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洞沟（二）

水洞沟（二）

2007年8月，被太阳烘烤着的地面热气逼人，而在宁夏灵武水洞沟遗址进行挖掘工作的考古工作者依旧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自1923年以来，这是对水洞沟遗址所进行的第5次挖掘了。这次挖掘自2003年开始，至今已是第4个年头了。

在水洞沟出土的3万年前古人类制作的石器，可以和欧洲的莫斯特文化相媲美，这种现象是我国已发现的旧石器时代晚期文化所仅有的。那么水洞沟文化从何而来，水洞沟人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次的挖掘工作是否能揭开水洞沟的秘密？

1928年，法国考古学家德日进、桑志华等发表水洞沟考古报告——《中国的旧石器》后，水洞沟文化到底是来自于西方的欧洲，还是来源于本土的石器文化？这样的争议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新中国成立后，中苏考古学界曾于1960年联合对水洞沟遗址进行了一次发掘，出土了约2000件石制品，可惜这次发掘因中苏关系的恶化中途夭折了。

1963年，享有世界声望的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考古学家裴文中先生和贾兰坡先生，率领考察队对水洞沟遗址进行了系统发掘。

王惠民（宁夏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1963年，中国科学院在这里做了一些工作，那次工作对水洞沟的认识有一个很大的改变。同时除了旧石器晚期的文化遗址以外，还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文化层，就是说水洞沟不单单是一个旧石器遗址，在同一个遗址地层上，有新石器时代遗址，也有旧石器时代遗址，我们对这个文化的整体面貌有一个大的认识和进步，这是1963年。当时挖掘的标本不少，也没有精确统计，估算可能也有将近万件。”

水洞沟遗址中存在着沙砾层，沙砾层以上是新石器时代，沙砾层以下是旧石器时代晚期，而只有旧石器时代晚期才能真正代表水洞沟文化，但是在水洞沟遗址中却没有发现3万年以上的旧石器时代文化。

这可以证明，三万年以前，水洞沟就是荒原一片，没有人类居住，也不存在有人类和周边地区或者更遥远地方的人类进行文化交流。也就是说，水洞沟文化是随着水洞沟主人的到来而产生的。

而德日进和桑志华等人发表的考古报告，认为水洞沟文化和欧洲莫斯特文化有着很大的相似性，是否就此可以认定，水洞沟文化和它的主人很有可能是从欧洲莫斯特地区迁徙过来的呢？

裴树文（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副研究员）：“对第9地点进行发掘，确实是像我们调查的时候预测的那样，它的石器的面貌、文化面貌跟咱们水洞沟第1地点所具有的西方的旧石器时代中晚期的面貌，还是比较一致的。”

水洞沟应该是在两三万年前的时候，应该是东西方文化、东西方人类迁徒的最东南的一个地点。就是说从水洞沟再往南，再往东，东南方向已经没有这方面的工艺了，所以说这个地点重要就在这儿。

钟侃（宁夏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一种说法认为水洞沟文化是从欧洲通过西亚传过来的，甚至有些学者认为，在3万年前左右的时候，可能就有一批非常熟悉、会制造莫斯特文化的石器的人类，迁徒到黄河中上游地区生活。比方说，过去比较有名的考古学家张森水先生就是这样主张的。”

如果说水洞沟人是从欧洲莫斯特地区迁徙过来的，那他们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如果不是，水洞沟文化的渊源又在哪里呢？

为了解开这个谜，中外考古专家一直没有停止探寻的脚步。

通过对水洞沟遗址地层和地质环境的研究，发现2万年以前水洞沟是地势平缓的草原地带，动植物生长茂盛，有宽阔的湖泊，绿色的湖水荡漾着粼粼的波光，丰茂的水草丛中巨大的犀牛、野马、原始牛和活泼的羚羊悠闲自得地啃食嫩叶，这样的环境很适合人类生存。

刘值成（北京大学环境学院博士生）：“水洞沟地区一共发育6级阶梯，而我们2号点的遗址，主要是附沉在2级阶梯地层当中，这是2级阶梯比较完整的一个剖面。这个地方，我们通过以前的孢粉分析，植规仪的分析以及年代的测定，也就在6万多年前到2万多年前期间，这个地方是水草比较丰茂的，部分地域可能是发育成小湖泊，但是它整体的环境还是比较干冷的。因为这个地方有小湖泊的发育，它还是比较适合人类活动，虽然我们地处中国西部偏干的地方，但是这个地方有湖泊的发育，人类到这个地方还是适合活动的，再加上在2万多年前，这边黄河的水资源也是非常丰富，所以动植物资源相当好，人类在这边生活是完全可以。”

夏正楷（北京大学环境学院教授）：“人有了水就可以生活了，干旱区内有水的地方实际上就是古绿洲，古绿洲在人类的历史上起了很大的作用 ，比如说现在埃及的尼罗河文化，伊拉克的两河文化，包括印度恒河的文化都是跟绿洲有关系的。这个地方也是个绿洲，非常适合人类居住，它有水，有充足的日照，也有水旁边的植物，非常适合人在这儿生活。所以人就在这儿住下来了，在这儿生活，在这儿繁衍后代。”

