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历史观

六、社会历史观

杜威不是一个纯粹的学院派哲学家，他对社会政治方面的现实问题也深为关注，他的社会历史观的基本特征在于，它既是多元论的，又是庸俗进化论的。

杜威的多元论的社会历史观表现在他主张从政治、经济、文化、道德等不同的社会因素出发去说明社会历史的发展，认为其中没有任何一个因素在社会发展中起着主要的或者决定性的作用。因此，他反对一元论的社会历史观，既反对唯物主义者从社会经济着眼去考察社会历史的发展，也反对唯心主义者从观念、思想着眼去考察社会历史的发展，认为这两种看法都有片面性，因为它们都把社会看成是一元的，而没有正确认识到社会是多元的。他说：“社会是一个字眼，但它是无限多的东西，它包括人们由于联合在一起用以分享他们的经验和建立共同利益和目的的一切方式，如流氓群、强盗群、徒党、社团、职工联合、股份公司、村落、国际同盟等等。”^[111]

杜威认为，社会的发展取决于人性和文化这两个方面的相互作用。人性由利己和利他这两种天生的倾向组成，应使这两种不同而且对立的倾向得到调和与发展。文化也是由许多种相互影响的因素组成，其中主要有法律和政治、工业和商业、科学和技术、艺术和道德以及社会哲学等等。这些文化因素共同发生作用，其中没有哪一种是决定性的。他说：“把任何个别因素孤立起来，不论它的作用在一定时期内多么重要，这对于理解和理智活动都是极端不利的。”^[112]一元论者的错误恰恰在于他们把个别因素(物质或精神、经济或观念)突出起来，认为它在社会发展中起主导的或决定性的作用。多元论者则认为，物质和精神领域内的各种事物、现象、过程等等都是彼此独立、互不依赖的，没有第一性和第二性之分。它们同属于一个无所不包的经验整体，作为这个整体的因素或部分，它们在社会发展中各自起着不同的作用，没有主次、高低之分。我们可以从不同的出发点、不同的角度去考察和说明社会历史的发展。与此相关，他也否认社会发展的规律性，认为各种社会因素对社会发生的影响，往往以偶然的方式实现，人们很难对此作出科学的预测。他说：“今年能左右个人行动的影响非常细致，以致是不可知的，我们受许多事件支配，它们以意料不到的、猝然而猛烈的方式影响着我们。”^[113]

杜威除在社会历史观方面持这种多元论的观点外，还持一种庸俗进化论的观点，即主张社会通过渐进的方式发展，反对彻底的社会改革。在他看来，社会政治动乱由以发生的原因在于不同的社会利益和意愿发生冲突，一部分人的利益和愿望得到保护，另一部分人的利益和愿望受到压抑，于是前一部分人在社会上处于有利地位，引起后一部分人的不满和愤怒，结果双方发生冲突。这是社会上两部分人之间的冲突，而不是个人与社会的冲突。社会上这两部分人之间的冲突，实质上是两种社会的冲突。对于这种冲突，他呼吁政治家们要通过对具体的社会问题进行具体分析，然后一个一个地逐步加以解决，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一点一点的进化”、“一点一滴的改造”，或者“一点一滴的解放”。他说：“要知道进化不是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零零碎碎地东一块、西一块凑拢起来的……进化是零卖的，不是批发的，是杂凑的，不是整包的。”^[114]简言之，社会只能通过一点一滴的进化，而不能进行根本的、质的变革。

杜威声称，他既反对极端的保守主义者，也反对激进的彻底变革者，因为前者是顽固的保守派，总希望保持现状，不求改革，与社会的进步趋势背道而驰，后者则妄图毕其功于一役，一步登天地实现对社会的根本改造，其实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空想。他说：“上述两派同犯一种毛病，即要‘根本解决’。——一派极端地什么都不要，可惜天上不会掉下个乌托邦来；所以他们流于无所作为。一派极端地以为什么都有理，只要回到本身的道理去，可惜办不到。”^[115]他强调只有他所主张的渐进进化、逐步改革的道路，才能实现对社会的改造，消除社会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