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的功能演进与家族企业的战略重构

三、网络的功能演进与家族企业的战略重构

(一)前言

20世纪50年代S.F.Nadel和J.A.Bames等人开始系统地发展网络概念,把网络定义为联系跨界、跨社会之间的相互关系。家族企业可以通过建立长期稳定的网络关系,来协调网络成员企业间彼此的资源和活动,以弥补组织自身的柔软与不足,并以此寻求企业的成长,所以说中国当代家族企业大多采取了海外华人家族企业惯用的“弱组织和强关系”的组织形式与管理模式(G.Redding,1991)。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伴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加快、全球产业结构的大调整以及跨国公司将一些低附加值的生产制造环节向不发达国家和地区(包括中国)转移以实现产业价值链重构的挑战,这种主要依靠家族(或泛家族)信任来协作的家族企业间的“强网络”组织形式与管理模式也随之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主要体现在成员企业之间的专业化分工与协作程度进一步提高,即组建基于价值链协调的家族企业网络,正逐渐成为中国当代家族企业寻求快速和持续成长的重要方式之一(周立新等,2005)。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除了家族企业组建基于价值链协调的网络以外,更多的家族企业选择的则是另外一条道路,即通过企业外迁融入新的产业环境中,以跳出原有企业网络的束缚,进一步拓展企业发展的空间。尤其是这种网络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以前的网络带来的功能会发生演变,从而导致一系列的变化。截至2004年底,浙江全省共有3058家民营企业迁出省外,其中整体外迁488家,总部迁移2488家。共有4207家企业在省外投资,其中投资设立生产型企业1675家,投资设立营销机构1964家^[1]。

网络组织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中国当代家族企业随组织规模扩大而呈现的管理资源与管理能力不足等现实问题,但是随着网络组织的发展,原有的资源配置、抗风险能力、创新推动等功能将会进一步弱化,这个时候企业面临着不同的选择。企业网络发展到一定阶段,由于网络结构逐渐稳定,这个时候企业表现出来的功能会更为复杂,因为网络形成初期,由于示范效应以及知识溢出效应等因素的影响,企业之间表现出来的网络关系构成了决定网络走向的决定因素;而当企业网络走向成熟的阶段,其面临的风险更多的来自外部,即产业环境的变化与产业价值链的调整与变革。当网络达到一定的成熟阶段,主要的风险将来自于市场竞争的加剧,这个时候企业的行为将更为理性化,原有的强连带关系对获取信息的优势遭遇到一定的局限,网络在这个时候将体现出责权不明晰的特点。

(二)“强网络”在家族企业网络发展初期的功能

社会关系被认为是通过信息流动、地域靠近以促进信任的社会网络形成的最重要通道。作为一种基于社会关系、信任和共享互补资源等特别管理特征的企业网络,家族企业可以利用畅通于信任和分工合作基础上的密集的关系网络,进行资源的交流和分配以及创新。社会网络可以使得内部企业的交易成本降低,同时信息传播速度也将提高,所以说立足于强网络关系的家族企业在资源整合与抗风险能力上获得足够的支撑。

图1　家族企业网络功能

1.资源配置功能

社会强网络以及家族企业的地域聚集特点,使得家族企业之间在信息的传递与资源的交流上获得相互的支持,而家族企业普遍表现出来的传统行业特性,更使得企业之间可以在价值链的完善与相互的业务往来上共享。这几个特点使得家族企业网络可以更好地实现资源的配置功能。Dyer和Singh(1998)指出,企业之间特定的联结是竞争优势的一种关键资源,因为企业之间的关键资源可能会跨越企业边界,根植于企业间的惯例和过程之中。强网络对家族企业的资源整合能力提高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通过家族企业之间长时期形成的社会网络,企业可以从本地其他企业、研究机构、中介组织获取所需要的资源。与此同时,当地的企业、政府机构、大学、中介组织等构成了以专业化分工和辅助服务为特征的本地网络,这种根植于当地的网络成为家族企业获取以及配置资源的主要来源和方式。

强网络的资源配置功能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静态的资源交流与动态的资源配置。静态的资源包括有形的资本、劳动力和无形的信息、知识、技术等所有影响到生产经营、研发、创新的要素;动态的资源包括了静态资源的流动方式、流动渠道等内容。网络组织所具有的网络能力如集体学习能力,通过成员企业之间的互动学习,提供了成员企业获取管理能力与技术能力的学习渠道,客观上能够增强成员企业的管理能力与技术能力(魏江, 2002)。从这个意义上讲,家族企业间长期稳定的网络关系是中国当代家族企业实现快速、持续成长的重要推动力量。

