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和后现代政治

今天，游戏和娱乐已经成为重要的政治哲学研究对象。与先人相比，我们正生活在全新的时代，GONE或Gone时代，随风而逝的“飘”时代。其中，

G（Game），表示“游戏就是一切”或“一切皆是游戏”；

O（Oneness），表示原点同一性，无差别的单一或相似的生活体验；

N（Nonsense），表示虚无，表示内在性已经被掏空的、“很傻很天真的”无痕情感；

E（Enjoyment），表示以享乐为主的生活总称。

娱乐性是GONE时代的本质特征。GONE是全民依赖网络的时代，是“游戏就是一切”或“一切皆是游戏”的时代，是地球人同乐的时代，是真理和真诚日益稀缺的时代，是“价值正在被重估”时代。

游戏正在引发一场深刻的革命，社会正在面临重大转折，人的生存状态将发生本质性变化。生活快节奏是GONE时代的一大表面特征。互联网络成为个人社会交往的主要媒介。即时、无障碍、零距离、多平台、可视、可对话、可传递、可分享、可记录的人际交流模式成为现实。人具有更多闲余时间，为游戏提供了时间保证。现代交通科技、建筑科技、农业科技、生物科技的发展，尤其是多媒体技术的发展，全球互联网络的建立和迅速扩张，为全人类游戏提供了物质保障。娱乐游戏业正在成为主导产业。以腾讯、盛大、阿里巴巴、雅虎、Google、Facebook、Amazon为代表的跨国跨行业娱乐公司迅速成长。游戏全面融入人的生活。虚拟的网上世界和实体的社会现实高度交融，深刻地改变着人们交往、学习、生活和工作的方式。对网络的感受、理解和接受度差异成为人际代沟的主要指标。中年及以上一代把网络看做游戏和交往工具，用批判性态度对待网络。但是在年轻一代看来，网络是必要的生活平台，网络是必要的交往工具。即使网络是游戏工具，他们也从肯定的积极的眼光来看待它。

一方面，在泛游戏时代，“以假乱真”风行，“假冒伪劣”猖狂。“包装才是硬道理。”内在性成为不可琢磨的品质。人的外在性受到过分看重。上至政府首脑，下到平民百姓，人对面具的关注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时代。“身体改造”、“量身定做”、或“全面修身”一直是重要的科研项目和人生课题，现在已经成为大受欢迎的产业。拒绝衰老、永葆青春，是刘晓庆、赵雅芝们的人生梦想。改造学历，修饰经历，是唐骏、李开复们的职场秘笈。世间万物皆被修造。包装不是对人格的羞辱，而是谋生的必需。

另一方面，在泛游戏时代，人类展开全面的游戏。少年儿童全盘接受，年轻人积极参与，中老年人被动卷入。谁也不能例外。谁也不能幸免。娱乐游戏成为一些人的谋生手段，甚至成为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他们的口号：“工作就是娱乐”，“生活就是游戏”。游戏成了人生的主题，学习变成生活的点缀。对游戏本身的追求成为人的主要生活目标，娱乐和游戏之外的一切在人们生活中占据的重要性日益减低。

人过分倚重初始印象，受到可视、可触、可闻、可嗅和可尝的感官世界的无限引诱，无闲顾及感性外的世界，理性日益成为不可见的，超出了人的视野之外。因此，在泛游戏时代，人们仍然面临难以解决的难题。比如，科学进步与道德沦丧的两难；物质富裕与精神贫困的两难；感性过剩与理性匮乏的两难；知识获得途径多样化和知识评价标准单一性的两难；等等。这些难题不会因为人躲进游戏世界而得到消解。

如图所示，随着信息成为核心资本，在泛游戏时代，“现代性”和一切人类社会文明成就皆成为人们的消费对象。泛游戏时代造就了一种游戏的消费文化。“现代性”成为“游戏性”的对立面，充满游戏精神的个体试图缓解在其自身和现代性之间形成的紧张关系。泛游戏时代是反智主义和犬儒主义盛行的时代，也是对社会正义日益麻木的时代。

现代性成为消费对象的典型表现是，在公共媒体上，尤其是在互联网上，弥漫着一股以暴露自我隐私为时尚，以偷窥、泄露、传播他人隐私为光荣的风气。一些公众人物尤其是娱乐界人士被动牵涉其中，他们的个人生活被无限放大，完全暴露在整个社会面前。

对他人私德和私生活的偏好，导致人对个人隐私的偷窥欲望，于是形成了一种恶俗的“去隐私”文化。公民自曝隐私，是自我羞辱，是对自己人格尊严的自我否定；公民偷窥、泄露、传播他人隐私，是对他人的公开羞辱，是违法行为，严重的会触犯刑法。这与现代法治精神相背离。但是在泛游戏语境下，公民权利、人格尊严、法治精神统统被丢到了天外。

泛游戏时代是全面监控的时代。公民的个人生活受到现实中无处不在的可视监控体系的监控。除此之外，网络暴民和网络水军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已经成为社会公害，成为网络和现实世界真实的邪恶力量。比泄露隐私更可怕的是，无良网民和水军或明目张胆，或躲在阴暗角落，颠倒是非，无中生有，诽谤诬蔑，恶意中伤，恶毒攻击文明世界的人和事。因此，泛游戏时代可以让公民的身体变得比较安全，也更加可控，但是它会使公民的个人隐私更容易受到伤害。

游戏往往意味着游戏者的全身心投入，也意味着游戏者的选择性遗忘。媒体上常有“游戏到死”、“娱乐到死”的报道。游戏导致对网络的沉迷，对虚拟世界的沉迷，对现实世界的遗忘，对青春的遗忘，对时间的遗忘，对历史的遗忘，对社会正义的遗忘。游戏只创造新的游戏，游戏导致对现实的躲避。投入的是游戏者的时间、精力和其他资源，遗忘的是游戏者的出生、传统、经历、曾经的人生目标和梦想。游戏是生命堕落的主要形式。游戏不是梦的开始，而是遗忘的开始，麻木的开始，堕落的开始。

娱乐的本质是堕落。游戏就是堕落本身。游戏意味着遗忘。存在和存在的历史可以被遗忘。但是，存在的遗忘，不等于存在的消亡。游戏的泛滥，不意味着“现代性”真的走向了穷途末路。娱乐游戏是对理性的遮蔽，娱乐或游戏只在想象中、幻想中消解了理性或战胜了理性。迷茫过后，理性将重新回归。我们仍将尊重理性，仍然要认真地对待现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