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对改革全球贸易治理的政策

四、中国对改革WTO全球贸易治理的政策

(一)中国在WTO全球贸易治理中的地位及其演变

从1986年进行恢复中国GATT创始成员资格谈判开始到2001年中国加入WTO，中国共花费了15年时间才成为世界多边贸易体系的成员。2001年加入WTO是中国对国际组织和全球治理态度的一个重要分水岭。入世表明中国已经完全接受国际经济组织在世界经济事务中的重要地位，同时也为中国参与全球贸易治理提供了可能性和巨大的国际制度平台。

作为入世的一部分，中国在很多领域做出了重大和勇敢的承诺。作为一名新成员，鉴于参与WTO事务的经验、能力和人员都有限，中国忙于埋头履行入世承诺和进行相应的国内贸易体制的调整与改革，比如进口关税从入世时的15.6%降至9.7%，2001年制订新的反倾销、反补贴条例并于2004年进行修订，2004年修订《对外贸易法》等。作为一名发展中成员，中国的很多入世承诺达到甚至超过了发达成员在WTO中所承担的义务水平，如中国承诺不对农业进行补贴等，关税降至非常低的水平，非关税措施也很少。相对而言，中国在WTO中一直保持低姿态。中国认真履行了入世承诺，截至2008年，虽然受到的歧视性待遇依旧，但中国已全部履行了入世承诺。WTO总干事拉米给中国履行入世承诺的表现给予A+的评分。

1.认真参与多哈回合谈判

多哈回合谈判是中国以正式成员身份在多边贸易体制中参与的首次多边贸易谈判。中国的态度是认真积极的，并自始至终参与了全过程会议，单独或联合提出改革议案或建议。中国更多地作为一名多哈回合发展主题的支持者在发达成员和发展中成员间发挥协调和桥梁作用。坎昆会议上，中国作为20国集团的一员，与印度、巴西等一起成功抵制了发达成员偏离发展轨道、无视广大发展中成员利益的企图。

外界从不同角度来看待中国在WTO的角色与表现，有人认为作为一名2001年加入的新成员，中国在多哈回合最初几年更多作为旁观者出现，因为它仍在全面履行入世承诺。⁽⁴³⁾

鉴于中国经济总量和贸易规模巨大，发展态势乐观，要求中国在全球贸易治理中承担更大责任扮演更重要角色的呼声一直不断。特别在全球经济衰退中，中国似乎是唯一可能成为带领世界走出经济危机的救世主。中美(G2)共治世界成为全球媒体一时热炒的新话题。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在WTO中的角色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2008年7月，中国首次进入WTO谈判的核心圈，与WTO其他六个主要成员共同主导多哈回合谈判的进程。

2.高调应对国际金融和经济危机

中国在自身进出口贸易不断下滑的形势下，始终秉持开放的理念和自由贸易政策，高举反对保护主义大旗。温家宝总理在2009年达沃斯年会上发表演讲高调反对保护主义。胡锦涛主席在2010年20国集团伦敦峰会上指出，世界各国应共同反对任何形式的保护主义，维护开放自由的贸易投资环境。商务部部长陈德铭在伦敦金融峰会期间，专门举行了以“反对保护主义、共振世界经济”为主题的记者吹风会。中国政府还多次组织贸易投资促进团赴欧洲、美国等地，签下了数百亿美元的订单，这充分表明了中国政府以实际行动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的鲜明立场。⁽⁴⁴⁾在2010年全国人大记者招待会上，温家宝总理再次表达了他个人及中国政府坚定支持自由贸易、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和推动多哈回合谈判的立场。

妥善应对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的举措，进一步提升了中国在国际上的形象、话语权和地位，增强了中国的软实力。

3.积极参与WTO争端解决活动

积极参与WTO争端解决活动是中国参与并影响WTO全球贸易治理的另一种重要方式。入世初期，中国一开始还无法像欧美发达成员以及印度、巴西和南非等发展中成员一样自如地参加WTO的争端解决活动。但中国抱着认真学习和培养人才的态度，以第三方的身份参与争端解决机制。⁽⁴⁵⁾经过5年的学习准备，自2006年起，特别是在全球经济危机和贸易保护主义再度盛行的背景下，中国一跃成为WTO争端解决机制的主要成员，在案记录达到22次之多。2009年更是达到创纪录的9起，该年被称为WTO争端解决机制的“中国年”。⁽⁴⁶⁾通过WTO争端解决机制解决中国同WTO其他成员之间的贸易摩擦和冲突，表明了中国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的态度，也是中国重视利用多边手段解决贸易摩擦和推进国际贸易法治的体现。

4.严肃对待贸易政策审议

按规定，中国的经济贸易政策与实践在入世后前8年内每年须接受WTO包括总理事会在内的17个部门的年度审议，并在第10年内做出最终评审。中国并没有因受到歧视性待遇就消极对待，每年都严肃认真准备，把它当做诊断自身经济贸易政策的一种特殊机制，同时也是参与熟悉WTO内部治理程序与运行的难得机会。中国的努力受到了高调评价，欧盟代表表示:如果每个成员都能像中国这样做出如此大的努力，WTO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国际组织。⁽⁴⁷⁾

