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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总督,荷戈苦撑西半壁_关于林则徐的故事

时间:2022-05-21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最后的总督,荷戈苦撑西半壁_关于林则徐的故事告别哈密,告别全庆他们风雨共事的同僚,林则徐踏上期盼已久的归程。接新旨的两天后进肃州,林则徐此时颇为踯躅。陕甘总督府在兰州,按理应先赴兰州接受委任关防,但他知道皇上的用意。半个月后抵达凉州,郑重接印。开春后,林则徐移驻西宁,审办已抓捕的勾结藏民劫匪武装的几个内奸案犯。林则徐随即派循化营参将张奉明带三百官兵,去协助查拿。

四?最后的总督,荷戈苦撑西半壁_关于林则徐的故事

告别哈密,告别全庆他们风雨共事的同僚,林则徐踏上期盼已久的归程。

别一样的心情,别一样的滋味涌胸口,无限感慨。

最初用之如手杖,接着弃之如敝屣,现在呢?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鸡肋?

林则徐内心深处清楚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忘乎所以。现在这种结局,也只是三年较劲的收获而已,证明了自己的存在价值,这是他应得的回报。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老身子骨儿的斤两,别说布彦泰感觉“平生所见之人,实无出其右者”,就放眼当朝又有几人能出他“右者”呢?然而,正因为如此,奉“经世致用”思想干实事的能人,哪个又不是命运多舛不遭到排挤呢?

正当他心里盘算着,到西安调养一段病弱不堪的身体,然后携家眷慢慢进京,再考虑是否请辞归田回福建老家之时,半路上又接到了新的圣旨。(www.guayunfan.com)道光又改主意了。谕令他不必进京了,赐三品顶戴花翎先署理陕甘总督职务,等候新总督布彦泰来上任为止。这出乎林则徐意料,又与布彦泰搞在一起了,真是命中有缘人。十二月二十日,林则徐在甘肃玉门县接到圣旨,他知道,此前署理陕甘总督的人正是先期回来的老朋友邓廷桢,邓先被委任甘肃布政使,本以为该扶正当总督了,结果还是奶妈抱孩子——人家的。

现在,轮到他林则徐来抱这孩子,当临时奶妈了。署理,就是代理。

当然,他也终于改变命运,重出清朝政治江湖,再次站立起来了。他的确是个不服输的人,福建人的耿介韧劲脾性始终在他的血液里激荡。虽然重新起用,已被远离内地核心权力地带,朝廷的决策中不会起太大作用,这点林则徐心里也清楚。不过这已经不错了,心中不甘,又能如何,他的历史命运早已决定,由不得自己。漫漫的历史长河中,个人都是小石子而已。事到如今,他也不后悔在南粤的大义凛然的销烟抗英壮举。那也是历史的选择,是历史就那么赶巧选择了他林则徐而已。

接新旨的两天后进肃州,林则徐此时颇为踯躅。陕甘总督府在兰州,按理应先赴兰州接受委任关防,但他知道皇上的用意。陕甘地界现正在出麻烦,甘肃凉州和青海一带发生民族矛盾和地方作乱,需要用他这一贴膏药去贴去处理。如果先去兰州再回到西边凉州一带,那太费周折,往返劳顿浪费时间了。于是,他奏明皇上,请求就近凉州接关防大印。

