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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所学供埋骨_顾准传_顾准的故事

时间:2022-05-08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平生所学供埋骨_顾准传_顾准的故事劳动队不但戕害人的肉体,还摧残人的灵魂。所谓右派分子的摘帽,无非是一种政治上的勒索。对广大的右派分子,是绝不放心的。如今冬春不分,男女都下田了,粮食标准依旧已不堪设想,何况紧缩。十一月二十日 晨四时二顿均以红薯叶当菜。晚间菜稀饭,加大碗红薯叶,翌晨拉肚子。20日吃红薯叶,量减半。商城去年全县平均亩产600余斤,今年则达七百余斤。

平生所学供埋骨_顾准传_顾准的故事

劳动队不但戕害人的肉体,还摧残人的灵魂。

画家叶浅予后来回忆说:“思想改造的目的就是要改造到人人都能自觉地说假话。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是靠说假话活过来的。”

在沈万山的催逼打压下,劳动队的学者学会了先自唾其面,再反咬他人,互相残杀,彼此蹂躏,既可怜得像虫豸,又疯狂得似野兽。

为了争取早日摘帽,“回到革命队伍中来”,大家争先恐后地摇尾乞怜,声泪俱下地扮演忏悔。等而下之者则献媚、告密、窥探、栽赃,连顾准也怀疑自己“是否变得卑鄙了”,不得不使人感叹这种“摘帽讹诈”的威力:

赵暴露思想,琐琐碎碎,我将她二军……赵所乞求的是脱帽子与做老婆,如此而已……杨自诩全无问题,样样都通。此人告密别人,鹦鹉学舌式地积极,奉承领导。

二日,我早起记笔记,冯顺站岗,也参加烧火。他利用灶火火花,观察我写什么,也侦察我茶缸里烧什么。冯对沈出奇地恭顺,目前属于告密者这一类。

我倒得到了沈的表扬。沈说我“接上头”了。这其实是笑靥迎人政策的结果。我近来每见沈必招呼,他不瞅不睬我也招呼,这就合乎他的心意了。

所谓右派分子的摘帽,无非是一种政治上的勒索。北京宣布140余人(摘帽),都是为了照顾政治影响,潘光旦、浦熙修之类都是。对广大的右派分子,是绝不放心的。局势越紧,防范越严。

所以我的改造表现再好,不过是求苟全性命而已。什么摘帽子,摘了帽子能如何改善环境,都是采秀(顾准妻子)式的空想。

摘帽子,眼看是一场骗局。遍地哀鸿,人相食,灾荒报丰收,打肿脸充胖子……右派分子如何能摘帽子?只能来个10%左右,备备节日气氛,做一个政治勒索的资本,如此而已。

我的政治态度应该继续下去——做一个历史观察家……新局面开始前,沉默自全,跟着走,记录历史,使这个时期的真相能为后世所知……

的确,当无处控诉时,唯一可做的就是把它记载下来。在后来集结成册的《商城日记》中,顾准怀着绞痛,记录着浮肿、死亡和冰冷的统计数字之外那一个个死者的姓名:

三组的周为凤,肿死的;

彭仁鑫一家死完,剩下一个小孩,人家给他送来;

昨晚附近路上倒尸二起,系工地民工;

沈家畈附近一个生产队,七十余人死了三十多个;

缝纫室张的哥嫂同时死亡;

现在问题已不在死人不死人,而在死些什么人。黄渤说,父亲死了,死了没啥。孩子死了,死了也没啥。哥哥死了,是糟糕的,诚哉斯言(哥哥是劳动力);

……

制度的禁锢不许人说人话。顾准写道:“医生若说是饿死的,医生就是右派,或右派机会主义者。”

饥饿褪去了廉耻的面纱,暴露出生存的本能:

劳动队的家当都是靠收集破烂撑起来的,不能辨明什么是偷什么不是偷;

青年妇女分不清是姑娘还是媳妇,只要有吃的,自愿留在那里给人当媳妇;

……

恍惚间,顾准甚至怀疑中央不搞马列主义而改搞马尔萨斯主义(通过提高人口死亡率和降低人口出生率使人口同生活资料之间保持平衡)了:

