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转型的新思维

李　杰

美国白宫信息物理系统专家组顾问

辛辛那提大学讲座教授

工业大数据这个领域在美国已经发展了大概15年，CPS（Cyber Physics System，信息物理系统）的提出还不到10年。任何一个国家要发展经济，工业是基础。未来商业发展要围绕工业进行，对中国来讲，工业尤其重要。

未来竞争力怎么比较？我们从比较有形的竞争力转变为比较无形的竞争力。我喜欢用蛋黄与蛋白的比喻来阐述这个道理。“蛋黄”代表了某种产品的现实功能，而“蛋白”则是通过服务所衍生的潜在、外围价值。核心产品与服务就像“蛋黄”和“蛋白”的关系，如同煎熟的蛋，每颗蛋黄其实都差不多，蛋白却大异其趣。以往企业只关注在核心产品方面的竞争，却忽略了“蛋白”部分的创新服务。对用户而言，“蛋黄”部分满足的是可见的需求，而“蛋白”部分却可以挖掘和服务用户不可见的需求。顾客通常只会想到要一个更大的“蛋黄”，但其实就连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蛋白”才更具价值。在产品差异不大的情况下，配套服务的差异才是制胜的关键。这就如同iPhone给手机业带来的颠覆——如果只是迎合消费者，那么乔布斯就该造出一台更好的通话机器，但iPhone却开创出一个巨大的移动互联网市场。

未来产品都会是“蛋黄”和“蛋白”的关系。过去的产品设计都是从“蛋黄”出发，但未来10年都将走“蛋白”路线。卖产品是“蛋黄”，卖服务是“蛋白”。机床、车子、轮胎、螺杆本身可以改进的余地已经不大了，但是我们加上了数据分析，提供了之前不可见的服务，既卖“蛋黄”，也卖“蛋白”，那么整个制造业的面貌就会有大的改观。这也正是工业4.0和CPS将要带来的。

预测式的工业大数据会改变很多。比如飞机发动机，如果能够把发动机的相关数据收集起来，协助航空公司减少不必要的故障，减少不必要的排程，减少不必要的废油，那将会省下一大笔钱——大约15年可以省下300亿美元。不过，发动机的相关数据分析出来之后，怎么让别人看得懂也是非常关键的。这就是我们做工业大数据的目的，不是单纯去计算，重点是算完之后让人能够看懂结果。

随着工业大数据与CPS的发展，未来引导产品创新的，不是通过去找需求，而是去找GAP（空缺）。通常来说，创新分三种。企业经常性地改进产品，把产品改得更受用户喜欢，这是第一种连续性的产品创新。第二种是非连续性的产品创新，目前大部分产业研究院都在做这种事情：一种新技术用上后，可以引出多项发明，改变了整个产品。这个就是所谓的研发。第三种是我一直讲的主控式创新（Dominant Innovation）。此种创新不直接面对消费者的需求，而是以情境模拟的方式，思考该赋予新产品哪些功能，并以突破性的创新研发技术完成该项新产品雏形，接着才将之推至消费市场。在情景模拟中发现产品的新功能，我称之为“发现GAP”。

通过“发现GAP”来推动的创新跟其他几种创新模式是不一样的。这种方式不是以人（消费者）的需要为出发点的，也不是都听顾客的。顾客一般都是追求更大的“蛋黄”，很少给你讲潜在的、外围的东西，很可能他们还没有这种意识或根本就不知道。就比如买车子的人更关心的是耗油情况，但很少人知道司机开车的习惯可能影响20%的油钱。所以这里的“GAP”不是车子，而是司机的开车习惯。如果仅仅按照顾客的需求来做车，那制造商会努力生产更省油、更舒适的汽车，在过去的汽车技术上不断精进。这是一种传统工业时代的思维方式。而采用GAP式创新，则是通过数据来模拟情景，不断发现顾客根本没有注意到的产品新功能。

我举一个中国的案例：有一家原先做家具设计销售的企业叫“尚品宅配”，几年前，这家企业的老总接受了我们有关创新创值的理念，企业逐渐从卖家具转向更注重消费者的居家感受。买家只要提供房型及一些个性化的要求，这家企业就能帮客户设计并定制适合的家具。宜家是它有什么你买什么；尚品宅配是你想要什么，它提供什么。他们现在在制造方面只是做了一些模板，让机器去配合，在选式样、颜色、性状方面已经实现了模组化。尚品宅配不是从家具出发，而是从居家的生活感受出发，如他们再能和制造系统匹配起来，就接近工业4.0前期了。

通过分析数据，预测需求、预测制造，这就是我们希望倡导的工业4.0的思维。现在大家都在谈大数据，但大数据本身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看问题的方式。大数据本身不重要，信息量和创造价值的过程才是真正重要的。大数据只是一个现象，只有真正分析利用了，才会有价值。

未来工业大数据的目的就是把看不见的世界变得有逻辑，把看不到的问题分析出来，再利用数据分析找出还未发生的问题，提前避免它、预防它。

再比如机床。我们不是卖机床，而是卖生产力。机床运行过程中所产生的不必要变数看不到。但如果你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你的机床就相当值钱了。比如某个机床的刀总坏，但是不知道原因。经过了解，你建立了模型，之后根据数据分析，知道了为什么刀会磨坏。再当别人问你为什么这个刀会磨坏的时候，他就必须靠你了。所以说卖机床不值钱，真正值钱的是生产力。再比如船。航行过程中如果有一个系统能够帮助船省油，它的价值就会很高，但如果只是卖船就不值钱了。

现在只要进入手机App，我从远程就可以直接连接到任何机器。我可以找到这个机器哪个地方有问题。这种情况下，未来每一个产品，包括汽车、电梯等，每个人都看得到，因为根本就是透明的，作弊也作不了。所以，未来中国转型就是要创造价值。中国产品做得很好，量很大，但价值一定要高才行。美国也需要更多的价值，这是工业大国都需要的东西。

因此，卖产品是“蛋黄”，卖服务是“蛋白”。企业要转型，必须要从可见到不可见的地方，找到自己市场的竞争力。此外，必须要以替顾客着想的方式来呈现。数据不会说话，结果会说话；产品本身利润不高，但价值的利润高。

【注释】

[1]根据作者2016年1月23日于“中国信息化百人会2016年会”的现场发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