半个月后抵达凉州,郑重接印。三年前经此地身份是逐臣,三年后再来已是封疆大吏,人间事如一壶浊酒,饮者方知滋味。

这时接到家信,郑夫人在西安病倒了,他赶紧派三子聪彝回去侍奉母亲,反正现在自己身边已不缺照顾他的人了。

陕甘闹事的,这次是藏民。辖区的甘肃青海藏民,一般都在黄河以南地区,以牧为主,黄河以北是蒙古人生活地区,两边都归西宁办事大臣直接管理。藏族地区以农奴主贵族为首,设指挥使、土司、头人、千户百户长、寺院上层喇嘛等几级以进行统治和管理地方。这两年社会矛盾激化,彪悍的藏族人袭掠官办马场,抢夺边民牛羊,甚至杀害官员兵弁,引起朝廷上下的震动。他们常常以少则几十人多则数百人的武装进行活动,主要成员由习惯称“野番”即卡外的藏族牧民和“孰番”即卡内的藏族农业部落农奴和牧民等构成,这两三年来多次袭击马场掠夺马匹,在三沟门杀死清军千总徐廷贵、青木沟击毙守备干贵、一棵树卡打死清军外委胡廷选,气焰十分嚣张。在这些武装团股当中,包藏祸心的主要来自于那些不安分的藏族农奴主贵族和盘踞寺院的上层喇嘛。他们见清廷经鸦片战争国力削弱地方腐败,趁机扩充自己的实力,唆使所属武装暗中四处打劫,抢夺马匹、武器、粮食等,做些不安分的长远打算。

其中最为典型的是青海循化厅卡外黑错寺。

它本是一座喇嘛寺,藏语称“格丹曲林”,意为“具善法洲”,属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创建于康熙十二年(1673)。该寺属于甘南地区规模较大的寺院,所辖僧院有数百所,僧众已达八万多人,占据着地方上大量土地,分置八十多庄,全靠佃户租种缴租聚敛财富。寺内现由第二世赛赤.洛桑坚赞活佛执掌大权,私设武装,绝对权威,一旦需要发出号令,那数万信徒立刻蜂拥而来,形成一股可怕的力量。就在上个月,即一八四五年十一月,当林则徐快到玉门的时候,黑错寺一名寺院领主亲自带武装队伍,奔袭了洮州所属昭逊,掠夺牛马,杀死了当地土司千户长杨国成,震惊朝廷。也许就是这件事,使道光改变了主意,把正在附近路上的林则徐按在原地,就地委任,先办黑错寺等这些正在膨胀的地方不法武装。

林则徐驻扎凉州,开始运筹。这时藏人武装已退回黄河南,时至寒冬,冰雪难行,林则徐准备先扎好篱笆做防备。他与老朋友甘肃河州(临夏)镇总兵福珠洪阿,一起商议开春后的进剿计划。并趁这时段,先加强军事力量,抓紧整肃队伍,同时一一查捕那些在前段与贼人有勾结或参与其活动的当地藏汉内奸。他特意委托福珠洪阿,从河州挑选数十名精兵加以训练当作总督亲兵,随时指挥差遣。

林则徐根据在广州与英国人作战经验,知道武器的重要性,战场上往往是由武器来决定胜负的。甘肃的清军,武器装备很差,营伍废弛,兵力不足,原有的火炮基本没法用。林则徐一边整顿营务,严督操练士兵,一边抓紧改造火器军械。他给江南的造船造炮的友人写信,寻觅适合陆战所用的火炮。正这时,旧属黄冕从乌鲁木齐放归路经这里来看望他,于是林则徐就请他留下来,帮助他专管督造火炮军械事宜,接着又招旧属陈德培过来帮助督造大炮。

开春后,林则徐移驻西宁,审办已抓捕的勾结藏民劫匪武装的几个内奸案犯。这时洮州官方也已查明杀害土司杨国成的凶手,确定被来自于黑错寺的术奴拓拔等僧徒杀害,已经派出协副将札拉罕布与土司杨元带领汉藏士兵一千多人,前往黑错寺缉拿凶犯。林则徐随即派循化营参将张奉明带三百官兵,去协助查拿。结果,黑错寺农奴主和上层喇嘛武力抗拒,不交凶犯,札拉罕布拥兵不前,在红科尔庄被对方击败。林则徐十分恼怒,勒令撤了札拉罕布职务,经此事后定性黑错寺行为并非往常那般普通抢劫,而是“戕害官兵,即属谋叛已行,法难宽贷”。他决意,非彻底铲除这股恶势力不可。于是,立刻增派都司王集贤,再加派河州兵六百人驰援,统一由张奉明指挥作战。

四月初,陕甘总督布彦泰终于到任了。但道光继续让林则徐留在陕甘协办番务。令他欣慰的是,此时郑夫人携小女儿等家眷从西安来兰州与他会合。老夫妻相别三年终于又在一起,一番唏嘘,往日如烟。三子聪彝四子拱枢没有同来,二人已回老家福建参加应考事宜。