农村中死掉一些孩子与老人,达到了马尔萨斯主义的目的,若死强劳动力过多,则是大大的纰漏了;

我不忍参加这个剿灭人口的向地球宣战的战役,然而中国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途径可走。

中科院给下放的右派定了粮食供应指标,虽已大为缩水,倒也不至于饿死。同周遭炼狱般的景象相比,劳动队竟成了天堂。

幸亏有《顾准日记》,使我们得以对当时的人祸之惨状,有更直观的了解:

十一月四日 晨三时

徐云周的孩子在这里吃了晚早二顿稀饭,欢喜得不得了。

破米还能买到。红薯未起,破口子储备起来,腌菜已达九千斤,这一场雨后,白菜茁长,还有胡萝卜。

徐云周是在避难所里,我对他说。现若他仍在农村,目击心伤,如何过去?

恐怕要过去明年春荒。在此以前,有一个避难所,于公于私,二方有利。

政策不转变怎么办?

可是这不以政策转变为前提。否则,这一类集中营还得扩大。

十一月十三日 晚九时

红薯收获,较去年在赞皇所见大为逊色。沙滩地是原因之一,基本原因是旱灾。气温降低到适宜于红薯生长的时间过短,霜冻来得太早,薯块水分多而淀粉少,脆弱极了,一碰就断,像水果,不像薯块。

民工过路,欣羡不已。都到地头来捡残屑,挥之不去。

一个新发明,用薯藤磨粉,徐云周调去做这件事。旱年本应如此,惜在劳动队见闻不广,形形色色的现象知道得少而已。

十一月十八日 清晨四时

上次雨后,基本无夜工。工地劳动定额为四十五车,五时半即回,似乎想抓紧学习。

领导水平太低,反右倾学习抓不起来。其实问题不在领导,而在群众。

于是,最近确定学习重点是《河南日报》十一月三日《大长节约粮食之风》的社论。

社论是“忙时闲时,粮菜混吃”老一套,所据消息是办得好的食堂如何吃法,标准是吃得好,吃得省,消息还有“顿顿有馍”之语。

其实背后隐藏着一个很可怕的事实。刘进明说,有些民工队一顿中午饭,每人菜一斤,红薯半斤。如何禁得人们不来红薯地捡薯头?

还是初到赞皇时的感觉。农村吃粮历来紧张,但是有冬眠时间,有男女之分。如今冬春不分,男女都下田了,粮食标准依旧已不堪设想,何况紧缩。强迫劳动,慢性饥饿与死亡,是大跃进必不可少的产物,也是新的人口问题的解决之方。

十一月二十日 晨四时

二顿均以红薯叶当菜。

在冀鲁豫时不能下咽的,这回全部吃完。

尤其晚饭,三百斤菜,七十五斤米的菜饭,加一盆红薯叶,居然吃完。

十一月二十二日 晨三时半

第一天吃红薯叶,三顿,每饭一碗。晚间菜稀饭,加大碗红薯叶,翌晨拉肚子。20日吃红薯叶,量减半。

民工队来买菜的多。

东风队来买菜,闲谈情况。每天十两,中午吃跃进饭,为米面中和蔬菜的糕。大体现存粮食,够如此支销,到达明年夏收,已算了不起了。

昨上午捡粪二挑。

捡粪,简直是等人家拉,也要强占毛厕,心里是腻烦的。

在商城农场,看稻田所浇粪水中有死虫,以为是死蚯蚓。捡粪才知,那是蛔虫。

蛔虫甚多,有一堆粪便,粪极少间,蛔虫倒有七八条。

十一月二十七日 晚九时半

今天县委库部长来决定县直养猪场建设在上菜棚与下菜棚之间,叫做千头猪场。据杨明昭画图时咕噜,准备发展到五万头。猪饲料呢?

