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_花开堪折_朱淑真词传

《鹧鸪天》_花开堪折_朱淑真词传

独倚栏干昼日长，纷纷蜂蝶斗轻狂。

一天飞絮东风恶，满路桃花春水香。

当此际，意偏长。萋萋芳草傍池塘。

千钟尚欲偕春醉，幸有荼蘼与海棠。(www.guayunfan.com)初嫁的朱淑真对生活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她再次独自凭栏，看着白昼一天天变长，看那放浪形骸的蜂飞蝶舞互斗轻狂。虽然东风在烂漫美好的春日吹得花香弥散柳絮乱飞，但是还好萋萋芳草可以依傍池塘，还好有荼蘼与海棠陪她共饮千杯佳酿，共同沉醉春光。

古往今来的才女们都擅长文字游戏，历史上也因此留下了颇多佳话。朱淑真在闺阁时代，曾有一次随同父亲宦游浙西，她的父亲在偶然在市井之间发现了东晋才女苏蕙所作的《璇玑图》，于是大感因缘难得，便不惜重金把它买了下来，回家赠予女儿赏玩。朱淑真也确实非常喜欢这《璇玑图》，她经常对着它反复琢磨研究，并且特意写了一篇《璇玑图记》以记之：

“初，家君宦游浙西，好拾清玩，凡可人意者，虽重购不惜也。一日家君宴郡倅衙，偶于壁间见是图，偿其值，得归遗予。

于是坐卧观究，因悟璇玑之理，试以经纬求之，文果流畅。盖璇玑者，天盘也；经纬者，星辰所行之道也；中留一眼者，天心也。极星不动，盖运转不离一度之中，所谓居其所而斡旋之。处中一方，太微垣也，乃叠字四言诗。其二方，紫微垣也，乃四言回文。二方之外四正，乃五言回文。四维乃四言回文。三方之外四正，乃交首四言诗，其文则不回也。四维乃三言回文，三方之经以至外四经，皆七言回文诗，可周流而读者也。绍定三年春二月望后三日，钱唐幽栖居士朱淑真书。”

璇玑图，全称织锦回文璇玑图，出自东晋才女苏蕙之手。苏蕙，小字若兰，有着绝世的才情和惊人的巧手妙心。唐代女皇武则天曾经为她的璇玑图写序，讲述了璇玑图的来历和其中的故事。

在前秦苻坚那个时代，苏氏若兰是前秦大将窦滔的妻子。她学识丰富，才华横溢，仪容清秀美丽，性格又谦默自守，不求显扬，十六岁那年出阁嫁给窦滔为妻。窦滔非常宠爱她，但美中不足的一点是，若兰性子颇为急躁，又有些善妒。但尽管如此，窦滔和她婚后还是夫妻恩爱、和谐美满。

但生活不会总这么平淡的。窦滔是大将军之后，身体中流淌着祖辈父辈骁勇善战的血，他的超群武艺赢得了皇帝苻坚的青眼相加，于是封他做了秦州刺史。那个时候苻坚正在攻打东晋，东晋是苏若兰的母朝，若兰当然反对攻打东晋。窦滔和若兰一向琴瑟和谐，所以窦滔也反对苻坚攻打东晋。有一次，前秦的军队在与东晋作战的时候，苻坚派窦滔作为前锋攻打，但窦滔却大胆借故不从。苻坚暴跳如雷，都想杀了窦滔，但又实在舍不得他那一身绝世超群的武功。所以苻坚中和了一下，发配窦滔去了流沙边关，也就是今天的敦煌地区，不许家人相随。

若兰黯然神伤地送夫君离开。此后苦苦思念，做了一首又一首的情诗，织绣在锦缎上寄给夫君。而窦滔刚刚抵达流沙边关时，自然也是非常想念爱妻。但他毕竟长期被发配在此，虽然是获罪之人，但在流沙边关这种地方，他还是被当地的小政府视为重要的朝廷命官，得到优待，每日好饮食供养着，甚至有一次还给他送去了几个歌妓。

接下来的故事和古今所有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是相同的套路。若兰在家里苦苦思念丈夫，日日孤衾冷枕独守空房，窦滔在敦煌却喜欢上了一名叫赵阳台的歌妓。因为她的歌舞实在是勾魂摄魄，令人难以忘怀，于是留下了她在身边伺候。