接下来,一次突发的事情,再次改变了林则徐的命运。

道光正犹豫怎么用林则徐时,现任陕西巡抚邓廷桢突然病故。这位来自江苏江宁的老臣,为道光卖了一辈子命,七十一岁时终于倒下了。此事似乎是特为老朋友林则徐着想,及时腾出了自己位子一样。于是,道光立刻顺势任命林则徐为陕西巡抚,补邓的缺,但必须先留在甘肃,帮助布彦泰处理好青海的番务再赴新任。

之前林则徐曾经请奏,办完番务进京面君。可被道光拒绝,不必进京来了。

为什么呢?新任巡抚总督按常规总是要进京觐见召对的,为什么拒绝召见他呢?也许,道光不好意思再面对他,面对这位当初在皇宫赐毡畅谈当作心腹的宠臣吧。而且,相见说什么呢,从何说起呢,很多事只有烂在肚子里为好。

当年听他话为他卖命禁烟的两位重臣,如今一人已客死西域,剩下的这个继续圈在西域,就是不让他们重回内地,走进权力核心的中原地带。道光也真够狠的,小肚鸡肠又是铁石心肠。

这时候,去剿灭黑错寺的官兵又失利了。寺庙武僧和武装佃户聚集一两千人马,好勇善战,马匹精良地形熟悉,眼线也多,实际作战的确不好对付。布彦泰和林则徐再派西宁镇总兵站柱去剿办,结果打破对方一个庄子之后,这个站柱就站住了,不敢再继续前进一步攻打顽敌,而且还想与黑错寺进行和谈休兵。

布、林二人只好撤职了那个站住不走的站柱。商议决定出重拳,指派西宁办事大臣达洪阿亲自率大军进剿,必须荡平黑错寺,违令者必严惩。

他们二人心里清楚,黑错寺这个祸根,已在朝廷挂了名,皇上也惦记着,如果不弹压不根除,一则是陕甘之地永无宁日,二则是在朝廷那边说不过去,也许会怪罪下来追责他们二人。

达洪阿带几千大军,这下声势浩大地一路打过去,毫不手软。

一见朝廷动真格的,大军携大炮等大武器如潮水般压来,黑错寺藏人武装立刻就了,不敢正面迎战,都装成老实佃户或寺庙奴才龟缩在村庄和寺庙里。达洪阿可不管那个,心狠手辣,率军气势如虹,对黑错寺所属藏民屯庄一律清洗,烧杀灭绝,放火摧毁了三十多个番庄。最后攻打黑错寺,照样放火焚毁已放弃抵抗的该寺,其实带头闹事的领事喇嘛和武装僧众早已逃匿,剩下的只是自觉无辜的一些守院喇嘛而已。达洪阿照样杀光烧光,火光冲天,死伤无数,可怜这座曾经是喇嘛教圣地只因没有管束好内部偏离了佛旨,招致如此大劫难。世上事,皆是因果报应

达洪阿继续扩大战果,四处追剿搜山,把出逃的残余势力围堵在一处山洼密林中,搬来抬炮轰击,终于将余匪彻底击溃消灭。接着肃清所有的劫匪藏匿地,大获全胜。可怜见儿,这片黄河南藏民区经这场残酷的镇压屠戮之后,几成废墟,哀鸿遍野。林则徐把黑错寺庙产,划归卡加寺管理,终于根除了这一违背喇嘛教教规为恶一方变成土匪山寨王的邪恶势力,恢复了甘南地方上的安宁和平生活,藏汉回各族民众无不拍手称快。同时对接管黑错寺的卡加寺上层宗教势力,采取恩威并举的政策,与他们定下严格条约,宣布“不许私置枪械”“不许收养牛羊、不许畜马”“不许抗欠官粮、不许玩违差遣”等等严厉的具体措施。

杀一儆百,平定黑错寺的意义在于,震慑了其他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者的心理,显示了朝廷的威严和力量,从此进一步巩固了清廷在陇西及青海藏族地区的统治地位。道光十分满意林则徐的调度部署和指挥有方,给以嘉奖。