连日用评比的方法发动暴露思想,暴露最多的是吃饭问题。

商城去年全县平均亩产600余斤,今年则达七百余斤。余济美说,赵家棚子的公共食堂停止供饭,各人自己设法,结果是各家吃菜。董副大队长说粮食问题是思想问题,今年征购任务尚未完成,想来下放干部对此普遍思想不通。

今年打下粮食,隐藏私分是普遍的,搜粮与停止供应也是不乏其例的。然而隐藏私分必定为量不多,中秋过后,吃饭问题已经紧张,征起粮食,明年供应,叫做细水长流,慢性饥饿必较今年更甚。

死人,已知柳学冠之弟,杨文华的女儿,刘方惠的父亲。其他所听说的还不少。

商城全县平均土地,每人不过七八分,用这个办法解决人口问题倒也好。

大量发展畜牧,而且是集体大猪场。将来还是让猪吃人呢?还是计划落空,浪费一大笔钱呢?还可以观察一番。

天气寒冷,蔬菜已基本上停止迅速生长。

蔬菜作为代食品,民工队竟来买撇的菜叶。菜园的白菜,可砍的可撇的都将完结。十二月,一月又是如何?胡萝卜还可以供应一时,以后大约是腊菜了。

不少菜地,原来分给个人的,如今蔬菜成为主要食品了,又归公统吃了。

刘方惠偷红芋六七斤给他的母亲小孩带回。

据说是小孩可吃生,其实还是饥饿问题。

十一月三十日 晨一时半

昨晚所闻,胡萝卜市价二角。市场挂牌二分九厘。

柳学冠家母弟同时死了。

杨柔远母亲死了。夏伯卿家死了人。张保修家死了人。

晨九时

蔬菜价格,民工回家,局势实际上是非常紧张的。劳动队是保险库,短期内不能解散,否则群魔乱舞,如何是好?

劳动队是艰难的,比之农村,犹是天堂。

十二月二日

我的胡萝卜挨偷了。

被偷至少十几个。

萝卜种至少又有一个大的被偷了。

昨下午,一个妇女当着下棚许多人,偷胡萝卜。当群众饥饿的时候,如何看得住?

十二月五日 晨六时

截至三四天前规定病员吃豆浆时为止,肿病凡44人,脚病4人。

肿病续有发生。柳学冠也肿了。

十二月六日 晨六时

澡堂,代冯顺站岗。

叫醒张哲华时,取胡萝卜二个,小红薯三个。喝红茶,在外面吃生的吃掉了。

稀饭熟时,喝米汤一茶缸半。通体暖和。

共用糖9 Tea spoon full(满满9茶匙)。

三四天内无电,无夜工。商城城内也是一片漆黑。

决定加强学习。讨论题叫做“什么叫做政治挂帅与群众路线?为什么人民公社——应该保护?”

厨房严禁外人入内。

倪济川、杨永新贴大字报反对厨房多吃多占,然而厨房的多吃多占取决于领导集团的多吃多占。

沈,每回晚回,必另做饭吃。昨天我特别观察谢德征给他做的饭,面疙瘩,加大量猪油,用芫荽。谢有胃病,不馋,分一杯羹给老姜。

昨晚用二个鸭子招待砌跃进灶的劳师傅,显然事后可以分润。

杨荫堂卖糖,非病号不卖,然而厨房的人大概都有。

回想从前我做首长时也相同。然而那时还是供给制。现在伙食费相同,还不准随便自购东西吃,而特殊化现象又不可免。不偷才有鬼。

所以我也偷了。

偷其实普遍之至。建猪场的人拔地里胡萝卜吃,我洗我的胡萝卜时,过路的人无不伸手。

十二月十五日 下午四时半 上棚

昨天三稀,今天中午居然一顿干饭,而早饭特稀。可以补充的食物了然无存,清晨傍午,颇为饥饿所苦。

前晚昨晚均早睡,未能入寐,为食物的欲念所苦。想如何找杨、陈、何三人中的好对象得以早上喝一次菜汤,想如何“搞”点红薯与胡萝卜吃。想回家时如何尽情大吃一个时期,烤白薯北京很难买到,窝窝头是美味。实在买不到啥吃时,打算到东安市场,阜外大街作巡游,有啥吃啥。再不然,到专备外宾吃的菜馆去吃它几次。

想这些事,竟至不能入寐。原拟今晨早起,竟至耽误。

商城如今已无食品市场。卖糊涂的饭铺均已停止营业,月饼黑市已紧绝,只能通过医院或杨荫堂的路线买到少量。医院自己进行加工。酒也买不到。土酒没有,杨荫堂买到一点红酒是稀罕事,大曲全无。今晨他值岗,烤火时托他买瓶酒,回称“啥也没得”。

