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立君经纶,启蒙育德的必要性

三、论立君经纶,启蒙育德的必要性

通过以上对屯蒙两卦卦辞和爻辞的了解和研读,在讲解中间,我们已经接触到一些非常宝贵的治国理念和治国的战略思想,在这一节里,我认为还有必要进一步地展开一些探讨。

从屯蒙两卦卦辞和爻辞的内容来推断,大致可以确定该卦取材于父系氏族制已经开始的时代。此时母权制早已衰落,大约相当于殷周的青铜器和早期铁器时期,农业与畜牧业的分离已经完成,但狩猎的习俗仍有遗存。这从屯卦的爻辞中三次出现“乘马班如”和“即鹿无虞”、“女子贞不字”等爻辞中可以感觉出历史时代的脉动。此时的男子已经取代了妇女在经济生活和氏族部落中的支配地位。部落之间的征战很频繁,胜利的一方,应该如何扩大胜利果实、保持胜利果实呢?屯、蒙两卦提出了两个非常重要的治国理念和战略思考,这就是立君经纶思想和启蒙育德思想。

立君经纶思想是屯卦所要表达的一种战略思维,该卦虽然取自天地初开、万物竞生的自然背景,但是该卦针对人类社会世代兴衰,包括部落征伐,朝代交替,新王朝取代旧王朝,新政党取代旧政党,都可以概括在“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这句话里。周武王推翻殷纣王统治,与毛泽东推翻蒋介石,相隔有三千多年时间,革命的性质也完全不同,但是用《周易》的观点来看,都是“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任何一次革命,不论是流血的或不流血的,都是光明战胜黑暗,健康战胜腐败,刚胜柔,阳胜阴,都要经过许多风险,才能达到革命成功。例如,周武王推翻殷纣王之后,往访商朝遗臣箕子,请教治国大法。武王死后,周公旦摄政,大规模分封诸侯,巩固了西周王朝的统治。屯卦的卦辞和爻辞强调“盘桓,利居贞,利建侯”,很像是对周初立国治国经验的概括。这种理论概括对于现代国家的治理同样存在相当程度的借鉴作用,毛泽东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发表《论联合政府》、《新民主主义论》等文章,宣布将在中国实行长期的发展资本主义政策,对于稳定民心、解除国内外有关方面的疑虑起了非常有效的作用。遗憾的是,这种“盘桓”、“乘马班如”的思想未能坚持住,进入上世纪50年代后期就转入“大跃进”、“人民公社”的狂热之中,到了60年代中期还进入“文化大革命”的疯狂阶段,完全背离了原来非常正确的承诺,真理过了头,变成了谬误,“文化大革命”把新中国几乎带到了经济崩溃的地步。封建社会的立君是通过世袭的办法,中国共产党取得政权之后,也遇到了立君的难题,从毛泽东生前选择林彪作为接班人的惨痛教训来分析,无产阶级政党领袖的接班安排还是落入封建社会“立太子”的窠臼,最后,被载入党章法定的接班人变成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的叛逃者,这一次“9·13事件”的发生,不能不使人想到中国共产党选定接班人机制上的失误。由此可见,立君经纶是多么重要的一项战略考验。稍有疏失,对执政党的威信损害是异常严重的。

启蒙育德思想则是蒙卦所要表达另一种战略思维,从卦序的安排来看,昏蒙和屯难几乎是同时存在的。而作为君子,要想彻底解决昏蒙和屯难,只有依靠长期的教育,使蒙昧的人们行动果决,自觉自愿地修养德性。这是人类社会对于教育作用的最早的认识,通过蒙卦的卦辞和爻辞,我们大体可以推断出殷周时代的易筮工作者对自身价值的确认,在《周礼》所规定的政府体制中,主管卜筮工作的长官,位阶是比较低下的,“大卜下大夫二人,卜师上士人,卜人中士八人”,大卜是主管卜筮活动的最高长官,它的位阶只有下大夫,在政府中的位阶虽然低,正相当于蒙卦的九二,但是“凡国之大事,先筮而后卜”(《周礼·筮人》),所以,卦辞说蒙昏时代仍能亨通的原因,是童蒙会来求我,而不是我去求童蒙(这里的童蒙显然是指卦内的六五爻,并且语义双关,一方面表示其位阶为君,另一方面表示其治国的知识面犹如稚童),虽然我们的位阶较低,但我处在内卦的中位,凡是经国的大事,首先要由我这里告诉君侯,我的治国知识是最权威的,如果君侯的诚意不足,不能认同我的初筮结论,一而再、再而三来求筮,以便符合其主观欲求,对于这种再三轻慢(渎)我初筮结论的蒙者,我将拒绝继续为其提供新的结论。可见作为教育者的大卜地位虽然低于君侯,但对其初筮结论正确性相当自信,不容许有亵渎神圣的卜筮。

蒙卦的六爻象征着两种类型的人:一类为教育者,一类为蒙者、受教育者。根据易理:阴为蒙,阳为明,所以,有资格作教育者的是九二和上九。九二包蒙吉,而上九击蒙利御寇。什么是“包蒙”、什么是“击蒙”?其含义已在上节里所引王弼和孔颖达的注疏作过较详细的讲解。在此我想作进一步的引申,以便找到隐含于爻辞深处的真谛。

所谓九二包蒙,是指一种文化教育理念和模式,是以包容蒙昧无知者的爱心对其进行教化和教育,使蒙昧者去其蒙昧。经过长期的、温和的礼乐文化教育,成为知书达理、能成为为国家效劳当家做主的人才。

所谓上九击蒙,是指一种武化教育理念和模式,是以极严格要求(师傅有权打骂)蒙昧无知者进行严格训练和教育,使蒙昧者去其蒙昧,经过长期严酷的敲打训练和教育,使童蒙者成为合上下之顺的人才。

我相信我们以上的解读揭示了中国古代教育理念的真谛。

九二和上九之外其他诸爻,初六、六三、六四和六五都是阴爻,分别象征不同类型的蒙昧无知者的形态及矫正的途径。

初六发蒙,初六象征处于最底层的芸芸众生,普通老百姓一级的人群,通过整顿法制,判处刑罚,有利于去除蒙昧。

六三之蒙,似乎是针对处于青春期的少女之蒙,她们没有任何远大的志向,只要你是“金夫”,她就愿意嫁给你,失去自身的价值和身段。对于这样的蒙者,可用“勿取”的办法去其蒙。

六四困蒙,这是因为穷困而产生的蒙昧,因而它无法接受到文化教育,也无法接受到武化教育。古人看到了这种蒙昧的成因,但没有找到去除这种蒙昧的办法。

六五童蒙吉,童蒙是应该求我去除的,为什么还会吉呢?这是因为六五居处君位。我们在解读爻辞时已引述过王弼和孔颖达的注疏,在此不再赘述。这也许可以看作后世君主立宪制之滥觞。君主尽可以如童稚之蒙,整天吃喝玩乐都无所谓,只要政府总理是一位贤能之士,仍可使国家治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