八月份,圆满完成使命的林则徐,携家眷离开兰州赶赴西安,上任陕西巡抚官职。

陕西的治安虽比甘肃青海好一点,但也强不到哪儿去。由于几年来旱情严重,四处打工割麦子的“刀客”无所事事,成为社会上一股无业游民,时时与饥民、闹事回民等连成一气,滋事作乱,打家劫舍,抗拒官府。

林则徐上任后,一边抚恤灾民,发动富户接济饥民,饬令州县开仓赈济,安抚流动人群;另一边,对四处滋事的“刀客”们加以抓捕法办,平定闹事的回民,陆续拘捕了一二百名罪大恶极的“刀客”和其他案犯。

而这时候,林则徐的身子骨又顶不住了,新疆三年半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和精气神,再到陕甘接着劳心劳肺地折腾,他又病倒了。“咳嗽倍剧,声音不开,脾泄愈勤,疝气愈坠。”实在支持不下去,他这才向上请奏,要求治病调养,公事委托布政使杨以增处理,然后携家眷住进“终南山馆”,诊治调养。

年岁日益衰老,身体逐渐不支,林则徐便趁此调养闲时,给三个儿子写了一份《析产阄书》即分家文书。文书中称自己做了三十多年官所得俸禄,除花费之外,在家乡历年所置房产,只值三万两银子,每个儿子也只能分到价值一万两的房产,至于现银则无钱可分。他在这封带有遗嘱性质的信中还告诫说:“凡我子孙,当念韩文公‘辛勤有此,无迷厥初’之语,倘因破荡败业,即非我之子孙矣!”

清代民间有口头禅:“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林则徐一生出任那么多次肥差大员,资产总共却区区三万两银子。这事儿若放在当今,会使官场腐败官员们笑掉大牙的,这也太清廉了吧。

林则徐本想趁这次患病,向道光请奏,准备彻底告老还乡,也并非以退为进。可道光不允许,好不容易下决心起用了你,岂能就这样说放走就放走。天朝的西半壁江山,还要靠你来稳定呢。道光只批准了他三个月养病期限。无奈,老骥接着伏枥,林则徐于一八四七年三月三十一日重新上班,署理官事。

陕西事基本稳定,这年五月,道光提任林则徐为云贵总督。

显然,大西南又出什么幺蛾子事儿了。反正他这贴膏药,哪里出事往哪里贴,贴哪儿都好使。

至此,林则徐终于完成东山再起,重新受到道光认可,恢复了他从一品职位,再次占据天朝八大总督之一。

这对双方来说,都已经不容易了。君臣两人这七八年来,心理上分分合合,疙疙瘩瘩,如今已不计前嫌,为维持管理好这个国度再次走到一起。虽然依旧是偏远的艰苦省份,离中原核心地带很远,但毕竟是封疆大吏一把手,显赫无比。

林则徐是个十分理智的人,他明白,道光如此用他,已经变相地纠正以往对他的不公正,一步一步让他官复原职,也算是难能可贵了。他还能苛求什么,谢主隆恩吧,毕竟骨子里始终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老夫子的儒家弟子。

林则徐其实内心世界是个非常强硬的人,能屈能伸,能进能退,吃得下常人不能吃的苦,熬得住常人无法熬的日子,荣辱不惊,始终坚守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的人生理念。所以,命运也常常眷顾于他,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接旨半个月后,五月底就动身,与夫人小女一家人离西安城远赴西南。接任他的原布政使新巡抚杨以增,派六名“戈什哈”即亲兵护送。经宝鸡,从宁羌出陕境,入四川。六月二十三日抵达成都后,林则徐打发护送的“戈什哈”回陕,再乘船取道叙州永州进入贵州。

