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向经济联合的若干理论问题（下）

横向经济联合的若干理论问题（下）

一、联合形式并非越高越好

联合经济组织可以从各种角度区分为多种形式。例如，根据联合的程度分为松散、紧密、半紧密型；按联合的领域有单一型或综合型之分等。各种区分各有其认识上和实践上的意义。但我们认为，按照横向经济联合的涵义，以生产要素结合的状况为标准，可能是比较能反映其实质的一种区分方法。

从生产要素或投资的状况看，联合的形式首先可分成投资联合体和非投资联合体两大类。投资联合体指联合体参加者各自投入一定量资本而形成的一种经济实体组织。非投资联合体则指联合体参加者鉴于生产或销售上的需要而形成一个经济协调组织，但彼此并无共同的财务关系。非投资联合体与投资联合体相比，是松散的组织。参加联合体的企业独立性大，参加者彼此不承担经济责任，联合组织对它们没有直接强制性而只有协调的职能。横向经济发展中的有些具体形式，如技术转让、产品转移、部件扩散等，究竟应归属于横向联系还是横向联合、非投资联合体还是投资联合体，是一个比较复杂和难于区别的问题。它们常常既有横向联系又有横向联合的某些特征，投资与否的界限也不很明确，带有中间性、过渡性特征。

投资联合体也可依据双方投资结合的状况分成三种形式：

（1）游聚型联合。投资各方都只是投入自身的一小部分资本要素，彼此的依赖程度小，时聚时离。一个较具规模的企业，按照游离型方式，往往可以跟许多企业联合，同时，自己也成为对方企业的众多联合对象之一。（2）倾斜型联合。投资一方投入自己的大部分资本要素，而另一方只投入自己的小部分资本要素。这样，前者对联合体的依赖性就大，小企业与大企业的联合往往形成这种格局，这时大企业会借此支配许多小企业。（3）融合型联合。投资各方都投入了自己的大部分资本，各方的命运都依赖于联合体的存在和发展。这时，各方虽仍保留财务上的相对独立性，但在生产经营上的主要功能，事实上已融合为一体了。于是，各方原先意义上谁支配谁的观念趋于淡薄，依赖联合体共享利益，共担风险的感觉会十分强烈。在上述三种基本格局之上，依联合中协调的紧松、时间的长短、区域的大小和领域的广狭，还可进一步繁衍出多种多样的形式。

某种联合体究竟采取何种形式为好，这是由联合各方的具体条件和要求决定的。这些条件大致是：各自的企业性质、产品类型、企业规模、经营条件和经营能力、需求预测和利润预期、市场风险和竞争压力、经济形势和政策法律环境以及资源分布、地理位置和地区的社会文化心理等因素。每种特定的联合形式，在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和实现提高效益的目标中，都有自己特殊的、不可替代的功能和作用。因此，联合形式虽有高低、紧松之别，但其功能与作用并不因此而有多寡、好坏之分。各种形式都有其特殊的适用性，并不能说联合形式越高，作用越大。客观上也不存在联合形式必然都向高级紧密形式过渡的规律性。那种认为联合形式应当不问条件地普遍向高层次、紧密型、综合性、大跨度、长期稳定结合的形式发展的看法和做法，在理论上是错误的，对实践是有害的。根据各种变化着的具体条件和情况，选择相应的联合形式，发挥其最佳功能，才是明智之举。合理的格局似乎应该是，一方面有各种各样高低形式不同、紧密程度各异、地区和时间跨度不等的联合体在不断变化中共存，另一方面又有更多非联合（或暂时未联合）的企业在竞争中独立存在，这样才能使整个社会经济有更大的效益。

二、横向联合与经济体制改革

横向经济联合，是企业之间自主的联合。企业联合的行动本身，就是实现自主权的表现，是对行政隶属和条块分割体制的突破。特别是，跨地区跨部门的联合体，是一种新的企业组织形式和经营方式，更是对旧体制的冲击。然而，联合体的形成并不意味着条块分割的旧体制的全面崩溃。联合体跨地区跨部门的生产和流通，必然要求资金、物资、人员、技术的自由流动，要求全国生产要素和产品统一市场的形成。所以，在联合推进的过程中，势必同旧经济体制特别计划体制、财政体制、金融体制、物资分配和流通体制、劳动力和人才管理体制发生矛盾，要求经济体制的全面改革。横向联合的发展和条块分割的削弱，是相互促进的过程。

