我们开始要谈的前提并不是任意想出的，它们不是教条，而是一些只有在想象中才能加以抛开的现实的前提。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得到的现成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所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因此，这些前提可以用纯粹经验的方法来确定。”^[1]现实的个人不是一个既定的实体，也不是抽象的意识主体，而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能动地表现自己的”。^[2]现实的人的生命活动是创造他们自己的类生活的活动，现实的人所得到的现成的物质生活条件是现实的个人活动的结果。现实的人作为生命的存在，一刻也离不开活动、生产。马克思还说:“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就是怎样。”^[3]现实个人的实际生活过程就是生产，就是人的感性对象性活动。

其次，生产也是现实个人的生产，是现实个人的生命活动，现实个人的存在就是生产。生产从来不是抽象的孤立的个人的生产，抽象的个人倒是对有生命的个人的理论概括。因此，马克思的生产概念是本体论概念，它无需预设任何先验前提。人的存在就是人的生命活动本身。马克思指出:“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4]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是任何人类历史的前提，在这里，有生命的个人提示了马克思哲学不同于近代理性形而上学的重要之处。近代理性形而上学把人等同于自我意识，人是理性加上生物性。人的感性的丰富性、人的生命体验等都被这种抽象的人所遮蔽和掩盖了，他们看不到真实存在的人，看不到真实的人的实际生活过程，对生产、对现实个人的存在都从概念、范畴上去理解。马克思这里摒弃了对人的抽象理解，从根基上、生活的源头上揭示出历史的本来面目，摒弃从思想、概念出发建构历史的唯心史观。

现实的个人的活动即生产，这一点把人与动物根本区分开来。人为什么要劳动、生产?人类生产的目的难道仅仅是维持自己的肉体生存?如果这样理解生产，如果人光为自己的肉体生存而生产，那么人就和动物没什么区别。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诚然，动物也生产。它也为自己营造巢穴或住所，……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同它的肉体相联系，而人则自由地对待自己的产品。”^[5]如果动物的觅食活动能叫做“生产”的话，那么动物的生产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为满足自己的生存的需要，这种需要的满足是由自然界所决定的，它不能创造超出自然界之外的东西来，并且动物生存所用的工具仅仅是它们身体的延伸。然而，人的生产则不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是要创造自己的社会存在。人不仅生产满足生活需要的物质资料，同时还生产人们的生活本身。马克思指出:“可以根据意识、宗教或随便别的什么来区别人和动物。一当人们自己开始生产他们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时候(这一步是由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决定的)，他们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人们生产他们所必需的生活资料，同时也就间接地产生着他们的物质生活本身。”^[6]通常人们是用意识、宗教等来区别人和动物，认为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有意识或宗教，动物则没有。诚然，这种区分也是一种区分，但这种区分还是通过范畴规定所作的区分，还没有从根基上、根本上把人和动物区分开来。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接着删去了这样一句话:“这些个人使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的第一个历史行动并不是在于他们有思想，而是在于他们开始生产自己所必需的生活资料。”^[7]生产作为人的感性对象性活动，就是人的生命存在本身。生产同时生产人的类生活，人的感性生活是被生产出来的，这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马克思在这里破除了传统形而上学所主张的意识的先在性，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具有意识，人们的意识也是被生产出来的。人的第一个历史行动是开始生产自己所必需的生活资料。马克思以生产作为区别人和动物的最根本点，人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与动物根本区别开来。生产不仅是为了维持人们肉体的存在，生产人们所需的生活资料，同时还生产人们的物质生活本身。人们的物质生活是被生产出来的，不是理性的安排的结果，“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因而，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