贵州边境,已有贵州巡抚乔用迁派来兵弁恭候接引。再经乌蒙、威宁,巡阅兵营后继续前行,水陆交替,舟车频换,力尽崇山峻岭路途辛苦,七月底终于到达西南滇疆的重镇昆明城。

他这是二度来昆明,二十八年弹指一挥间。

当年第一次来昆明,当主考官,出一题: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那会儿年方三十有余,满怀抱负,志向远大,改革社会,以经世致用为理念,所以当时就提出那般充满新思想的锐意改革进取的考题。如今,二十八年过去了,天朝国度“日日新”未见多少,倒是从当初的基本天下太平莺歌燕舞,已沦落得如今这般烽烟四起、外夷入侵割地赔款、民不聊生国家危难的令人痛心的烂局面,他自己也落得个大起大落满身伤痕心已疲惫,这些无不令再回故地的林则徐仰天长叹,甚感今非昔比。

云贵之地,历来不安稳,山高皇帝远,多民族多部落杂居,回汉矛盾突出,等候他这位新任总督来处理的案牍,可以说堆积如山。

此前,这里的两位前任总督贺长龄、李星沅,在处理回汉冲突时都过于偏激,杀了不少人,矛盾没缓和反而愈演愈烈。道光这才又调林则徐这位专治疑难杂症的政治经验丰富的老手,过来办云贵的棘手事。

云贵之地,全国最穷地之一,生存条件艰苦,部落民族之间互相倾轧,上层头人贵族无情地盘剥底层民众,很小的一件事会引发大规模的群体械斗。就在林则徐来的几个月前,马四、铜锤等村落因用水、买卖等小事发生回汉械斗,打死回民三十余人。官方一味弹压,回民认为官方偏袒汉人而又移恨于官方,从而引发抗拒官方,官方更加严厉镇压,汉民趁机报复扩大冲突,形成长期的如此这般的恶性循环。

林则徐来之前发生的最大民族冲突,算是保山地区回汉间的仇杀械斗了。

保山汉族村落,长期受官方偏袒庇护,造成汉人仗势无恐,渐渐变得难以控制,烧香结会,挟仇杀人,官方来查就沿村吹号纠集人众,甚至胆敢困辱官员。板桥村地主豪绅万林桂煽动民族情绪,唆使汉民拆毁本村回民房屋驱逐回民,导致回民头领马大纠结一千多人,声称:“不惹别处汉人,只与板桥村万林桂等讲理”“不敢抗拒官兵,实与哨民作对”。回民武装攻打汉族村落,官兵上百人前去镇压查办,回民人众愈聚愈多,汉民则大肆宣传称回匪暴乱要进城杀光汉人、密约城内回民做内应等等,受此蛊惑,当地官吏和汉民对回民展开大屠杀,事态一下子急剧恶化。保山汉族地主武装凡称乡练,在永昌知府恒温唆使下,这些乡练壮丁秘密进入保山县城,以门香为识别记号,闯入无记号的回民家庭不分老幼见人就杀,城外五十个回庄同样遭劫,死伤达八千人数。对此,前任总督贺长龄偏听偏信,诬指死难回民是“互相械斗,力不能支,自取灭亡”,甚至对逃难回民还要斩草除根,发兵剿办,如永昌回民檄文中所说“尸山血海,疼痛莫及”。

这是林则徐来之前一八四五年发生的事情。贺长龄算是林则徐的老朋友了,也属经世思想派核心人物,为官近四十年精明能干,颇有成就,禁烟销毒也十分积极,只是对保山民族问题上不问是非曲直,太过偏激。虽然也把汉族地主万林桂等最初肇事者拿获,抚恤了回汉死伤人员,但总体上“善良不别”,包庇犯错的下属官兵,纵容残杀那么多回民不与深究,导致回民忍无可忍,以黄巴巴、张富为首率回民大举起义,攻城夺寨,杀戮官兵及汉人,造成朝野震动。尽管清军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暂时把回民暴乱慢慢弹压下去,但回汉民族间造成的更深层次的仇恨和间隙,再也无法弥合,恶性循环,埋下了日后的更大火种。

面对这个烂摊子,林则徐十分头疼。终于明白,道光为什么那么急忙忙把他派来这里,调贺长龄去河南当布政使了。处理新疆、陕甘、陕西的回、汉、藏等各类民族事端,林则徐已积累了足够经验,对民族文化、习俗、传统等都有相当的了解,办得都很得力,未出纰漏,道光这才对他重新委以重任,摆平贺长龄等惹出的麻烦,搞定大西南。

