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交，天下之牝。

天下之交，天下之牝。

嚴可均曰：“天下之牝”，御《注》作“之交”，高翿作“之交牝”。

蔣錫昌曰：顧本成《疏》：“郊，郭外也。……天下之郊，疊前文以生後句也。”是成“交”作“郊”，上“牝”亦作“郊”。

周次吉曰：兩本並作“天下之牝，天下之郊也”，甚明晰，蓋老子以性爲喻；牝，雌陰之形器，非生處於郊竅而何？

古棣曰：應爲“天下之所交”，王弼《注》：“天下之所歸會也。”是王本有“所”字。按義也應有“所”字，言大國之與小國猶如江海之與百川，乃衆流所歸會之地。

高明曰：與今本勘校，帛書本與世傳本之主要差異是語序稍有不同。帛書本“天下之牝”在“天下之交也”句前，世傳本經文雖紛異不一，但“天下之牝”皆在“天下之交”句後。……由於今本語次顛倒或誤重，本義全非，舊注踵謬襲訛，皆不可信。……帛書本“大國者下流也，天下之牝也”，言大國如自謙似水而居下，可爲“天下之牝”。“牝”乃雌性動物之總稱，老子將其比作始生宇宙萬物之母體，稱爲“玄牝”，用其作爲道生萬物之形象性比喻，並稱牝爲“天地根”。

案：此文各本差異甚大，學者又各馳其説，紛紜不一，頗難董理。考帛書甲本作“天下之牝。天下之郊也”，乙本作“□□□牝也。天下之交也”，“天下之牝”皆在“天下之交”前，是也。“大國者，下流也，天下之牝也”（乙本“牝”下有“也”字），謂大國處天下之中，其態度當自居下游，爲天下之牝母；“天下之交”屬下爲句。今本“天下之交”誤倒在“天下之牝”前，“交”字卒難通。河上《注》曰：“大國，天下士民之所交會。”變“國與國交往”之義爲“天下士民之所交會”；成玄英《疏》曰：“郊，郭外也。”借“交”爲“郊”，解作“郊外”；高亨曰：“交，當作父，形近而譌。……天下之父，猶言天下之長，天下之君耳。”改“交”作“父”；要而言之，皆由上下二句相錯而啓其疑也。御注本、敦煌景龍本、天寶本並作“天下之交。天下之交”，前句“交”字乃“牝”字之譌，下句“交”字猶不誤，頗爲可貴。今賴帛書，千載疑竇，暢然解決，快哉何似。

＊　＊　＊　＊

此案語寫成於一九七九年春，刊佈於同年秋季。晚近諸説之中，高明所論與鄙説相同，至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