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商直接投资对中国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及对策

外商直接投资对中国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及对策——基于多维变量基础上的实证研究

沈桂龙^[1]　宋方钊^[2]

内容摘要：FDI对中国城乡总量收入差距之间并不存在关联，但与人均收入差距有着明显的正相关关系。FDI与地区生产总值的差异存在很大关联，但只在东部和中部地区以及东部和西部地区的实证数据得到验证。FDI和产业生产总值的差距，由于FDI在第二产业上的大量存在，使得一、二产业和二、三产业间的收入分配差距现象比较明显。正因为FDI对地区和行业收入分配的复杂影响，加上FDI的溢出效应、产业和劳动力转移等因素，使得FDI和全国基尼系数之间的关联关系并不显著，FDI并不是全国收入分配差距拉大的重要变量。因此，为更好地利用FDI，发挥其对收入分配的积极影响，应鼓励和引导外商投资企业在中西部地区投资，进一步降低外资在某些产业上的进入门槛，培育和壮大国内民营企业。

关键词：FDI；收入分配；基尼系数

Abstract：FDI is no association with rural-urban income gap.But there is positive relation between between FDI and the gap of per capita income. Differences of GDP dependents on FDI.But it is only proved by Empirical data of east and west area.Because of much FDI in industry，the posi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FDI and the gap of industry GDP is obvious between agriculture and industry and between agriculture and services.And FDI's impact on income distributiong in district and industry is so complex，in addtion to FDI's spillover effect，industrial and labor force's trasfer，tha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FDI and Gini coefficient is not significant.FDI is not important variable which leads to a widening income gap.For better use of FDI and playing its positive impact on income distribution，we should encourage and guide foreign enterpise invest in central and west region.And wo should reduce barriers to entry some industry.At the same time，we should develop and sthrength domestic private enterprises.

Key words：FDI；income distribution；Gini coefficient

一、问题的提出

外商直接投资（以下简称FDI）对收入分配的影响，从国外的研究看，可分为两大类型：一类是理论研究；另一类是实证研究。国内的研究主要是实证研究。理论研究代表性的观点有三种：一是现代化假说，现代化理论关于FDI对收入分配的影响，体现了库兹涅茨的“倒U曲线”假说。持该种观点的学者认为，外商直接投资作为投资的一种，必然会带来经济的增长，而且这种效应会最终传播到整个经济，让整个社会受益。因此，尽管FDI一开始只是刺激一些领先产业或者重要部门，促成了精英聚积和经济二元结构，然而长期来讲，龙头产业的增长，将有利于收入分配更均匀，最终使收入分配更加平衡。持续的经济增长扩展中产阶级、增加就业和穷人的储蓄率，导致越来越小的收入差距（Paukert，1973；Cheney＆Syrquin，1975；Anluwalia，1976；Kuznets，1976，范言慧，2003）。二是依附论。持有依附理论的学者对FDI在收入分配方面的负面影响做了特别批评，认为现代化理论者所说的传播效应和乘数效应实际上并不存在，一个国家在全球经济中的相对位置是决定其收入分配的关键原因。更进一步地说，不均是核心国家与周围国家关系的写照，分配不均的程度则取决于其依附发展的过程（Girling，1973；Rubison，1976；Rornschierand Chase Dann，1985；Salvatore，1995；Nafziger，1997等）。三是供求论。该理论典型的代表是罗德里克（Rodric，1997）。他认为，FDI的流入，使得东道国的资本供给增加，从而降低了东道国资本所有者的收入。但是，与之配套的劳动力的需求就会增加，从而提高劳动力的工资收入。因此，如果最初资本所有者的租金收入高于劳动所有者的工资收入，那么随着FDI的增加，劳动者和资本所有者之间的收入差距就会减小，结果使收入不平等程度下降。尤其对发展中国家而言，其影响就更加明显。菲尼特拉（Feenstra，1996）和汉森（Hanson，1997）提出的外部采购理论，实际是供求论的另外一种形式，即随着跨国公司在东道国采购的增加，对劳动力的供需产生影响，需要大量在发达国家属于非技术工人、而在发展中国家属于技术工人的劳动力，从而增加对技术工人的需求，并提高他们的工资，拉大不同群体之间的收入差距。