在接受审议的同时，中国还积极参加WTO正常的贸易政策审议。一方面，中国作为一名WTO的成员，可以参加贸易审议机构对其他任何成员的正常审议，就对方经济贸易政策和实践发表自己的看法，提出自己的疑问。另一方面，作为一个贸易大国，2004年进出口贸易总量进入世界第四位后，中国每隔两年接受一次审议，向贸易政策审议机构提交报告，与贸易政策审议机构准备的报告一起，作为接受其他成员评议和审查的基础。继2006年中国接受第一次政策审议后，2008年又顺利通过了第二次审议，中国国内的经济贸易治理政策和实践受到其他成员的广泛好评。

(二)面临的期待:中国在WTO全球贸易治理中的新角色

2007年，在中国入世6周年之际，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和贸易与可持续发展中心联合举办了“全球经济与贸易体制研讨会”。与会专家承认，随着中国更紧密地融入世界经济和国际贸易体制，人们的关注焦点已经从入世对中国经济社会的冲击和挑战，转向中国能在WTO中发挥什么样的作用，中国能为推动全球贸易治理和改革做何贡献。当时大多数专家认为，虽然世界的多极化和经济的多元化必将导致贸易决策的多元化，中国、印度和巴西这样的发展中成员能够在WTO中发挥更大的作用，但中国不会挑战美国和欧盟甚至印度和巴西等在多边贸易体制和多哈回合中的领导地位与作用，也无意在谈判中担当任何一个集团的领导者。作为一个多边贸易体制的积极支持者，至少在多哈回合中，中国更愿意成为发达成员和发展中成员之间的桥梁和纽带。3年过去了，而且这3年世界经济的变化比中国入世后的前6年大得多，中国自身的经济和贸易条件也大不一样。中国在2008年底已完全履行入世承诺，随着经济影响力的不断提高和全面融入全球贸易体制，中国自身经济增长和发展，需要以更全面的方式确保经济收益和解决未来的可持续发展问题，也需要更紧密更积极地参与WTO谈判。⁽⁴⁸⁾

中国应当在WTO全球贸易治理中担当何种角色?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全世界似乎正在期待与观望之中。显然，外界对中国的期望远远不限于仍旧是一个埋头履行义务的新成员，已经出现了要求中国成为领导或者至少是共同领导或者发展中成员的领导的呼声。⁽⁴⁹⁾他们认为中国应该在推动停滞的多哈回合中承担更大的责任，中国应该在国际经济组织和国际经济治理中发挥更突出的作用，中国有必要在未来谈判中采取更加积极和主动的立场，例如可以在服务业和农业上进一步开放市场。更有甚者认为，在当前多哈回合陷入停滞和“领导危机”时，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中国这样的新兴发展中国家为解决目前的僵局承担领导责任，中国应重新调整谈判优先目标，承担全球经济领导权。

中国在WTO全球贸易治理中的地位与角色，既与中国的经济和贸易实力有关，也与中国自身对WTO全球贸易治理的理解和期望有关，当然也会受到其他成员对中国的看法和期待的影响。全球经济衰退和陷入僵局的多哈回合真的为中国成为全球贸易治理的新领导者搭好了台阶吗?

(三)中国的抉择——共同领导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与外部世界联系的急剧增加，经济实力的快速增长，中国对外部世界的态度已经变得更为活跃、开放，中国不仅已经完成了从国际体系的抵制者到接受者再到维护者的成功转型，而且是多边主义的坚定支持者，在WTO、联合国和国际气候政策等方面，在塑造全球治理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中国多次表示，在一个复杂而相互依赖的世界里，任何国家或组织都无法独立解决所面对的全球性挑战，反之也无法在全球性问题面前独善其身。多边合作不仅是和平解决冲突的最佳方式，而且将成为迎接全球挑战的唯一有效的方式。⁽⁵⁰⁾在此次国际金融和经济危机中，中国不仅出席了所有全球层面的金融峰会，而且就改善国际金融治理和加强全球治理提出了系统完整的政策主张，呈现出国际体系改革者和国际规则制定者的新面貌。面对危机，中国充分运用其国内的体制优势，比其他主要经济体更快速地做出反应。中国的有效应对提高了它作为全球经济拯救者的角色，它所提出的关于改革国际经济秩序的设想也受到了更大关注。中国以有效措施和实际行动，帮助东亚国家走出危机，带领亚洲率先从经济危机中复苏，同时加快了世界经济重心向东方转移的步伐。