2.抗风险功能

信息传递与资源交流的便捷,以及价值链的共享,使得同一地域的强网络的家族企业之间形成了相对稳固的网络结构,这一结构强化了企业对市场的适应能力,家族在这种强网络关系中能够提高企业的抗风险功能,这是家族企业网络的一个很重要的功能。从网络的结构来看,企业与企业之间、企业与各种机构之间在投入产出链上、在技术合作上以及在劳动力流动上有着广泛而复杂的连线关系。这种密集的互动关系被称为网络的小世界特征,在小世界网络中组织通常很容易链接到目标对象(蔡宁, 2005)。所以说家族企业在这样的网络当中对风险的防范能力相应会提高。

这种小集团的网络结构,由于网络密度大,集团成员之间拥有许多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各类信息特别是隐性知识可以在集团成员之间得到较为广泛的传播,这对学习以及创新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比如说温州市从事皮革行业的企业多达4000多家,有一定生产规模的1000多家;义乌市仅饰品企业就达到1800余家。这么多的企业集聚在一起,通过相互之间的社会或经济关联密切联系在一起,形成类似小集团的网络结构^[2]。家族企业会充分利用相互之间的社会和经济网络关系来了解市场信息,应对市场变化的风险。从这个角度来看,家族企业之间形成的强网络对风险的应变能力会加强,尤其是在这种企业网络发展的初期,家族企业的抗风险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受益于这种强网络关系。

(三)产业升级与价值链重构带来的网络功能演进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以传统产业为核心的区域性生产体系逐渐融入到全球生产体系中,而我国传统产业的竞争力主要在于“低成本优势”,以劳动密集型为主的传统产业也成为家族企业的重要支撑。比如说2005年在浙江省的293家大企业集团中,绝大部分是传统的制造业、建筑业和批发零售业企业,合计占90.4%,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等高新技术产业以及科学研究、技术服务等新兴服务业一家也没有^[3]。家族企业基本上处于这些传统产业价值链的末端,凭借着灵活的经营与竞争模式获得优势。但是随着全球产业升级的压力以及价值链的重新调整,基于价值链协调与强关系的家族企业网络面临着新的风险。

1.网络的结构失衡带来的风险

由于企业结点之间的联系更多是以建立在个人身份基础上的社会网络,即以个人的人际关系或者社会关系为基础的网络,这种高度内聚性、稠密的网络使得结点对资源的获取被限制在一个相对狭窄的范围内,资源重复性较高而多样性较低。原本行业过度拥挤、无序竞争激烈的矛盾更加凸显出来。同一个行业,企业数量越来越多,生存难度日益增强。在经济衰退和产业调整等外在环境变动中,网络的连锁效应可能会引发结构性风险和周期性风险(蔡宁等,2003)。产业环境的变化对家族企业网络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使得原有的比较稳固的网络结构出现失衡,在此同时资源的贡献度下降,网络内部对外部环境的变化反应更加敏感,从而原有的网络功能丧失了作用,企业的市场风险与竞争风险都在上升,网络的抗风险能力已经发挥不了作用,给网络内部的企业带来很大的压力。

家族企业起步于千家万户的小作坊,产品具有同类性,很多是同行业、同产品、同市场。行业竞争过于激烈,行业生长空间拥挤。比如嵊州市的领带企业有1000多户,全市不足80万的人口中,以领带行业为生的人口已超过10万,40万社会劳动力中有3万人专门从事领带生产经营;台州塑料产业有上万家塑料企业,聚集了14万从业人员,也显得非常拥挤^[4]。

2.资源整合能力的萎缩

在家族企业网络形成的初期,企业之间由于高度的社会强网络关系,相互之间的信息沟通与资源交流显然比较便捷,加上地域上的聚集性,无论是技术,还是劳动力与市场信息,都可以在企业网络内部实现很好的整合功能。但是随着企业发展的不平衡和市场环境的变化,原有的市场秩序受到了冲击,企业之间由于规模、市场地位以及战略发展的不同,必然会产生冲突,使得交易费用变得越来越难以承担,资源的流动性下降,整合功能必然会受到影响。

另外,家族企业网络结构的日益复杂和失衡,使得相同地域的企业获得资源的渠道日益狭窄。由于维持网络成员之间的关系需要时间与精力,因此相对来讲,与群内主体维持联系显然比与外界组织建立、维护联系花费的成本更小。但由于群内主体之间的彼此熟悉程度很高,与外界企业相比较并不能为其带来新的机会与信息,这使得整合网络的开放性降低,久而久之对外界变化变得迟钝,整个网络趋于封闭。