实证研究主要从数据上对理论观点进行验证分析，宏观上既有对发达国家的研究（Blonigen＆Slaughter，2001；Figini＆Gorg，1999；Taylor＆Driffield，2000），也有对发展中国家的研究（Feenstra＆Hanson，1995；Freeman et al.，2001）。微观层面的企业研究（Tan，2000）；Te Velde＆Morrissey，2001）；Lipsey＆Sjoholm，2001）；Matsuoka，2002）等，得出的结论差异性较大，既有FDI与收入分配之间的正向关系，也有反向关系，还有的不存在明显关系。国内学者对FDI与收入分配差距之间关系的研究，主要是实证研究，从FDI与总体收入差异（范言慧、段军山，2003；张昊光、姜秀兰，2005）、城乡收入分配差异、区域收入分配差异（万广华、陆铭、陈钊，2005；宣烨、赵曙东，2005）、产业分配差异、部门收入差异之间的关系（张帆、郑京平，1999；刘宏杰，2005；陈超，2007）进行了检验，发现FDI拉大了收入分配差距。但也有部分学者认为，FDI与收入分配差距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如杨泽文、杨全发（2004）、陈利敏、谢怀筑（2004）等。

国内外关于FDI对收入分配影响的研究，从理论到实证，从宏观到微观，领域不断扩展，方法不断更新，取得了很多具有启发意义的观点。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观点由于研究对象的不同，数据选择不一样，方法有所差异，得出的观点也不尽相同。那么，中国FDI与收入分配差距的关系究竟如何？单纯从某一区域和某一行业很难得出比较客观的评价。因此，在城乡差距、区域差距和产业差距基础上，分析FDI对中国收入分配的影响，结合FDI与基尼系数之间的关系分析，进行多维变量的实证检验，会更有利于理解FDI对我国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

二、模型的选择与构建

根据经典的柯布—道格拉斯函数，我们可以得到如下模型：

Y=AKαLβ

其中，Y表示生产总值，A表示技术进步推动因子，K表示投资，L表示劳动力投入。因此，在导入了外商直接投资FDI这个因子后，上述这个模型可以进一步细化为：

Y=AIαFDIβLμ

其中，I代表国内投资，FDI代表外商直接投资，对上述进行对数化，模型可以进一步变化为：

LNY=LNA＋αLNI＋βLNFDI＋μLNL

在此基础上，考虑到实际情况，我们构建如下模型来对FDI与国内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进行实证分析：

LNG_t=c＋αLNI_t＋βLNFDI_t＋μLNL_t＋η_t

G用来表示收入差距指标，包括基尼系数、城乡收入差距、行业生产总值差距以及地区生产总值差距。

三、数据选择和处理

本文选择的被解释变量主要有基尼系数、城乡收入差距、东中部生产总值差距、东西部生产总值差距、中西部生产总值差距、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生产总值差距、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生产总值差距以及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生产总值差距。解释变量有国内投资I、外商直接投资FDI以及劳动力人数L，引入I和L这两个指标主要用以说明除了FDI外的其他因素可能对国内收入差距造成的影响，以提高方程的拟合度。在实证过程中，将以I、FDI和L这三个解释变量依次对上述的几个被解释变量进行回归分析。本文所选数据均来自《中国统计年鉴》以及各省市的统计年鉴，详细数据见附录。

四、实证结果和解释

使用软件Eviews 6.1，显著性水平均设定为10%，进行分析的结果如下：

1.回归方程

首先对城乡收入差距进行实证分析，由于在改革开放初期，城镇居民总收入低于农村居民总收入，一直到1993年城镇居民总收入才超过农村居民总收入，导致在采用总量指标时，城镇居民总收入减农村居民总收入会出现先负后正的情况，本方程无法对数化，故直接采用非对数形式线性方程：

为了进一步消除人口基数的影响，更准确分析城乡收入差距和FDI之间的关系，可考虑进一步用人均城乡收入差异作为被解释变量，相应解释变量使用人均国内投资额和人均FDI，由此得方程（2）：

其次，对地区收入差距进行分析，可分别对东中西三个地区分别进行，首先对东中部地区生产总值差距进行实证分析，可得方程（3）：

再对东西部生产总值差距进行实证分析，可得方程（4）：

最后对中西部生产总值差距进行实证分析，得方程（5）：

行业间分析可用三次产业相互间的总产值差作为被解释变量，首先用一、二产业生产总值的差（第二产业总产值－第一产业总产值）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实证分析，得方程（6）：

