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芬楼集古善本》问世前后_关于张元济的故事

《涵芬楼集古善本》问世前后_关于张元济的故事

涵芬楼，在近代藏书史和出版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它从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图书室，发展为藏书四十余万册、享誉中外的东方图书馆。《涵芬楼古今文钞》《涵芬楼秘笈》等以它冠名的老商务图籍，闻名遐迩，至今仍是收藏者们追逐的“抢手货”。不过，《涵芬楼集古善本》的名字却鲜为人知。《中国丛书综录》不载，商务馆史研究也几乎未有人提及。

《涵芬楼集古善本·史记》书影

《涵芬楼集古善本》的刊行原委，要从出版家张元济辑印《百衲本二十四史》的《史记》说起。

流行甚广的清武英殿本《二十四史》，所用底本不精，又不知慎加校勘，“佚者未补，讹者未正”，贻误学界几百年。张元济有感于此，很早就决心搜集善本，精心校勘，恢复古史的本来面目。《史记》为《二十四史》之首，开创纪传体正史的先河，文学价值又高，因此影响最大，流传最广。《史记》旧注今存三家：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和唐张守节《正义》。自北宋开始，迁《史》三家注本就流行于世，合刻本也有四五种之多。但是合刻本今存者仅南宋建安黄善夫家塾刊本一种。张元济为寻觅完整的黄刊本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史记》全书130卷。1911年他先从北京琉璃厂为涵芬楼购到一部残本，计66卷、25册。该书于清末由湖北藏书家田吴炤从日本购回。卷中藏印“狩谷望之”“求古楼”“岛田重礼”“双桂书楼”等，皆为日本著名藏家。这部黄本《史记》另有8卷归袁克文。袁书散出，此8卷又分别由傅增湘双鉴楼（六卷）、潘明训宝礼堂（二卷）递藏。《衲史》工程启动，张元济决定以涵芬楼藏半部黄善夫刊本，加上傅、潘二位残卷为《史记》底本，缺卷计划用明震泽王延喆覆刻本配补。傅增湘曾建议改用北宋景佑本《史记集解》。张则以为北宋景佑本仅有《集解》，无《索隐》《正义》，而黄本是现存三家注最早的合刻本，保存了《正义》全文，十分难得，应该流布。

《史记》作为《衲史》第一种，本该早印。但张元济发现原拟配补的明刊王本很不理想，不仅讹字甚多，而且《正义》又经删削。号称黄本覆刻，名不副实。于是搁下了。1930年《衲史》出版第一种《汉书》，1931年又出版了《后汉书》和《三国志》。功夫不负苦心人。1931年初，张元济从日本友人处得知，东京有位爱好古汉籍的上杉侯爵（一称伯爵）也藏有半部黄善夫本《史记》。张请1928年东瀛访书时结识的东京朝日新闻社社长德富苏峰等斡旋，向上杉家商借摄照。经过半年多努力，到1931年11月，半部黄本《史记》摄影底片及随之印出的毛样送到了张元济的手上。共60卷，正可补涵芬楼藏本之阙！正当准备进一步校印，“一·二八”事变爆发，商务总厂和东方图书馆被毁，包括《衲史》在内的所有古籍印行工作全部中止。(www.guayunfan.com)战后经过清理已制存版、存书，1933年开始《衲史》恢复出书。《史记》底版虽则基本完好，然而校勘任务颇重。上杉侯爵家原藏“世家”各卷，间有污损之叶，另有少量后人抄补，“抄手粗劣”，印出来极不美观。张元济煞费苦心，继续搜集配补。1931年末，傅增湘购得一部《百衲本史记》残帙，内有黄本四卷，乃是“世家”五、六、七、八。张元济知道后高兴极了，忙捡出日本影照来这数卷中的污损之叶，寄给傅增湘比对，并由傅氏藏本重照而归。至于日人抄手补抄的缺页，后来张元济只能用明震泽王本配补而成。

1936年1月，宋刊黄善夫本《史记》进入印制程序。《衲史》为缩印本。张元济很早就有把《史记》先印“大版”的计划。当时商务印行《续古逸丛书》，即以宋刻原样影印而成。《史记》也考虑同时编入《续》书序列出“大版”。一个偶然原因又催生了一种新的丛书诞生。商务平版厂厂长丁英桂告诉张元济，《史记》按《续》书规格印制，用纸有困难。1936年10月17日张元济在复丁的信中说：“《续古逸丛书》承示遇有稍大之本，连史不能印。拟决意另订一名。将《史记》作为第一种。最好再配一种。刘晦之氏借书《禹贡图说》曾照出否？记得甚清朗也。”同年10月31日张又告诉丁英桂新丛书名称与牌记印制方式：“《史记》连史毛样一部收到（此不作序跋，定名为《涵芬楼集古善本》第一种，里封面背居中写一长条：‘用南宋建安黄善夫本景印’）……”这与我们今天所见该书款式完全符合。全书线装32册。1936年11月商务印书馆初版，比《衲书》《史记》还早了四个月。人们一般只知道《衲史》《史记》，却很少注意到按原样大小复制的“大版”黄本《史记》。

《涵芬楼集古善本》第一种黄本《史记》出版后，张元济第一时间给上杉侯爵、德富苏峰、长泽规矩也等日本友人寄去了赠书。由他签署的致谢信函存稿，至今仍完好保存在上海市档案馆中，见证了中日文化交流史上一段美好往事。可惜由于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第二种《禹贡图说》并未印出，于是《涵芬楼集古善本》也成了仅出一种、并未至“丛”的丛书。这也许就是《中国丛书综录》未载的原因吧。

（原载《藏书报》2008年8月18日）

《涵芬楼集古善本》黄本《史记》，如今已很难觅得。台湾艺文出版社1970年景印日藏《南宋建安黄善夫本史记》，再现了黄善夫本《史记》的真面目。计6夹板，线装48册，拍卖场曾以一万元起拍呢。——附记201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