千头万绪,先从调查入手。他摈弃原先李星沅、贺长龄处理“回汉互斗”时的“助汉杀回”政策,也撇开那些已有历史成见的现任各级官员,自己先下去明察暗访,全面调查。他首先不赞成官方折子中动不动曰“回匪”“回务”,缺乏起码的尊重而招致回民不服,更不赞成歧视回民、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杀无辜,他认为回族中有“良民”,汉族中有“莠民”,一切要以“民为邦本”为准则,除暴安良,“安分者即为良,生事者即为匪”,处理问题时“只分良莠,不分汉回”。而且,审时度势,在目前这种点火就着的情势下,向上委婉奏请“此时断不可再行用兵,致滥杀而转滋借口”。

眼下必须先稳定局势,以免秋收时再引发争端和起义。为此,先安顿保山城大屠杀后流散各地的回民,让他们“归复原处,有产者清产还之,无产者量以绝产给种”。然而,云南巡抚程鹬采虽同意安顿,但不同意放回原地,遣散以另地安插,然后再给以抚恤,他这建议得到了皇上批准。林则徐只能接受,缓后再议。但他坚持把汉族回族当中的上层头人和地主豪绅,都应当作朝廷依靠的基干,不加歧视,都予扶持,与他们合作加强地方治安管理,有效而及早发现并掐灭反抗朝廷的火种。他认为,从长治久安考虑,必须保证回汉人民都能够安居乐业,尽量做到不分回汉,而且要明确只要是贪官污吏无论何人都要严惩严办,对那些谋财害命的豪强恶霸无论何人都要打击,以平息民愤。他这种不按照民族身份来判断是非,而是“莠则汉必诛,良则汉无问”,回民也同样,全以法制来管理民族事务的方针政策,广泛受到上下拥护和支持。

大政方针定下之后,林则徐下文给那些敏感地区永昌、顺宁等道州文武官员,及时落实招抚汉回民众事宜,安顿流亡人员给以生计,同时请出当地士绅地主与掌教头人等,带头商立章程,自相约束,以免这些流民再度被裹进暴乱队伍。接下来,为了进一步稳妥起见,他自己不辞辛苦地走到下边巡视,整饬营务,一连巡阅了曲寻、昭通、东川、临元、普洱、威远、开化、元江、广南、广西等滇东滇南十三镇协营,未雨绸缪,以防再出事端。

然而,人到晚年,夕阳西下,个人悲事也不断出现。

在他外出巡视期间,老伴儿郑淑卿夫人老身子骨儿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其实她在西安时就患重病,始终没有好利索。几十年随夫君折腾,住湖汉、走广粤、居江浙、赴西域、再来大西南,熬数万里日月,饱经人世间风霜,受尽心灵折磨身体创伤,以嫩弱的肩膀不离不弃地扶撑丈夫度过艰辛,如今她那瘦弱的身体实在积病已深挺不下去了。病来如山倒,滇中名医,救治已无效,强留一口气,只等夫君赶回来见上一面。

等林则徐赶回昆明时,人已是“不食不眠又将浃月,且肝风内动,抽搐迥异常形”,终于一八四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溘然长逝。

可怜老人家,三个儿子及女婿亲属都远在天边未来得及给她送终,膝前唯有小女儿一人伏泣,身边只有相依为命的老伴在洒泪,好不苦兮哀哉。

林则徐凄然拭苦泪。终生知己撒手归去,他的心在流血。

从此以后,漫漫长夜,独自一人,何以对灯?

他们不是普通夫妻,相约于儒门,相知于书乡,相交于诗文,相思于心灵,人世间再无二人替代对方。

林则徐书长联,诉衷肠哀悼:

同甘苦四十四年,何期万里偕来,不待归耕先撒手;

共生成三男三女,偏值诸儿在远,单看弱息倍伤神。

足见,老伴儿先走,未能一起归田还乡白头偕老,实现当年她从西安寄诗新疆曰“他日归来事农圃”的夙愿,使林则徐格外伤感。

逝者已矣,生者还苟活。

强忍悲痛,拖着残弱老身子,他必须起身去处理那些堆积难缠的各种案牍。

其中有一桩被前任积压的“京控案”,这是告到北京衙门后批下来的案子,就是保山县回民丁灿庭、杜文秀进京告保山县屠杀回民事件。林则徐感到,此案敏感,不及早了结早晚还会酿成大事儿。于是下令永昌府押解保山县被告汉族地主“香把会”首领周日庠等九人,来昆明对案审理。

