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对维特根斯坦的影响

康德对维特根斯坦的影响

康德以及康德式的思维方式对维特根斯坦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只能通过对两位哲学家文本的解读来回答。在具体分析两人思想的关联之前，有必要借助维特根斯坦本人的笔记、书信，他的学生和朋友的回忆，以及其他传记作品，考察维特根斯坦是否以及在哪些方面受到康德思想的启发。

谈论康德对维特根斯坦的影响可以分为两个方面，即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前者是指维特根斯坦对康德著作的阅读以及对批判哲学的理解和某种程度的接受，后者则是指维特根斯坦通过阅读深受康德思想影响的思想家的作品而了解并接受在一定意义上属于康德式的思维方式。

维特根斯坦在谈到自己的思想来源时提到了波尔茨曼（Botzmann）、赫兹（Hertz）、叔本华、弗雷格（Frege）、罗素（Russell）、克劳斯（Kraus）、卢斯（Loos）、魏宁格（Weininger）、斯宾格勒（Spengler）和斯拉法（Straffa）（CV，p.19），而并没有提到康德。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未曾受到康德式的思维方式的启发。维特根斯坦在青少年时期阅读过波尔茨曼的《通俗读本》和赫兹的《力学原理》。这两部著作关注的不是工程机械的具体问题，而是科学哲学问题。尤其是波尔茨曼的《通俗读本》展示了类似康德的科学观，他认为我们将现实的模型带入经验世界，而不是像经验论设想的那样产生于经验世界。这种思想在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思想中根深蒂固。他认为经验论的观点难以想象。⁽⁸⁾而叔本华对维特根斯坦的影响更是得到了学界的公认。赖特提到维特根斯坦曾向他承认自己在年轻的时候读过《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而他最初的哲学思想就是叔本华认识论中的观念论。⁽⁹⁾基于《1914－1916年笔记》和《逻辑哲学论》中体现出的叔本华式的概念体系和思想框架，有学者推断维特根斯坦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重新阅读了《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¹⁰⁾而叔本华的哲学承袭了康德关于现象和自在之物之分，指出现象乃是我们的表象，是我们的认知能力的先验形式的产物，而自在之物是意志。维特根斯坦通过阅读叔本华的著作间接地了解康德的哲学思想。

此外，也有一些回忆录和传记提到维特根斯坦直接阅读过康德的著作，并对其中的思想产生了兴趣。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前，维特根斯坦在蒙特·卡西诺战俘营时，他就和他当时新结识的朋友汉塞尔一起阅读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¹¹⁾而德鲁里记录了他与维特根斯坦的一次谈话，时间大约是在1930年左右，也就是维特根斯坦撰写《哲学评论》和《哲学语法》期间。德鲁里认为维特根斯坦在当时的讲座中一直关心康德的问题，即：先天综合命题如何可能。维特根斯坦回答说：“对，你可以这样说。我关注先天综合。有时候当你思考你自己的问题，你会发现它与过去讨论过的东西密切相关，只是你想以不同的方式呈现问题。”此后，大约在1948年期间，维特根斯坦评价说，康德和贝克莱在他看来是非常深刻的思想家。⁽¹²⁾维特根斯坦确实不怎么阅读哲学史，在他看来，哲学不是一种学说，而是一种活动。但是上述材料说明他确实阅读过康德的著作，并有一定的了解。

当然从上述资料看来，康德对维特根斯坦的影响似乎主要体现在先验观念论的思想，但是关键问题并不在于维特根斯坦接受了这样一种理论（而且事实上他也并不认同康德的先验论，这一点在本书的第三编第十章将展开详细的论述），而在于先验观念论启发维特根斯坦意识到超乎经验世界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恰恰是真正重要和根本的。他和康德一样认为审美和道德的问题不能在经验世界中找到答案，人们必须通过对经验现实的反思探索超越现实的道路，这种形而上的追求体现了两人共同的精神气质，也是本书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