当时皇帝苻坚正愁战事，因为前线传报“寇晋襄阳，虑有危逼”，他担心襄阳要塞会守不住，于是想起远在流沙边关的窦滔，急急把他召唤回来，命令他去镇守襄阳。于是窦滔带着歌妓赵阳台回京了。若兰千辛万苦终于盼回了丈夫，但盼回来的却不是夫妻团聚恩爱和谐，而是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的故事。可窦滔顾不上她伤心，急着纳了赵氏做妾。

若兰感到心凉万分。自从赵氏进门，丈夫对她就明显冷淡了，他过去最爱读她的诗，如今连她的诗都不能多留住丈夫片刻。赵氏夜夜霸着窦滔，若兰仍然如同丈夫没有回来的时候一般，夜夜独自流泪到天明。

回京不久，皇帝苻坚就下旨让窦滔准备行装，去镇守襄阳。苻坚家中如今一妻一妾，他不知道要带哪个同行。他一边感念妻子的贤惠和情意，一边又迷恋赵氏的嗓音和舞姿。不过，窦滔心里还是偏向自己的结发妻子更多一些，最后他决定携妻子同行。但他回家之后的数日里，从未念及若兰对他的苦苦思念，只顾日日流连新人之侧，让若兰凉透了心。当窦滔告诉她要带她一同赴任时，她还很伤心生气，于是愤愤地拒绝了丈夫。而窦滔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于是也生气妻子不识大体，因一个妾侍跟自己置气。于是一怒之下，他真的抛下了妻子，带着赵氏赴任去了，并且到了襄阳之后，也没有跟若兰通过一句书信。

丈夫走了，若兰的冲动劲儿也过去了，也不由得有些悔恨自己当初的负气作为。她长日无聊，无非整日喝茶作诗而已。一日，她独自把玩家中茶壶，注意到茶壶身上刻着五个字“可以清心也”。若兰留意到，这五个字不论从哪里开始读，都可以衔接成一句话。她大受启发，于是坐上织锦机，开始织就这幅令古今中外无数人拜服的璇玑图。

若兰想探测一下丈夫对自己是否还有情意，于是托人把璇玑图带给丈夫。捎带的人因为好奇，也想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但他看着那一行行、一列列美丽的文字时，却完全不知所以然。他一头雾水地询问若兰，若兰只是微笑着说，这是我家的文字，只有我家的人才能看懂。

半年之后，窦滔终于接到了这份心意。正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窦滔看懂了若兰的心意，看懂了妻子作这幅图时穿的每一针、引的每一线都包含着对自己浓浓的思念和情意。他不禁心生怜惜，悔恨自己的作为。于是，他一边马上派人打发赵阳台回扶风老家，一边备车辇接若兰来襄阳。自此夫妻恩爱如初，成就一段佳话。