事情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被告名单上的保山县金鸡村乡练头目沈聚成,担心案件审理时牵扯出他来,遂指使义子沈振达勾结游方道士“铁帽子”金混秋,发动万名乡练中途设伏,索性劫走了周日庠等九名被告。沈氏等凭仗人多势众,次日又用武力打进保山县城,烧县衙,劫牢房,救走更多的已被捕哨匪,还四处搜杀回民,连儿童也不放过。与他们联动的其他各乡哨匪乡练,占领各要口关隘,拆掉澜沧江桥,断绝交通,不让官方文件来往,并趁机假造呈文,报告有回民暴乱闹事,周日庠等九人无法前往会审,现已跑散等。他们如此嫁祸回民,在地方作乱,目无法纪,林则徐最初尚不知情,但心里感觉有疑,立即派人暗查,这才掌握了真实内幕,顿时大怒,决定派兵剿灭这股黑恶势力。

与此同时,他与程鹬采会同发文出告示,正告保山各哨必须恢复交通,交出首犯,缴还抢走的军械,悔罪伏法,不然大军一到玉石俱焚。同时也通告回民,不许借机闹事寻仇,引发事端。

一八四八年二月二十三日,林则徐离开昆明,亲赴大理驻扎,准备督办保山事件。可这时,赵州弥渡爆发沙金陇为首的回民起事。闹得动静很大,回民武装攻进弥渡城击败团练,掠夺地主财物,杀伤众多官员,随之扫掠弥渡附近一二十个乡镇及兵营。林则徐是在中途楚雄得知这突发消息的,他认为此是“乱邦”作乱,违逆国法,立即调兵先剿灭了这起事件。然后留几百官兵驻守弥渡,令回汉村庄订立“防匪”条约,恢复了地方正常秩序。历史学家对此段历史有不同解读,不再细述。

平定弥渡之乱后,林则徐继续挥师前进,由大理移驻永平。中途还相继抓捕了一百多名保山受害回民,他们四处流窜,打家劫舍寻仇作案,已成“流匪”。随后,发出布告,严正表明官方态度,绝不宽贷保山练兵,命令交出劫犯抗官、杀回暴乱的首要罪犯,胁从裹卷者若真心悔改皆可从宽,其他附近汉民如果没有参与一概不问,不搞株连。在大军压境的强大威势下,保山汉族地主势力不得不将周日庠、沈聚成等凶犯押解送官,各哨练匪随之纷纷缴械投降。

四月十八日,林则徐进入永昌。这个数年来很不安定、总出乱子的边远小城,他要好好整饬一番了。务实作风,事必躬亲,从细小处入手,这才是求得长治久安的最好方法。他巡阅营务,一一踏查各哨各庄,下令平毁汉族地主武装乡练在各村寨挖筑的沟垒,安抚民心,树立朝廷权威。

离开永昌回到永平后,开始审理保山练匪杀害回民百姓的暴乱事件。他坚持正义,法度严明,先后惩办匪徒四百余名,沈聚成等被砍头,其余徒刑的徒刑,流放的流放。由此,永昌州保山县乡练杀回民棘手大案,终于经林则徐手得以彻底解决,民族矛盾地方冲突,也暂时得以缓解。

马不停蹄,林则徐自永平返回大理,接着腾出手了结丁灿庭“京控案”。在保山已经基本搞清了来龙去脉,办起来也容易。前永昌知府恒文的长随黄溃,是一八四五年十月十二日屠杀保山回民的凶手之一,判处死刑,斩首示众;恒文纵容杀戮,虽此前勒令休致,但处理过轻,改为革职,永不再用;现署永昌知府李恒谦,办事糊涂不果断,致使回民二度遭屠杀,鉴此撤销其道衔,降为同知,留滇候补以观后效。受此案牵连,被沈犯咬出,已去河南当布政使的前任总督贺长龄,也被道光革职,第二年便抑郁去世。林则徐为这位知交甚感惋惜,但很无奈。

