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合作”的复杂内涵

由此引出了我们要讨论的下一个重要议题:“分工合作”的复杂内涵。如果把分工扩大到分工合作,那么迄今为止关于分工的各种讨论显然是过于简单化了。如果要使经济学摆脱困境,就需要依据信息时代的客观实际,认真地分析分工合作这种现象的复杂的、丰富的内涵。根据我们基于复杂性的观察视角,直接的推论就是,除了亚当·斯密已经提出的三条,以及科斯的交易费用等已有研究之外,还有许多需要深入研究的议题。下面简单地列出其中的五个方面。

第一,深入研究分工合作所形成的新的主体——整体的功能和属性。复杂性思维和传统思维的根本分野之一,就是是否承认整体是一个新的、不同于个体的简单聚集的主体。

从个人到家庭,从家庭到企业,从企业到行业和地区、国家,一直到全球经济,都是分工合作。我们需要研究,这些个体和整体的复杂关系,这种局部和整体的利益纠缠和冲突。如此丰富多彩的现象,正是经济科学发展和进步的发展动力和源头活水。然而,传统的经济研究对于所有这一切却视而不见,在简单化的思维引导下,把分工合作这样一个复杂的事物简单化、绝对化、静止化,当然就无法对于实际情况得到正确的理解和认识了。

科斯对于企业本质的认识的突破,就在于他抓住了企业这个新产生的主体的本质属性,在内部成本和社会成本的权衡中,揭示了企业形成的奥秘。所以他告诫我们:“经济增长的秘诀是分工,研究分工就必须考察真实世界。”这真是经验之谈。

推而广之,我们需要实实在在地研究我们周围的、正在发生的、真实的分工合作现象,包括产业链、外包、国际分工、行业协会、专业合作社,等等。特别是今天的深化改革、电子商务、互联网经济中的新鲜事物。这些问题正是我们后面要多次提到和深入讨论的,在这里暂时不展开,只是提请读者注意隐藏在这个议题后面的丰富内涵。

第二,深入分析各种各样的分工合作的特点和差异。既然是新的质产生,那么各种各样的分工合作一定会有种种差异,不会都是制作大头针这样一种模式,也不是传统的制造业和生产线所能够包含的。分工合作的内涵和影响要广泛得多、深刻得多。深入研究各种各样的分工合作现象,对于我们建立信息时代的新的社会和文明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总之,既要研究分工合作的一般规律,更需要研究不同类型的分工合作的特殊规律。下面简要地列举一些除了制造业和生产线之外的,我们认为十分重要的、值得深入研究的分工合作的类型。

例如:城市和农村就是一种分工;管理工作和职位的出现也是一种分工合作;类似地,物质产品生产和精神产品生产的分离,也是一种分工;专业的讲故事者、作家、演员是何时以及怎样产生的;所有这些,都需要认真地、科学地进行研究和认识。再引申一步,近来谈得很多的老龄社会和养老机制的问题,也可以从分工合作的角度来看待,这里的分工合作是跨越代际关系的。最后一个例子是公务员的出现。这样的分工合作的机制靠什么来保证其有效运行呢?这正是今天的反腐所面临的问题。很明显,如果把“等价交换”和“个体利益最大化”作为最终的、唯一的出发点,就无法避免“寻租”现象、“卖官”现象,而如有的人说的,这些都是“理性选择”。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腐败问题,必须要对于人类社会的基本认识正本清源。

总之,我们需要深入地分析所有这些不同类型的分工合作,分析它们的利益冲突和协调的实际情况,寻找保证这些分工合作得以形成并持续下去的机理和方法。这对于建立和谐社会是非常有意义的。这方面有大量的研究工作需要进行。理论发展的空间是非常广阔的。

第三,对于分工合作带来的不确定性和风险的研究和认识。事实表明,分工合作除了产生效益和需要代价之外,还需要特别认识它带来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我们认为,对于这个视角的忽视和缺乏研究,是传统经济理论的又一个重要的缺陷。

第四,从发展的过程来认识分工合作。传统的经济研究是把分工看成固定的、一成不变的既成事实。这就从根本上堵塞了认识的道路。只要看看近几十年来,人类经济活动的巨大变化,看看新的企业、新的经营模式、新的职业分工的不断涌现,我们就可以认识到,分工是一个不断变革、不可逆转的过程。随着全球一体化的经济格局的出现,随着技术的日新月异的进步,分工合作的格局决不会停止在一种状态下,等待“均衡状态”的到来。如果不把分工的发展变化和环境、技术的变化联系起来考虑,就无法理解今天的许多经济现象。

在这方面,电子商务的研究无疑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领域。近年来,电子商务的发展令人瞩目。从早期的EDI到今天无所不包的电子商务,其发展速度之快、变化之迅速在经济上前所未有的。在这个过程中,新事物层出不穷、新现象比比皆是。虽然到今天对于电子商务的营业额的计算方法都还是众说纷纭,但是电子商务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异议了。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今天可以得到前所未有的大量数据和案例,从而深入地、具体地研究这二三十年的发展过程,从而得到对于经济系统发展的符合实际的理解和认识,其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对于分工合作的动力和机制的认识。

第五,分工合作带来的人本身的变化。另一个需要研究的是分工合作对于人本身的影响,即分工合作或者说专业化改变了人自己。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正因为如此,分工合作的进程是不可逆转的。斯密说过:“不同的人所具有的天赋才能的差异实际上比我们所想象的要小得多;成年人从事不同的职业所表现出来的非常不同的才能,在许多场合,与其说是劳动分工的原因,不如说是劳动分工的结果。”(《国富论》上册,p19—20。)由此可见,斯密已经看到了劳动分工对于人本身的影响。但是对于这种后果的深远影响他并没有进一步分析。我们认为,从这200年来的实际情况看,这种影响恐怕要比斯密的认识深远得多。今天的人类在许多方面不断进步,然而在另一些方面可以说是在退步。如果要说单独的个人在大自然的环境中的生存能力的话,那么今天的人肯定要比古时候的人差多了。尽管整个人类的能力增加了不知道多少倍。

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我们认为,这种情况至今还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和研究。正是这种情况决定了分工合作和专业化是一个不断演变的、不可逆转的发展进程,而不是一成不变的静止状态或模式。我们相信,从这方面进行深入的探讨,将有益于对于当今的许多经济现象的理解和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