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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悲哀

时间:2022-08-0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父母的悲哀在中国人所重视的各种人伦关系中,亲子关系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一种。但是一面是对于子嗣的极度重视,另一面却是对于子嗣的强烈失望,这种看起来不可思议的对立,却并存于中国人的心目之中。这帖药方听上去不大顺耳,颇具利己主义色彩,但是对于预先控制父母对于子嗣的失望,或者稍稍慰藉父母对于子嗣的悲哀,也许要比一厢情愿地相信“孝道”更有用一些。

父母的悲哀

在中国人所重视的各种人伦关系中,亲子关系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一种。中国人极为重视子嗣,在他们身上寄托了三大重任:“世间子嗣一节,是人生第一桩大事:祖宗血食要他绵,自己终身要他养,一生挣来的家业要他承受。”(《无声戏》第十一回《儿孙弃骸骨僮仆奔丧》)也许没有什么民族是不重视子嗣的,但是像中国人这样重视的却也少见。

但是一面是对于子嗣的极度重视,另一面却是对于子嗣的强烈失望,这种看起来不可思议的对立,却并存于中国人的心目之中。《红楼梦》里著名的《好了歌》唱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小说家也曾经失望地指出:“至于生子生孙,就是下一辈事,十分周全不得了。常言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马牛。’”(《警世通言》第二卷《庄子休鼓盆成大道》)这两句“常言”不知起于何时,却无疑是被引用得最多的诗句之一。这表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对于子嗣的失望,与对于子嗣的重视一样,乃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

在中国古代的小说中,经常可以看到对于子嗣感到失望的主题。正如其标题便已显示出来的那样,《儿孙弃骸骨僮仆奔丧》讲述了一个颠倒的故事:在一个商人重病垂危之际,他的子孙只顾抢夺遗产,相反倒是僮仆为他安排后事。这是古今东西的文学中屡见不鲜的主题,它表明了在一个金钱世界里,子嗣对于金钱的兴趣,往往要远过于对于父母的感情。这当然是人们对于子嗣感到失望的一个重要原因。在这篇小说的入话中,作者以一个颇具象征性的故事,点明了如上所述的主题。有两个老者是好朋友,其中一个老者把家业尽数分给两个儿子,希望他们能够轮流供养他,“不想两位令郎都不孝,一味要做人家,不顾爷娘死活,成年不动酒,论月不开荤,那老儿不上几月,熬得骨瘦如柴。”而另一个老者虽然没有子息,可是却每日吃得好好的,他的养老之道是,“银子就是儿子了,天下的儿子,那里还有孝顺似他的?要酒就是酒,要肉就是肉,不用心焦,不消催促,何等体心!”在儿子与银子的这种貌似滑稽的对比中,流露出了小说家那对于子嗣的强烈的失望之感。

然而如果把父母对于子嗣的失望之感,仅仅理解为经济方面的利害冲突,则还是没有完全说明这种失望的深度。在亲子关系中,无疑存在着两个非常不同、而又互相联系的侧面。亲子关系是以血缘为纽带的,正如人们常说的“血浓于水”,在人们的心目中,这种关系应是最亲密的;但是与此同时,即使是以血缘为纽带的亲子关系,也一如其他关系那样,在亲子之间仍然横亘着一条人际的鸿沟,使得父母与子嗣成为各自独立的个人。父母对于子嗣的重视,往往是出于血缘纽带的联结;而父母对于子嗣的失望,则恰恰是来源于人际鸿沟的隔绝。父母越是对于血缘纽带信之过深,便越是会对人际鸿沟失望加甚。

进一步说,由于父母经历了养育子嗣的全部过程,而子嗣则对于自己人生的最早同时也是最重要阶段一无所知,所以也许血缘纽带在父母的心目中要比在子嗣的心目中强韧得多。这种不对等的感情关系,也是促成父母对于子嗣易感失望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亲子关系中常见的那种一边倒式的不平衡,也就是父母对子嗣一往情深、而子嗣对父母却未必如此的情形,便正是这种不对等的感情关系的表现之一。

由于至少是以上两种因素的作用,父母对于子嗣的失望,几乎是亲子关系中的一种必然的现象。从上述小说中的那种极端的失望,到一般人潜伏在心底的隐隐的失望,其实都起源于同样的原因,而构成了同一条链上的不同环节。

这种父母对于子嗣的失望,也可以说是一种寄托者对于被寄托者的失望。“假如你要把自己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么不管你们之间联系是如何牢固,他的感觉总不能跟你相同。于是你这个把生命寄托于别人的人就会经历一种状态,古代的日本人称之为‘心灵的黑暗’,而日本人原来用以描述父母之爱的悲哀。”(斯诺《新人》)相反地,子嗣对父母未必有什么寄托,所以他们也就不容易产生类似父母对子嗣的那种失望。

传统观念对于“孝道”的强调,其实正是为了修正亲子关系中的感情关系的不平衡不对等状态;而“孝道”的重视父亲甚于母亲,除了是父权制社会的必然现象外,似乎也与比起父亲来母亲更容易受到感情的回报这一点不无关系。但是“孝道”的强调同时也暗示了其勉强性(凡是需要提倡的东西总是具有某种程度的勉强性,正如《老子》十八章所说的“六亲不和,有孝慈”),而且它也过分依赖于子嗣方面的道德意识,所以在实际的亲子关系中,它仍不足以减轻父母的悲哀。于是小说家们转而乞灵于个人主义哲学,开出了另一帖“莫与儿孙做马牛”的药方。这帖药方听上去不大顺耳,颇具利己主义色彩,但是对于预先控制父母对于子嗣的失望,或者稍稍慰藉父母对于子嗣的悲哀,也许要比一厢情愿地相信“孝道”更有用一些。然而即使这样,父母要在亲子之爱与个人主义之间保持平衡,却也并非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这也就是小说家们时而这么说,时而那么说的原因之所在。这也从一个侧面,显示了亲子关系的复杂的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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