琴清流楚激弦商秦曲发声悲摧藏音和咏思惟空堂心忧增慕怀惨伤仁

芳廊东步阶西游王姿淑窕窈伯邵南周风兴自后妃荒经离所怀叹嗟智

兰休桃林阴翳桑怀归思广河女卫郑楚樊厉节中闱淫遐旷路伤中情怀

凋翔飞燕巢双鸠土迤逶路遐志咏歌长叹不能奋飞妄清帏房君无家德

茂流泉情水激扬眷颀其人硕兴齐商双发歌我衮衣想华饰容朗镜明圣

熙长君思悲好仇旧蕤葳粲翠荣曜流华观冶容为谁感英曜珠光纷葩虞

阳愁叹发容摧伤乡悲情我感伤情徵宫羽同声相追所多思感谁为荣唐

春方殊离仁君荣身苦惟艰生患多殷忧缠情将如何钦苍誓穹终笃志贞

墙禽心滨均深身加怀忧是婴藻文繁虎龙宁自感思岑形荧城荣明庭妙

面伯改汉物日我愁思何漫漫荣曜华雕颀孜孜伤情幽未犹倾苟难闱显

殊在者之品润乎兼苦艰是丁丽状观饰容侧君在时岩在炎在不受乱华

意诚惑步育浸集悴我生何冤充颜曜绣衣梦想劳形峻慎盛戒义消作重

感故昵飘施愆殃少章时桑诗端无终始诗仁颜贞寒嵯深兴后姬源人荣

故遗亲飘生思愆精徽盛翳风比平始璇情贤丧物岁峨虑渐孽班祸谗章

新旧闻离天罪辜神恨昭感兴作苏心玑明别改知识深微至嬖女因奸臣

霜废远微地积何遐微业孟鹿丽氏诗图显行华终凋渊察大赵婕所佞贤

冰故离隔德怨因幽元倾宣鸣辞理兴义怨士容始松重远伐氏妤恃凶惟

齐君殊乔贵其备旷悼思伤怀日往感年衰念是旧愆涯祸用飞辞姿害圣

洁子我木平根尝远叹永感悲思忧远劳情谁为独居经在昭燕辇极我配

志惟同谁均难苦离戚戚情哀慕岁殊叹时贱女怀叹网防青实汉骄忠英

清新衾阴匀寻辛凤知我者谁世异浮奇倾鄙贱何如罗萌青生成盈贞皇

纯贞志一专所当麟沙流颓逝异浮沉华英翳曜潜阳林西昭景薄榆桑伦

望微精感通明神龙驰若然倏逝惟时年殊白日西移光滋愚谗漫顽凶匹

谁云浮寄身轻飞昭亏不盈无倏必盛有衰无日不陂流蒙谦退休孝慈离

思辉光饬粲殊文德离忠体一违心意志殊愤激何施电疑危远家和雍飘

想群离散妾孤遗怀仪容仰俯荣华丽饰身将与谁为逝容节敦贞淑思浮

怀悲哀声殊乖分圣赀何情忧感惟哀志节上通神祇推持所贞记自恭江

所春伤应翔雁归皇辞成者作体下遗葑菲采者无差生从是敬孝为基湘

亲刚柔有女为贱人房幽处己悯微身长路悲旷感生民梁山殊塞隔河津

——《织锦回文璇玑图》

《璇玑图》共八百四十一字，却能演化出无数种诗体，无数种读法。若有人想要读懂，纵使花上几年的时间日日参究，也不见得可以如愿。所以前文朱淑真说，自己得到父亲赠送的璇玑图后“坐卧观究”，方才“得悟璇玑之理”。实际上，这璇玑图可以正读、反读、起头读、退步读、逐步退一字读、倒数逐步退一字读、横读、斜读、四角读、中间辐射读、角读、相向读、相反读，可得五言、六言、七言诗四千二百零六首，其中又分为回文诗和交首诗，每得一首诗，均悱恻幽怨，一往情深，真情流露，令人为之动容。

这里选《璇玑图》中整理出来的诗数首，以感若兰的情意。

四言诗：

谗佞奸凶，害我忠贞；

祸因所恃，滋极骄盈。

这首诗谴责赵氏夺人夫君，坏人家庭，表达了她对赵氏的不满和愤恨。

五言诗：

寒岁识凋松，真物知终始。

颜衰改华容，仁贤别行士。

这首诗用论语中的“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一句比喻自己，表达了虽然夫君生气将自己抛下，自己也会对夫君矢志不移的情怀。想来窦滔读了一定会深深动容吧。

六言诗：

嗟叹怀所离径，遐旷路伤中情。

家无君房帏清，华饰容朗镜明。

葩纷光珠耀英，多思感谁为荣？

周风兴自后妃，楚樊厉节中闲。

长叹不能奋飞，双发歌我衮衣。

华观冶容为谁？宫羽同声相追。

这首诗表达了作者自己的悲伤，感叹自己在空寂的房帏中对镜梳妆，纵然有着“葩纷”、“耀英”的容颜，但韶光易逝，夫君不归，不知自己这如花的年华又“治容为谁？”表达了女子独守空房的哀怨。

七言诗：

苏作兴感昭恨神，辜罪天离间旧新。

霜冰斋洁志清纯，望谁思想怀所亲！

这首诗表达了作者自己被新人取代心中的悲伤之情，但即使悲伤，她仍然要对夫君坚贞不移，一片冰心。

而璇玑图的绝妙之处绝不是几篇文章或者数言数语可以说清楚的，连大才女朱淑真都要“坐卧参究”，才能“因悟璇玑之理”，其奇妙华美可见一斑。

不管怎样，朱淑真还在闺阁之中时，就参透了这无比玄妙的璇玑图并作得《璇玑图记》，可见她的才情真的可称卓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