再用二、三产业生产总值的差（第二产业总产值－第三产业总产值）进行实证分析，得方程（7）：

在对一、三产业生产总值进行实证分析时，考虑到改革开放初期，第三产业生产总值长期低于第一产业的生产总值，一直到1985年第三产业的生产总值才超过第一产业，故在采用该指标时，第三产业生产总值减第一产业生产总值会出现先负后正的情况，使得方程无法进行对数化。因此，方程直接采用非对数线性回归，得到方程（8）：

最后，用基尼系数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线性回归，对FDI影响中国收入分配情况进行总体分析，实证方程如下：

2.实证回归结果小结

3.实证结果解释

从上表可知，由于在方程（1）、（5）、（8）、（9）中，对FDI的t检验所得结果均无法拒绝原假设，即FDI不显著，故可认为这四个方程不成立。在成立的五个方程（2）、（3）、（4）、（6）、（7）中，方程（2）说明FDI投入与城乡人均收入差距成正向关系，FDI投入每增加一个百分点，城乡人均收入差距拉大0.256个百分点；方程（3）说明了FDI的投入与东部和中部地区的收入差距是存在着正相关关系的，即FDI投入每增加一个百分点，东部与中部的差距拉大0.299个百分点；方程（4）则说明东部和西部地区的收入差距同样与FDI的投入量呈现正相关关系，即FDI投入每增加一个百分点，东部和西部的生产总值差距拉大0.11个百分点；方程（6）则说明了第二产业与第一产业生产总值的差距与FDI的正相关关系，当FDI投入增加一个百分点的时候，第二产业与第一产业的生产总值差距拉大了0.263个百分点；方程（7）则是用以说明第二产业与第三产业生产总值差距的关系，当FDI投入增加一个百分点的时候，第二产业与第三产业的差距拉大了0.503个百分点。最后，由于这五个方程的R2都是相对较大的（99.1%、99.6%、99.7%、99.8%、92%），因此这五个方程对各自被解释变量的变化具有较强的解释力。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从实证结果来看，FDI对局部收入差距，包括地区和行业等存在较大影响，而对全国整体收入分配差距影响并不显著。

1.FDI对城乡间人均收入差距有着很大影响

FDI对城乡间收入差距的影响，一方面是因为FDI集中于城市，另一方面是因为FDI对劳动力素质要求较高。同国有企业、民营企业相比，外资企业对工作人员的教育水平、自身素质等方面有着更高的要求，其工资水平相应也高。城市劳动力由于更好的教育和更高的素质，能够得到更多进入外企工作的机会，也得到了比农村劳动力更多的工资，这就导致了城乡收入水平的扩大。

2.地区间的生产总值差距与FDI关系显著

从实证结果来看，东部生产总值与中部、西部生产总值间的差异与FDI的投入关系重大，这也和实际情况相符合。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吸引的FDI大部分集中于东部地区，投资于中西部地区的少之又少。外国资本的大量涌入，成为我国东部地区快速发展的原因之一，也造成了东部与中西部的差距不断拉大。生产总值的拉大必然会造成各区域内人民的收入水平的拉大，因此，可以认为，FDI的投入是造成东部与中西部收入差距拉大的原因之一。

而中部地区与西部地区的生产总值差距的造成，则与FDI投入的关系不大。从实证结果中可以看到，造成这个差距的，更多是由国内投资和劳动力投入的不同造成的。

3.行业间的生产总值差距与FDI有着显著关联

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相比较而言，更多的FDI集中于第二产业，特别是制造业。同时由于外企具有更高的工资水平、更好的管理效率，这就使得第二产业较第一产业而言，可以创造出更高的生产价值，其中的工作人员可以得到更高的工资水平，从而使得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工作人员的收入水平差距不断拉大。

同理，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的生产总值差异也可以如此进行解释，由于FDI投资于第二产业较第三产业更多，第二产业可以创造出更多的产值，从业人员可以得到更高的工资水平，使得两大产业间的收入差距扩大。

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间的生产总值差异与FDI间的关系则不显著，国内投资与劳动力投入的不同，是造成这两个产业间生产总值差异拉大的更主要的原因。

