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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言说与言中之道

时间:2022-08-30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三、道的言说与言中之道道与言的关系问题,是老子和庄子对宇宙和人生作终极思考时,无法摆脱可又必须要面对的一个敏感问题。语言的诞生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老子对于言道的小心和谨慎,正是出自于对于“言”的重视。前面讲的“三言”就是庄子在言道方式上所作出的突出贡献。对于“言”的问题,庄子具有高度的理论自觉。

三、道的言说与言中之道

道与言的关系问题,是老子和庄子对宇宙和人生作终极思考时,无法摆脱可又必须要面对的一个敏感问题。

语言,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携带着神秘色彩的文化现象。各古老民族的文明,都赋予语言文字以极高的神性。在印度的《吠陀》里,语言被描绘成一个女神;埃及人认为文字是智慧和魔术之神索斯的发明;巴比伦人则把文字创造之功归于命运之神尼波;希腊神话说是诸神的使者赫尔墨斯发明了文字。语言,从诞生那天起,就对人类充满了诱惑。

语言的诞生是一个重大的事件。原始先民把语言符号视为神的使者,也相信通过带有宗教色彩的文字符号活动,能把知己和大自然联系起来。神是通过自然的话语进行言说的,文字的创生之所以惊天地泣鬼神,是因为这些神奇的符号终于泄露了自然的天机。

在我国有关苍颉的古老传说中,把同样的神性与威力赋予了语言文字。传说苍颉“龙颜侈侈,四目灵光,实有睿德,生而能书。及受河图录字,于是穷天地之变,仰观奎星圆曲之势,俯察龟文鸟羽、山川指掌而创文字。天为雨粟,鬼为夜哭,龙乃潜藏”。《淮南子·本经训》上说仓颉长着四只眼睛。《易传·系辞上》讲“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亡”。儒家始终对“文”怀着敬畏,把语言说成是人之文,正如日月星辰是天之文。语言一经诞生,就具有自己的生命,它常常突显自己,既可以彰显大道,亦能遮蔽大道。对此,老子和庄子对待语言的态度都十分谨慎和冷静。他们虽面临着说不可说的巨大困境,但都没有放弃对道的探求,对道的表达。因为他们始终坚信道是确实存在的事实。总地说来,道家倡导“道不可言”,是反对人们把语言凝固化,是反对以“小言”言道,主张树立一种“贵言”和“善言”的言道态度,用最恰当的方式来表达道。老子对于言道的小心和谨慎,正是出自于对于“言”的重视。“言”在《老子》一书中使用了12次,另有6个复合词,总计出现18次,较重要的是:

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老子·第二章》)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老子·第五章》)

言善信,政善治。(《老子·第八章》)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老子·第十七章》)

希言自然。(《老子·第二十三章》)

善言,无瑕谪。(《老子·第二十七章》)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老子·第三十五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老子·第七十章》)

正言若反。(《老子·第七十八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老子·第八十一章》)

老子极力推崇“贵言”、“善言”、“希言”,就是主张尽量少言甚至不言,确立一种正确的语言态度,尤其是要讲究言说道的方式和方法。所谓“贵言”就是要“希然自然”;所谓“善言”就是要“言有宗”;所谓“希言”就是不要“多言”。老子对道的议论,经常使用“正言若反”的悖论式表达方式。如“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为无为”、“事无事”等。老子从未明确说出道是什么,但他却大量地陈述了道不是什么,在书中有许多关于违道、背道的叙述。他还经常把依道行事与背道而驰一起列出,让我们在强烈的反差和鲜明的对比中,去感觉什么是有道,什么是无道。这些都说明了老子是非常善于言的。

庄子在“贵言”、“善言”方面继承了老子的一贯传统,而且比老子做得更为出色。前面讲的“三言”就是庄子在言道方式上所作出的突出贡献。对于“言”的问题,庄子具有高度的理论自觉。“至言不出,俗言胜也。”(《天地》)成玄英疏曰:“夫至理虽复无言,而非言无以诠理。”能否由言进道,关键在于解决如何言的问题。《则阳》篇云:“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成玄英疏云:“足,圆遍也。不足,遍滞也。苟能忘言会理,故曰言未尝言,尽合玄道也。如其执言不能契理,既乖虚通之道,故尽是滞碍之物言。”就是说,言而周遍,做到忘言会理,那么言是可以达乎道的。在《庄子》中,善言的最高境界是“忘言”、“无言”。“至言去言,至为去为”,(《知北游》)“言无言:终身言,未尝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寓言》)

庄子的“逍遥游”有一个语言的维度,游于语言,在一定的意义上就是游于道。“言”中含着“道”,显现着“道”。如果没有《老子》、《庄子》等先秦典籍,我们将无处去体会道家关于“道”的思想规定。我们只有在他们留下的文本中,才能与他们的“道”会面;也只有游于他们的言说之中,才能把握和领略先哲们体道、悟道的幽深思想。从这个角度上说,老庄之“言”不仅有着工具论的意义,也有着存在论的意义。

清末居士、佛学家杨文会有一段读庄的精彩论述:

古圣遗言,如标月指,执指固不能见月,去指又何能见月。庄子恐人认指为月,不求见月,故作此论。全书文字,如神龙变化,若有若无。犹释典之中有《金刚经》,能令一代时教飞空绝也。达摩西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当时利根上智,得其旨趣者,固不乏人,而数百年后,依草附木之流,正眼未开,辄以宗师自命,邪正不分,浅深莫辨。反不若研求教典之为得也。盖书之可贵者,能传先圣之道。至于千百世,令后人一展卷间,如见明师,如得益友。若废弃书籍,师心自用,不至逃坑落堑不止也。(《南华经发隐》)

