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至福论的社会历史观

三、千年至福论的社会历史观

怀特曼出生于劳动人民家庭，干过许多种体力活，后来又长期从事新闻工作和文学创作，广泛接触社会上各阶层人士，特别是劳苦大众，对美国社会生活有深刻了解，写过许多社会评论性的文章，因此社会哲学思想也是他的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他的社会哲学思想又与他的宗教哲学思想紧密相结合，可以把他的社会哲学思想命名为“千年至福论的社会历史观”。

在怀特曼的文学作品中，特别在他为报刊写的社论和散文中，他明确地表述了他对美国社会的看法。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奴隶制的保留或废除是美国社会的核心问题。怀特曼是奴隶制的坚决反对者，反对对黑人的种族歧视，把奴隶制的拥护者斥责为“人类的虱子”，认为凡是拥护奴隶制的人，他们自己就是最恶劣的奴隶。在南北战争期间，他到医院担任护理工作，积极投入支援北军的斗争。林肯被刺后，他写了许多诗篇，沉痛表达美国人民对林肯的哀思和对奴隶主阶级的愤恨。对于广大的劳动群众，他一贯持同情与支持的态度，他歌颂劳动人民的创造性劳动，歌颂民主自由，主张男女平等，呼吁大力改善劳动人民的生活状况，提高劳动报酬，缩短劳动时间，改善居住条件。南北战争结束后，尽管奴隶制问题基本上得到解决，他指出美国社会中仍存在着许多弊端，例如，边疆地区仍在使用奴隶，有些地方政府对奴隶买卖禁止不力，劳动大众的生活仍很困苦，政府部门中仍有许多贪污腐败现象，社会上普遍流行拜金主义，只注意积累私人财产，而忽视道德教育。在《民主的展望》一书中，他指责有产阶级生活腐化，有些政府部门贪污受贿，管理不善。他说：除非解决了这些问题，美利坚合众国就会“像旧世界里的许多国家一样，产生出一大群穷困潦倒、悲观绝望、心怀不满、四处流浪和收入少得可怜的居民”。那样一来，共和国的试验就被证明为“彻头彻尾地失败了”^[62]。

怀特曼不满意美国社会的现状，而寄希望于未来，认为美国的太平盛世或黄金时代总有一天会到来，由此提出他的千年至福论的社会历史观。“千年至福论”(millennium)是基督教的一种传统神学理论，《圣经·启示录》第20章中写道，基督将再次回到人间，统治世界一千年，那时将是人类历史上的黄金时代，人们在那时将获得最大幸福。这种神学观念在19世纪上半叶在美国新教徒中间颇为流行，例如，有名的福音教士芬尼(C.G.Finney)宣称：如果教会做好它的工作，千年至福时期可能在三年内降临到这个国家。先验论的先驱钱宁也认为，如果基督教徒拒绝加尔文教的那个严酷的、不可理解的上帝，而信奉一神论教的那个充满父爱的上帝，世界就会发生巨大变化，一个崭新的天地就会被创造出来。怀特曼是在这种宗教气氛中成长起来的，深受这种传统观点的影响。在他看来，美国是上帝挑选出来作为世界各国的典范，美国的历史就是一部逐步向那个即将到来的千年至福时代靠近的历史，到那个时代，美国人民将变成一个崭新的、享有充分宗教自由的民族，由于人们都自觉地遵守上帝的法律，因此人们将不再受任何外在的法律的约束。

怀特曼在他的一生中始终坚持千年至福论的社会历史观。在他从事新闻工作的那些年代里，他的社会历史观的宗教色彩较淡，而与政治观点结合较紧。他一方面承认美国是上帝的创造物，美国是上帝挑选出来作为引进自由纪元的新世界，另方面更加强调人民的民主和自由权利，把政治自由看作千年至福论的核心内容。在他于1842年为《曝光报》所写的一篇题为《规定我们的立场》的社论中，他认为美国不应模仿欧洲文化，因为美国已建立了共和政治，拥有丰富的物质资源和较多的民主自由，美国适合于被上帝选作实现高度民主自由的试验基地，这是美国面临的神圣使命；美国将依靠自己的人民、领土以及政府来完成这个使命，神圣的千年至福的自由时代肯定会到来。其后，在他从事《草叶集》等诗歌创作的那些年代里，他在《民主的展望》等散文和诗歌中更加详细地阐发这种思想。他认为美国社会已为准备千年至福时期的到来经历了两个重要阶段，其一是政治性的，这就是使广大人民群众获得广泛的政治自由，其二是物质性的，这就是美国人民已创造出大量财富。不过，这两个阶段本身只不过使人民摆脱了物质贫困和政治压迫的处境，只有与第三阶段结合起来才具有丰富的意义。在第三阶段中，人民在生活安定富裕和享有政治自由的基础上，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培养高尚的道德品质和虔诚的宗教情感，形成为新一代的民族，这个伟大目标也许需要好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完成。在这些年代里，他的千年至福的社会历史观与他的进化论的宗教宇宙论结合到一起，认为美国社会正在逐步地向着这个伟大目标演变和发展。在他晚年时期，他对这种理论的阐述较少，但他始终没有放弃这种观点。

怀特曼的这种千年至福论的社会历史观的形成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是美国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这就是独立战争后美国社会经济的迅猛发展，领土的急剧扩大，大批移民的迁入导致劳动力的增强，工农业的迅速发展，人民在革命后获得的民主自由，这一切使人们对美国的发展前景产生了乐观情绪。其次是基督教的千年至福论在新教徒中间的传播和影响。怀特曼自幼接受家庭和社会的影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长期坚持到教堂做礼拜的习惯。教会反复宣讲的千年至福论教义给予他以深刻影响。再次是当时科学中进化论思想的传播，特别是他自己的进化的宗教宇宙论的形成，使他坚信社会历史肯定是逐步朝着一个幸福时代的目标前进。最后，他在19世纪60年代后期还接受了黑格尔的社会历史观的影响，这就是认为世界历史是一个不断向前发展的演变过程，是一种前进的运动，亚洲和欧洲的文化将在美洲文化中达到一种新的综合，形成一种更高级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