今晚稀饭很稠。新编桌,人数七,度打饭还按八人(即按八人那也是分量很多的),加上要我刮盆,吃得极饱。赵淑仁要让我一些,我拒绝了,她给了何祥福。

中午饭是没有吃饱的,分得似乎我这一份也特别少些。

十二月十六日 晨一时四十分

河这边的站岗是看柴火与萝卜种。萝卜种种下197个,被偷的已20余个。一般说来,这边的站岗任务不重。四时以前,不致发生事故。

晚饭吃得很饱,现在毫无饥饿感

河那边的站岗是看西瓜地的胡萝卜,那是宝中之宝。严格说来,实在是看不住的,每天要损失几个。而且站岗的人,连杨文华在内,必定自己也吃。

昨上午担过了粪水浇麦,一阵阵冷,担不起担子。想想是发了烧了,到刘复生那儿去量体温,腋表,38.3度,给了全休一天的证明。

病了,该睡,刘复生给的是发汗、退烧、止咳的药,理该吃了去睡。可是要吃饭,不吃不能睡。刘复生不懂我的发烧——不,不懂劳动队全部人病情的性质。所以他的指导我是不听的。

回后,跃进灶第一次烧,蒸的饭根本未成,还差得远。穿上大衣,睡到十二点半,还差得远。一时半,吃了一碗米面糊涂,大家上工,我还是不睡。

我在灶堂子喝了一碗红茶,在躺椅上假寐了一二回。四时半,跃进饭吃成了,才睡下去,直到今天七时。

跃进饭十二两一盆,赵刚还给了我不少。发烧消化本会不好,结果是影响十分良好。今晨,稀饭吃七勺,大便极端良好。

我这是发烧。刘复生诊断是把脉,不量体温,他量不得。我,昨天与上次一样,一开始他也是不量体温,我要求了才量。把脉时,他说没有什么,感冒。加以我的脉搏本来低,有什么呢?

但劳动队的肿病病员,一下子在一个月中,从四十四人增加到七十多人。夏天来时,肿病是极个别的,不过李国庆之类真有心脏肾脏病的而已。九十月间,七组:岳正中、李学海。刘代勤全肿了,人数增到四十余人。而今,一个月,一下加了三十余人。六组,除一二人外,全部肿了。

今晨刘复生跟病员在谈肿病病因。他说传染,但是县里没有肯定,不敢说。

其实,谁都知道是休息与营养问题。荒年,农村人吃草根树皮,全身浮肿,所在都有。而今,过度劳动加甚,没有瓜果吃了,没有月饼吃了,没有酒了,没有糊涂了,哪能不肿?

民间肿得更厉害。民工,一眼望去,浮肿的很多。二三年后来统计人口,就会知道大跃进实行Malthus(马尔萨斯)主义,所得效果,究竟如何。

跃进灶,就是用蒸饭代替煮饭,这在节约粮食消耗方面是有用的。因为容器直接是食器,流失减少,与火面接触损失的部分也就减少了。

杨柔远不懂得兢兢业业地处理新事物,第一次用跃进灶按通常程序,结果吃了大亏。实际上,烟筒还必须改装一次,使火力集中于第一锅,才算解决了问题。

吃饭制度,如是已经三变。

第一种制度,打在饭桶里,大家在桶里装碗。那好紧张,真是抢饭那。我吃干饭也不免少嚼急咽,还不免“干活一个不如一个,吃饭一个比一个厉害”的批评。那是何祥福的话。

看来第一种制度,在去年还行得通。粮食多,吃不饱可到工地食堂与小贩那里买鸡蛋、包子、干饭、馍馍之类吃,有人卖,也有钱买。

今夏,瓜果多时,也还勉可维持,紧张程度不免愈来愈甚。

第二种,那是十一前夕实行的,各人一盆,实行分饭。紧张程度减轻了,可是分饭时还不免紧张得很。

第三种,连分饭都不要了,定量下盆,各人直接从蒸笼里端。

贫乏出办法,那倒是真的。

可是以后再没有剩饭了,早起烧锅,喝碗米汤也办不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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