另一方面，横向经济联合也会推动企业内部组织和所有制结构方面的变化。在传统的国家所有制内，企业是上级行政机构的附属品。条块分割的结果，容易使全民所有制实际上成为部门所有、地区所有。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对部门、地区的依赖性极大，吃“大锅饭”非常方便，根本谈不上企业行为的合理化。在国家简政放权以后，企业行为往往趋向短期化，即增加本企业职工的工资和奖金，改善生活福利待遇，缺乏积累意愿。企业间横向联合以后，特别形成一个融合型的联合体以后，事情就改观了。第一，这种联合经济组织更有必要和可能做到同政府行政机构完全脱钩。这类联合体行为的独立性将日益增强，对行政机关的依赖性会日渐减少。第二，企业间的联合，将会使原企业的经营管理机构发展为两种互相制约又互相联系的组织形式：一方面是由联合各方代表组成的类似董事会的组织。它是企业财产的全权代表，其职能在于保证企业财产不受侵犯并使之不断积累和扩大，对企业占有的全部财产有支配和使用的决策权力。另一方面，形成厂长（经理）为首负责企业产、供、销的具体经营管理机构。联合经济组织内部这种管理职能的双重化，使企业内部形成了代表企业长远利益且具有自我增值意识的经济主体，建立起一个合理的利益分配机构，通过双重机构各自代表的利益主体的相互制约作用，形成企业内部自我调节、自我抑制、自我积累的平衡机制，从而使得企业行为比较合理。同时，这种经营管理组织形式，有利于促进独立的企业家阶层的出现。第三，企业间的横向联合、特别是融合型投资联合体或企业集团，会促使所有制结构的变化。在所有制不变条件下形成的联合体或企业集团，其原有财产虽仍分属于不同的所有者，但已经互相溶合在一起，归联合体统一支配和使用了。特别是，由联合体本身积累形成的新的财产，就很难说它属于原来的哪一种所有制性质了。它是参加联合的各种所有者的共同财产。一个社会主义企业，由积累形成的越来越多的财产，不是单纯属于某一个公有者，而是属于许多社会主义所有者共同所有，这不能不是一种新的社会主义所有制构成，是新的社会主义公有制形式。第四，企业联合为集团或群体，为股份制奠定了最重要的现实基础。从历史发展过程看，资本主义股份公司就是在生产集中和企业联合中发展起来的。股份制也比较适合于在社会主义的企业集团或企业群体中发展。首先，股份制意味着联合的企业是一个法人，享有独立的财产地位，这就从法律上最终割断了政企不分的脐带。其次，股份制必须确立董事会为企业最高权力机构，这就从法律上和事实上使企业的管理机构和管理职能双重化，保证所有权和经营权在企业内部的适当分开，为企业集团的预算硬化和行为合理化奠定基础。再次，股份制有助于吸纳各种所有者企业的联合。实行股份制的集团企业，其资本将实行证券化，采取股票和债券形式，在证券市场上公开发行和买卖。这就可以无限制地使各种所有者通过股票结合起来，在企业内形成各种既统一又互相制约的利益主体，各自凭股票有限地分享收益和承担责任，形成共同占有企业财产的较好形式。最后，股份制有助于使横向联合和市场机制联合起来，用经济办法而非行政办法联合。企业集团的股票或债券是在公开市场上发行和买卖的，企业股票价格的涨跌，是公众投资者对企业经营状况和财务状况的评价，它必将反过来约束企业的行为，促使企业行为合理化。同时，股份制度使投资者始终保持选择投资的自由。投资者可以通过购买某一企业股票参加联合，也可以通过出售该企业股票而退出联合，转移自己的投资。个别投资者虽然可依据自己的偏好自由地投资于或不投资于某一企业，但从联合企业本身而言，只要不破产，始终是存在的，活动照常进行，即使破了产，责任有限，既不容抵赖，也不许无穷追究。总之，股份制将使横向联合在受严格的法律程序规范的金融市场（尤其资本市场）上展开活动，依赖新的储蓄—投资机制运行，使联合体一直保持着竞争的因素。在横向经济联合中推进股份制，不仅是现实的需要，也具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

与陈伟恕合写 载《解放日报》，1987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