家族企业面临的商务成本随着产业环境的变化成为了制约企业进一步发展的重要因素。商务成本包括土地、资本、劳动力、信息、与政府管理部门的交易费用等。人口的过度拥挤、地价的攀升、劳动力成本的上升以及其他交易费用的日益昂贵,使得同一地域中的企业经受了很大的压力,这也成了很多企业外迁的一个重要原因。作者在对湖州数家民营企业的调查访谈表明,不论企业规模大小,几乎所有企业都认为能否获得便利和便宜的土地使用权,是制约本企业竞争力提升的一个重要因素。对于那些外迁的企业来说,首要的原因是由于土地使用不能得到满足。虽然各级政府通过建设工业园区等,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企业用地难问题,但进入工业园区“门槛”高,周期长,大量民营企业生产用地“无门”,这是造成大量企业外迁的直接原因。其次是劳动力成本,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民工荒,而劳动力成本的提高使得企业遭受发展“瓶颈”,一些没有能力进行技术创新的企业就开始迁往内地,去劳动力更便宜的地方进行生产。大量的资金流向企业网络范围之外,而市场的一体化发展使得信息的传递优势不复存在,再加上政府部门的政策滞后与僵化,本地的资源贡献度在不断下降,这是家族企业网络成熟后出现的一个新的特征。

3.路径依赖导致对外部环境更为敏感

家族企业之间社会网络带来的“锁定”与“路径依赖”导致了效率的低下,在此同时,外部环境对企业网络的影响程度将上升。新制度经济学的重要代表人物诺斯(North)用路径依赖来描述过去的机制对现在和将来的巨大影响力,他指出,一国的经济发展一旦走上某一轨道,既定方向会在以后的发展中得到强化。企业网络在发展成熟以后,由于其高度的外向性,所以在全球价值链中所处的位置,则更加反映出企业网络的稳定程度。如石油原材料涨价,台州、慈溪等地的塑料小企业成批地出现停产或半停产,其原因就在此;2004年欧美刚举起“特保”、“设限”大旗,许多中小纺织企业、服装企业就感到日子难过,其原因也在此。

家族企业网络的战略在产业环境的变化中对路径的依赖将加强,在这样的条件下,当收益递增普遍发生时,制度变迁不仅得以巩固和支持,而且能在此基础上一环扣一环,沿着良性循环轨迹发展;当收益递增机制不能普遍发生时,制度变迁就朝着非绩效的方向发展,而且越陷越深,最终闭锁在某种无效状态。尤其是当前世界经济的全球化与价值链的重新调整,会使得家族企业对外部环境的变化变得更加敏感,容易受到干扰,尤其是企业网络内部的主体选择的传统行业在技术上的劣势与竞争能力的弱化,都会给企业的战略调整带来很大的难度。路径的依赖性使得企业很难一下子适应整个产业结构的调整与市场的重新洗牌,需要对自己的战略进行新的定位。

(四)家族企业的战略重新定位

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根据自身的能力以及市场环境的变化,要重新进行战略定位。家族企业网络发展到现在,积累了一定的市场基础与适应能力,但由于新的产业结构调整以及全球价值链的重构,家族企业也面临着提升产品层次或是调整产品结构,重新界定自己的企业边界,或者跳出原有的企业网络边界,进行大范围的战略调整。

图2　家族企业战略定位

从上述研究可以看出,资源环境、竞争环境以及产业环境的变化,使得最初的家族企业网络体现出来的功能特征发生了变化,网络内部的结构失衡带来的网络风险以及资源整合功能的萎缩,加上外部干扰的加强,都使得家族企业在新的环境下有动力进行新的战略选择。企业的战略调整有多种选择途径,总的来说可以归纳为以下两种方向:

(1)在新的产业结构调整下,原来的主要依靠家族(或泛家族)信任来协作的家族企业间的“强网络”组织形式与管理模式也相应发生了变化,主要体现在成员企业之间的专业化分工与协作程度进一步提高,即组建基于价值链协调的家族企业网络,家族企业主动实现与全球价值链的耦合,提升产品的层次,调整产品结构调整,在此基础上,对企业的纵向边界与横向边界进行新的界定,主动融入到全球产业环境当中。

(2)在新的市场竞争条件下,重新定位企业发展目标,根据企业未来产品发展的方向,依据企业网络的资源、竞争以及相关交易费用的缺陷,主动实现企业的战略转移,将资金或者企业的发展重心转移到企业网络边界以外的区域,甚至实现企业的整体外迁,这也是目前许多家族企业采取的一个战略重构的选择。原有的企业网络功能特征发生了变化,企业在其中得到的资源优势与竞争优势降低,对外部环境的变动日益敏感,但网络的抗风险能力却不断下降,企业会被迫实现整体外迁来达到未来的发展目标。

(作者:谢文武,浙江大学城市学院商学院)　　

【注释】

[1]刘迎秋等:《中国社会科学院民营企业竞争力研究课题组报告》,2005年。

[2]新华网2005年11月30日专稿。

[3]浙江省统计局:《浙江省大企业集团发展现状及对策研究报告》,2005年第12期。

[4]浙江省工商局“百县万企”专题调查课题组:《从企业外迁看浙江民营企业生态环境》,《浙江经济》200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