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经济学的新古典主义思路

新古典主义思路复兴的背景

20世纪60年代初期以后，特别是60年代中期，发展中国家经济出现了和第一阶段经济发展理论设想的结果大不一致的情况。按照理论去做的那些发展中国家并未达到预期经济目标，奉行国内工业化和进口替代政策、实行经济计划和政府干预的结果是经济上遭遇种种困难：不重视农业使农业落后从而阻碍了工业化，拖了工业化后腿；进口替代经过起初阶段短暂的宽松后，便出现了国际收支逆差和国内通货膨胀，外汇短缺和国内市场狭小使进口替代的美好目标成了泡影；经济计划化造成效率低下、资源浪费。一句话，经济发展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

相反，一些经济比较开放、注意发挥市场作用、实行出口导向政策的国家和地区，却在经济上取得快速进步。这些国家和地区扩大了初级产品出口，增加了外汇储备，尤其是带头转向出口导向的几个东南亚国家和地区，如马来西亚、泰国等，经济取得了令人瞩目的繁荣，比经济发展较为内向的缅甸和印尼的情况要好得多。

面对这些情况，发展经济学家不得不对20世纪50年代以来的发展理论和政策作重新评价，使这些理论和政策主张受到了很多批评和指责。因此，一股反对政府干预和计划控制、重视市场作用，反对经济封闭、主张贸易和开放，反对轻视农业、主张积极发展农业的新古典主义思潮开始在发展经济学中逐步占据上风。

对第一阶段发展经济学的批评

从20世纪60年代末开始，发展经济学家对第一阶段上以结构主义思路为主导的发展经济学进行了猛烈批评和激烈攻击。甚至有人说，发展经济学已经“死亡”。

先听一位英籍印度经济学家拉尔（Deepak K．Lal，1940—　）的声音。他在1983年发表的《发展经济学的贫困》一书中对20世纪40—60年代的发展经济学进行了猛烈抨击。他不仅点名批评了赫希曼、纳克斯、钱纳里、刘易斯、缪尔达尔、普雷维什、舒尔茨、斯特里顿等著名发展经济学家，而且抨击了此前发展经济学的所有模型和理论。在拉尔看来，第一阶段的发展经济学，过分看重政府在经济中的作用，忽视了市场和价格机制的资源配置作用；主张国家干预对外贸易，实行贸易保护；工业化被看作经济发达的标志。拉尔认为，国家对经济生活的干预会造成低效率和不公正。他主张放弃“经济统制教条”，实行自由放任；国家对对外贸易的干预将大大降低发展中国家的经济自由度，客观上造成了发展中国家的与世隔绝。他不同意外国投资会给发展中国家带来不良影响的观点；反对那种在保护主义高墙背后推行强制性进口替代的工业化，认为这会导致资源的利用低效率，并使收入分配发生不公平。他反对重工业化战略，因为它导致了国内消费大幅度降低，认为应该根据比较优势来进行劳动分工和生产专业化；他认为衡量发展中国家贫困程度的不仅有经济指标，还应该包括诸如自由、寿命、生活质量等其他指标。他反对忽视农村发展，以牺牲农业和农民利益为代价的工业化战略，主张通过“理顺价格”来提高对非熟练劳动力的需求，从而实现有效增长。

再看美籍奥地利经济学家哈伯勒（G．Haberler，1900—1995）的观点。他始终站在自由主义立场上批评第一阶段发展经济学，认为发展经济学不应该将经济学一分为二，一部分是研究发达国家的经济学，一部分是研究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学，一个统一的经济学足以处理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情况。他认为国家干预主义和对市场力量的轻视令人烦恼。此外，国际贸易对发展中国家非常重要，无论是对发展中国家的早期阶段还是后期阶段均是如此。一些发展中国家推行的贸易保护主义和进口替代不符合资源配置利益，导致了很大的福利损失。

1995年和1997年，克鲁格（A．O．Krueger，1934—　）在他的《二战以来发展经历的政策教训》和《贸易政策与经济发展：我们学到什么》两篇文章中，也对以往的发展经济学进行了批评，认为发展中国家要发展经济，就必须进行自由贸易，放弃过多的产业政策和投资决定论，减少政府干预。1995年，斯瑞尼万森（T．N．Srinivansan）在《发展经济学手册》中也对国家主导的经济发展进行了批评，认为国家主导的工业化、贸易保护等政策均被实践证明是失败的。以世界银行的经济学家为首的一批学者通过在各个不同发展中国家的经验研究也证明，国家主导的经济发展存在诸多难以克服的问题。

新古典主义复兴

所谓新古典主义的复兴，就是指20世纪60—70年代新古典思路在发展经济学中占主导地位。无论是在对计划化的批评、对市场作用的重新估价、对农业重要性的强调、对国际贸易的再认识上，还是对社会项目评估的研究上，第二阶段发展经济学均恢复了新古典主义的观点，扩大了新古典主义在经济发展方面的应用。克尔恩科罗斯（A．Cairncross，1911—1998）认为，“新古典主义复兴是重新肯定市场力量对促成经济发展的影响”^[2]。概括起来，所谓新古典主义复兴就是，从片面强调工业化转而重视农业进步；从片面强调物质资本积累转而重视人力资源开发；从片面强调计划管理转而强调市场机制；从片面强调保护性内向政策转而主张开放的外向型发展，特别是在贸易战略上从进口替代转向出口导向。利特尔、西托夫斯基和斯科特为经合组织所作的关于贸易和工业化的研究，巴拉沙和他的同事为世界银行所作的保护结构研究，克鲁格和巴格瓦蒂为国民经济研究局所作的发展中国家贸易自由化的研究等均是这方面的代表作。

但另一方面，新古典主义复兴似乎太看重市场和自由主义的力量，反对任何对市场的干预，主张一国经济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应该放开，实行完全自由化；否认资本主义危机的存在，而把危机发生淡化为某种政策所犯错误的结果。例如，哈伯勒和拉尔等否认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贸易条件的不平等性，否认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有害的示范效应，否认旧国际秩序的不公平性等。另外，出口导向型的发展战略受到了过分渲染。比如，有的国家民间资本已经有大量积累，但这些发展中国家仍然一味坚持吸引外资发展经济的战略，结果使得国内资本难以快速成长，经营环境恶化甚至受到排挤^[3]。最后，新古典主义复兴使得不少发展中国家过于看重金融自由化，而忽视金融体系健全和制度保障。1997—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表明，在缺乏健全金融体系条件下搞完全的金融自由化很可能会导致经济发展停滞和国民经济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