4.FDI对全国整体收入差距扩大影响并不显著

首先，FDI投入的增加不是单纯的只带来投资额的增加，解决资金问题，它同时还会带来技术上、管理上、人员素质上的提高。FDI的投入大多集中于外资企业，而外资企业与国有企业、民营企业相比，在经营效率、管理水平、技术研发等各方面都有一定的优势。通过外企的“技术溢出”可以由两种渠道影响国企和民企，进而提高这两种企业的经营效率。首先是企业整体的自发学习，国企和民企通过学习外企的管理、经营制度等来提高经营效率。其次是通过人员之间的交流带来“技术溢出”，在外企工作过的劳动力，特别是管理者跳槽到国企和民企常常带来制度和理念上的提高，从而促进国企和民企经营效率的提高。因此，FDI的增加不仅会提高在外企工作人员中的工资水平，通过“技术溢出”效应，它同时还会使得在国企和民企的工作人员的工资水平得到提高。

其次，FDI的投入大多集中于劳动密集型企业。而劳动密集型企业不论是位于哪个地方，其中的工作人员大都来自于中西部地区。这些工作人员在获得工资收入后，往往还会将工资汇回老家。这样，FDI投入的增加在一定程度上也起到了增加中西部人均收入，减少东中西部收入差距的作用。

再次，产业的区域转移减少了FDI对全国收入水平差距的影响。随着我国工业化的发展，东部一些地区相继开始将劳动密集型、资源密集型企业向中西部转移，而这些企业，特别是劳动密集型企业历来是FDI集中的企业。随着产业的区域间转移，也带动了FDI的区域转移，使得FDI对中西部地区的生产总值的贡献率加大，对东中西三个地区间收入差距的影响减少。

最后，劳动力在各地区间的频繁流动也是使得FDI对国内收入差距影响不大的主要因素。由于广大中西部的劳动力纷纷流动到东部就业，特别是很多中西部的大学生在东部毕业后往往也会留在东部寻找就业机会，甚至很多在中西部地区上学的大学生也会前来东部工作，而外企则是吸纳他们就业的一大主力，这些劳动力在获得收入后，或是回乡创业，或是汇回老家，这样都会导致中西部收入差距的增加，使FDI对国内收入差距的影响复杂化，无法呈现出显著关系。

为了进一步合理利用FDI，消除FDI对收入分配差距的不利影响，可考虑采取以下措施：

（1）鼓励和引导外商投资企业在中西部地区投资。在东部地区商务成本高，土地资源十分有限的情况下，可鼓励外商投资企业在中西部地区投资。目前国家已出台了相应政策，但仍然存在不平衡现象，整体上的支持力度仍然有所欠缺。国家可加大对中西部地区基础设施的财政投入，赋予中西部地区招商引资政策上的一定自主权。中西部地区自身在政策环境和透明度上也应进一步改善，从而加大对FDI的吸引。

（2）进一步降低外资在某些产业上的进入门槛。应进一步加大FDI进入的产业空间，降低部分垄断行业的门槛。对于涉及国计民生的产业，在设定上限的同时，应鼓励更多FDI的进入。农业利用FDI的比例仍然偏低，应在农产品加工和农业机械领域加大对外资的吸引。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外资在第三产业的分布仍然偏低。FDI在制造业的税收优惠远高于服务业，现有服务业税收政策限制了外资的大规模进入，这既不利于我国正在进行的产业结构调整，也不利于FDI对产业收入分配的积极影响。因此，应在政策层面解决FDI在不同行业分布不均的情况，目前应着重解决比较突出的服务业税收政策问题。

（3）培育和壮大国内民营企业。我国就业问题的解决，很大程度上需要民营企业发挥作用。只有真正建立起具有较强竞争能力的众多民营企业，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我国的收入分配问题。从不同企业的工资水平看，民营企业总体上偏低。因此，不仅政策上要提供有利于民营企业发展的环境和条件，而且要真正解决民营企业的地位问题，在实际运行中消除民营企业融资难、产业进入门槛高等诸多现象，培育和壮大民营企业，这样才能在微观层面缩小不同群体间的收入差距，并为行业、地区和全国层面的收入差距缩小奠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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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续表）

【注释】

[1]作者单位：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所。

[2]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