水洞沟的主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了，而此时的地球却正处于7万多年前开始到1万多年前结束的第四纪冰川期阶段。欧洲莫斯特文化的创造者尼安德特人，在这个冰河时代逐渐退出了人类的进化舞台。

就在尼安德特人消失的时候，几千公里之外，水洞沟的主人出现了。或许他们就是掌握着先进的莫斯特文化的尼安德特人，在大自然的逼迫下，为了生存，追逐着对自然环境敏感的兽群，一路顶着西伯利亚的寒风，来到了水洞沟。

这里温暖适宜的气候条件，让他们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成为水洞沟的主人。

然而，这样的推断有着很强的猜想成分。中国的水洞沟和欧洲的莫斯特两个相距如此遥远的地方，在人类进化的幼年时代，如何进行交流和迁徙？更充分的科学证据在哪里呢？

钟侃（宁夏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丁村文化是建国以后我们发现比较早、工作也做得比较多的一个旧石器时代中期的遗址，而且当时做这个工作主要是非常有名的裴文中先生，这个遗址在研究我国旧石器时代文化当中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代表了中国旧石器时代发展当中的一个阶段。”

然而将水洞沟文化与丁村文化进行对比，专家们发现，在石器制作技术方面，两种文化的石器加工方法完全不同。

钟侃（宁夏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丁村文化的石片，是从石核上打下的石片，主要是以不规则形的大石片为主，这就强调它的技术，也就是说它制造石器的工具主要是锤，直接拿石锤砸击产生的。所以说石片不规则，石片也比较大，不像我们水洞沟的石片，多数都是长条形的石叶，这是非常不一样的。另外就是我们水洞沟有大量的欧洲的这种技术，也就是勒瓦娄哇石核技术，这个在丁村文化里边也是没有的。”

高星（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副所长）：“它这个独特性怎么表述？独特性就在于我们这个地方、这个遗址发现的石制品、石器，它表现为一种技术，这种技术我们一般把它叫做石业技术。他从这个石头上打下非常长而薄的像树叶状石片，这种石业很规范，他的脑袋里面的概念知道我要做什么 ，而且通过哪个步骤来做，表现出一种预制性、一种技术性、一种规范性的制作，而这种技术在我们传统的中国旧石器遗址里面，从现在我们最早的有将近200万年到1万年，甚至几千年，都有一种我们叫做主工业，就是说它一直是石器文化的主流，那么这个主流缺乏这种技术，而这种主流在于什么呢？就是说他把一个石头拿出来，不是具有很计划性地要打出这种长薄的石片。”

丁村文化属于旧石器时代中期，距今大约15万到10万年，水洞沟文化属于旧石器时代晚期，距今2万多年。这两种存在于中国本土的旧石器时代文化，虽然在石器的类型和制作技术上都不同，但它们在时间上会不会有承袭关系呢？

要证明这种承袭关系，就必须找到年代确定的居于这两种文化之间的旧石器时代文化遗址，或者在中国找到10万年前到5万年前之间的古人类化石。遗憾的是，迄今为止，中国还没有找到年代确定的距今10万到5万年之间的古人类化石，遗址也很少。这就很难证明丁村文化和水洞沟文化之间有承袭关系。

钟侃（宁夏考古研究所研究员）：“正确的途径应该是把握这个文化的总体面貌，所以我们要认真地把水洞沟文化和丁村文化进行总体比较。我觉得水洞沟文化和丁村文化之间的差距非常大，应该讲看不出它和丁村文化之间有过一脉相承的前后发展的关系。”

为什么在10万年前到5万年前之间，中国的旧石器文化存在一个断层呢？这很可能是由地球的冰期造成的，冰河时代切断了人类进化的脚步。为了躲避寒冷，很多人类向地球的赤道附近迁移，而没有来得及迁移的，便被寒冷吞没。

然而，似乎是上帝偏爱水洞沟，当时间推移到2万9千年前左右的时候，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水洞沟，这里成为一处难得的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水洞沟的主人带着先进的石器技术来到了水洞沟。

这些精美的装饰品，是2003年中科院古脊椎动物和古人类研究所在对水洞沟遗址的挖掘中发现的。它们是以鸵鸟蛋壳为原料，用石器加工出来的，和成年人的指甲盖大小差不多，水洞沟人把它们串起来做项链。

或许这是水洞沟的男人们送给心爱的女人的定情物。制作如此精美的装饰品，足以证明当时水洞沟人的生活是安宁快乐的，他们懂得美，也会创造美。

夏正楷（北京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在过去，人和环境是怎么相处的？我们讲天人合一，这么好的地方，有这么一个绿洲，人在那里生活本来就是天人合一，这是中国的非常伟大的一个哲理，给我们今后处理人际关系做出一个榜样来，水洞沟人做得很好，他们在这里生活，创造了灿烂的水洞沟文化，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后来的考古发现证明，水洞沟人是突然消失的。有一天他们匆匆地离开了水洞沟，离开得那么彻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水洞沟人突然消失了呢？

编导：宋小庆　　　　

撰稿：谢　红　　　　

摄像：宋小庆　张维刚

　　　马晓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