然而，中国仍然视自己为一个正在兴起中的大国而不是世界经济体系的领导者。尽管中国拥有重要的经济和政治影响力，但中国仍然存在许多发展中国家共有的难题。中国并不打算颠覆现有体制，而且对于未来的全球治理也没有完整清晰的规划。无论从量还是质来看，中国距离一个世界领导者的地位还有很长的路。从现实出发，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形势不同，没有任何一个大国——即使是美国，在经济危机后，有能力单独来维持多边贸易体制的正常运转。处于发展中的中国很显然也没有这个能力，从中国目前的总体发展战略和自身评估看，也没有这个意愿来承担领导WTO全球贸易治理的责任。此外，由于中国国民经济体系完备，工业农业服务业部门齐全，因此，它的经济贸易利益是全方位的，利益权衡会异常复杂。目前它既不愿也无法进入发达成员的行列，与每个发展中成员或每个集团也不只有或总有共同的利益。现实情况注定中国只能以一种建设性的态度，短期以产业利益为导向，中期定位自己在发展中世界，从WTO的新成员向共同领导者的角色转变。这种共同领导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第一，与印度、巴西、南非等发展中大国一起，共同带领发展中成员，包括最不发达成员，参与WTO事务。逐步改变发达成员和发展中成员这一对多边贸易体制的基本矛盾，寻求全球贸易治理中的力量对比平衡。在多哈回合面临领导危机关头，多哈回合的成功结束，所有成员的妥协以及主要发展中成员发挥的建设性领导作用可能比工业化国家自身发挥的作用更重要。可信而负责的发展中成员的领导将是结束当前多哈回合和未来谈判的关键。⁽⁵¹⁾

第二，与包括发达成员在内的其他WTO主要成员一起，以适当的方式(如G7)，在现有制度框架下，共同主导WTO的议程设定和谈判进程，共同促进WTO全球贸易治理在应对全球挑战方面做出新贡献。在一个多极化的世界里，特别是在目前形势下，主要的贸易实体(如美国、欧盟、中国、印度和巴西等)集体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并推进多哈回合早日完成，将是一个较为可行而明智的选择。

(四)中国改革WTO全球贸易治理的基本立场

WTO是管理全球贸易的唯一体制性安排，它的约束性为其成员参与并从全球贸易中获益提供了基本保证，这一点在当前危机时期再一次得到了验证。同时，危机应对过程表明WTO需要改革，以完善其规则和职能，扩大其对其他重要国际协调机制的影响力，确保在管理全球经济中承担更大的责任和发挥更大的作用。它的改革应有助于促进可持续发展;应在推进贸易自由化的同时，在贸易援助和贸易金融方面持续努力，以使发展中成员(特别是最不发达国家成员)能从全球化中获得真正的好处。⁽⁵²⁾

中国将继续与其他WTO成员携手共进，积极协调，把政治意愿转化为实际行动，锁定已取得的共识和成果，推动多哈回合早日结束并取得全面、均衡的结果，建立更加公平、开放的多边贸易体制，为危机下的全球经济扮演好“减震器”、“助推器”的角色。⁽⁵³⁾第一，坚决维护迄今取得的谈判成果。第二，不反对通过双边磋商增进相互了解，但必须坚持多边谈判这一原则。第三，坚持遵循先达成农业与非农模式的谈判顺序。第四，坚持谈判进展与谈判质量的统一，力求谈判结果平衡、合理。第五，坚持多哈回合的发展目标，解决发展中成员(特别是最不发达成员)的具体问题。⁽⁵⁴⁾

不管多哈回合是否能按照最新设想在2010年结束，我们都要未雨绸缪，为未来谈判议程做好准备。虽然未来议程的优先排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多哈回合“平衡而富有成果”的最终结果，但有可能包括农业、非农市场准入、服务业、贸易便利化，以及暂时被冻结的其他三项“新加坡议题”——贸易与投资、贸易与竞争政策以及政府采购的透明度、非关税措施、有关能源的补贴和市场准入、贸易和环境、气候变化、WTO规则等。未来谈判议程仍将面临和多哈回合一样在谈判模式和决策程序上的难题，因此都需要提前进行研究并尽可能拿出可行的应对和改革方案。

中国在全球贸易治理中共同领导作用的有效发挥，在很大程度上将依赖于国内经济和贸易治理的成功，加强国内贸易治理和相应的经济改革是根本。中国推行多边主义和参与全球贸易治理的能力还需要加强，加强培养能够在国际组织和国际非政府组织工作的高端人才，培育以非政府组织为主体的公民社会，建立和完善产、商、学和政府沟通协调机制。为了加强WTO的透明度、合法性和责任，国际上有学者、机构和部分WTO成员建议在WTO内设立类似国内或欧盟议会的机制。自2001年开始，欧洲议会和各国议会联盟已经多次组织重要的会议专门讨论国际贸易问题和评估WTO的工作与活动，尤其是在召开部长级会议的同时它们也会组织相关会议研究相关问题，影响很大。⁽⁵⁵⁾我国应该积极有效地参与这些活动，掌握情况，调整政策，以便于在WTO中发挥建设性的共同领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