在《大宗师》篇中有一则寓言,南伯子葵问于女 如何闻道,女 答曰:

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於讴,於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关于“诸副墨之子”成玄英疏:“诸,之也。副,副贰也。墨,翰墨也;翰墨,文字也。理能生教,故谓文字为副贰也。夫鱼必因筌而得,理亦因教而明,故闻之翰墨,以明先因文字得解故也。”关于“疑始”,郭象注:“夫自然之理,有积习而成者。”成玄英疏:“始,本也。夫道……谓重玄之域,众妙之门,意亦难得而差言之矣。是以不本而本,本无所本,疑名为本,亦无的可本,故谓之疑始也。”依所引疏注,“副墨之子”、“洛诵之孙”代表着文字,“疑始”代表着道。语言文字是可以通达“疑始”的,而且首当其冲地排在第一、二位。“副墨之子”、“洛诵之孙”既然可以充当引导的作用,同时也就意味着它们正是“疑始”本身的显现。“语言文字”即是“疑始”,即是“道”。道是向语言敞开的,我们可以在语言中感受到道的一切。

诚然,语言和存在之间的矛盾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无论人类的语言达到何种程度上的发展和完善。承认语言的局限性,并不能因此而退回到思想的混沌不清的境地。“不立文字”并不可取,反不若“研求教典”,“一展卷间”。语言是世界的界限,语言的界限只有在语言自身中寻求突破。语言之后再没有退路,驻足于语言并超越于语言是最好的选择。人类也正是凭借语言这一利器,才把思想的隧道不断地拓向深处。正如伽达默尔所言:“我们生存于其中的语言世界并不是一道挡住对存在本身之认识的屏障,而是从根本上包囊了我们的洞识得以扩张深入的一切。”[2]这既是对语言潜力的充分认识,也是对语言持有的积极态度。

老庄之言有一个道的维度,其“道”本身也有一个言的维度,若说明这一点,就必须对“道”的概念作深入的考证。

道在古代汉语中,最初的含义是“道路”。在较早的几部典籍《尚书》、《诗经》、《易经》、《国语》、《左传》中,已出现了许多“道”字,其中含有“路”的意思。最初,“道”与“路”是分开使用的。而在《国语》中,作为合成词的“道路”开始使用。如《周语上》中有:“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周语中》里有:“道路若塞。”

由“道路”的原始意思又衍生出另外一些含义。其一是道理、理则、法则。如《尚书·泰誓》云:“天有显道。”《尚书·说命中》云:“明五奉若天道。”《国语·楚语上》云:“君子之行,欲其道也,故进退周旋,唯道是从。”《国语·鲁语上》云:“易神之斑亦不祥,不明而路之亦不祥,犯鬼道二,犯人道二,能无殃呼?”其二是方法、引导。如《国语·周语》中云:“亡之道也。”《国语·周语下》云:“作又不节,害之道也。”其三是通达、打开。如《尚书·禹贡》云:“九河既道。”《左传·襄公三十一年》云:“不如小决使道。”《国语·晋语六》云:“夫成子道以佐先君。”其四是言说、道出。如《诗经》中的《 风·墙有茨》云:“中 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国语·晋语九》云:“道之以文,行之以顺。”在《尚书》的周书“康诰”中,有:“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在《尚书》的周书“顾命”中,有:“皇后凭玉几,道扬末命。”

《老子》、《庄子》与《论语》、《孟子》共属于大致相同的语言时代。在《论语》和《孟子》中,“道”也已具有言说的含义。如:“子曰:‘君子之道有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论语·宪问》)“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恒、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孟子·梁惠王上》)“有人于此,越人关弓而射之,则谈笑而道之;无他,疏之也。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已垂涕而道之;无他,戚之也。”(《孟子·告子下》)

“道”字自西周以来就已经有了“言说”之义。在《老子》和《庄子》中,“道”的“言说”之义也是显而易见的。老子在第一章就提出了道言的问题。庄子则更是明显地在“道言”的意义上使用“道”。如在《齐物论》中讲:“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 ,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在这里,“辩”、“言”、“道”、“称”都是含义相近的字,“道”与“称道”,“道”与“道出”也非常相近。《天下》篇云:“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成玄英疏:“道,达也,通也。夫诗道情志,书道世事,礼道心行,乐道和适,易明卦兆,通达阴阳,春秋褒贬,定其名分。”陆德明称:“‘道志’音导。下以道皆同。‘名分’扶问反。”郭象注:“皆道古人之陈迹耳,尚复不能常称。”将文中之“道”训为“通”、“导”、“称”,可以说已包括了“道路”、“道理”、“引导”、“通达”、“言说”的含义。

老庄之言的本身是道言、大言,他们都对道与言的关系有着高度的敏感和深刻的体认。他们都是语言的大师,尤其是庄子更直接地将“卮言”、“重言”、“寓言”运用于文中,用这些似乎“谬悠”、“荒唐”、“无端崖”的“大言”传达着道的消息。语言在此处获得了一种新生,它可以蕴藏无限丰富的意蕴,萌发出奇特的创造力。老庄之言,如行云流水,来去无端,在言与意之间,语言飘忽灵动,跳荡不止,忽而“意接词断”,忽而“词接意变”,这既是老庄自然心灵的漫游,也是自然之道的真实显现。在老庄创造的独特的语言氛围中,我们仿佛同他们一起.游,体会道的生命存在,倾听道的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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