冤死的保山无数回民亡灵,由此可瞑目。回民父老颂扬林青天,有这样具体细节的记录:“当林则徐审问沈聚成:‘何敢屠杀多人?’沈遂呈出文武官给予之印结四纸,供称:‘系奉文武官命令而行。’林则徐呵之曰:‘汝一民尔,敢杀如许之人!文武官他们已了官,你能不了命吗?’遂斩沈聚成。”

时光荏苒,林则徐治理西南滇疆转眼半年。基本扫清匪情,稳定住局面,用干练手段平定各种乱局,回汉民众都给予认可,客观上对天朝西南边域的稳定发展以及各族人民安居乐业,暂时起到重要的作用。同时,为解决朝廷经济困难,扭转“钱贱银贵”局面,利用好云南的丰富资源,林则徐接下来也极力筹办开银矿及铜矿等经济事宜,颇有成效,对天朝统治地位的巩固亦算是极尽犬马之劳。

对此,最感谢他的人,当然是道光皇帝了。奖励他劳绩卓著,赐以“太子太保”头衔,赏顶戴花翎。在当朝较高级别官员中,这算是比较有面子的荣耀之事。

从西南返回昆明之后,林则徐感到身体大不如前了。

进入秋天(1848)后,他愈加觉得疲惫,本想请奏调养一段时间,可大小案牍不断,始终脱不开身。之前,这年开春时三个儿子从各地来昆明奔丧,聪彝拱枢现已回福建准备岁考,大儿子汝舟则留在身边陪侍他。

又熬过一年,进入到一八四九年夏天,年已六十五的他身体日显虚弱。随着岁月流逝,远戍边疆耗尽体力,加上年事渐高,尤其缠了他一辈子的疝气时时发作,加上云南水土不服,喘咳脾泄等诸症又找上门来,经常头晕目眩萎靡不振,已出现病倒昏厥症状。作为一个政治家,身体最好成熟时光的七八年,都消耗在戍边治水农垦及陕甘云贵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杂事中,这不能不说是个悲剧。也是民族和国家的不幸,浪费埋没了如此能干的治国栋梁之材。

他只好于七月三日向上请假诊病。总督职位,暂由巡抚程鹬采兼署。

岁月不饶人,已进风烛残年。老伴去世后,他精神上常常恍惚。

林则徐暗自思忖,该是走的时候了。老伴的命已搭在这里,若硬撑着再待下去,自己这老身子骨也可能埋在这里。该是走的时候了,不能再恋栈,人应有自知之明,知道进退。

他也算是对得起道光,对得起知遇之恩了。罪也罢,功也罢,冤也罢,怨也罢,哀也罢,喜也罢,都已成过眼云烟,如流水落花。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君臣缘分也该有个了断,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谁也不欠谁,千秋功罪只待后人评说。

去意已决。八月五日,他以病情加重之由,就向一生苦主道光坚辞官职,申请回福建老家调养积病。

九月十日,道光动了恻隐之心,准其病免。似乎他也清楚,这匹老马已拉不动车,跑不动路了,难听点说已被自己榨干了,无大用了。那就恩准他回家安度晚年,养老吧。他这一生,也算尽力了,自己也亏欠他许多,不容易。

十月十二日,林则徐接旨卸任。

如一只放飞的获得自由的鸟儿,斩断所有官场缧绁,决绝飞去。

谢绝昆明士绅立碑纪念他功德的美意,动容于昆明百姓“焚香载酒,远迩不期而集至数万,妇孺奔走号泣,拥公马几不能前”的场面,怅然若失,赋诗四首答曰:“重镇岂宜容卧理,乞身泪满老臣衣”“宦情如梦太匆匆,白首临岐倍黯然”,由此作别西南。

病体倒一时轻松。与长子汝舟和小女一起,偕夫人棺柩,经贵州镇远,入湘江一泻千里,直奔闽地。

老娘土,我来也!

真可谓,西域风凛冽天朝挽歌唱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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