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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沉默的螺旋”倒置的成因及影响

时间:2022-03-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本文以“PX项目事件”为例,试分析“沉默的螺旋”发生倒置的原因及对舆论引导的影响。在PX项目系列事件中,借助网络而随机组建的群体,成为舆论场建构的活跃主体,群体传播成为信息传播的主要渠道。I-crowd时代,网络群体传播的利与弊,在系列PX项目事件中得到较充分体现,舆论引导者和社会管理者必须重视这一种现象。
-时代“沉默的螺旋”倒置的成因及影响_以“项目事件”的舆论引导为例_创新社会治理:传播学的视角

【本文摘要】随着互联网普及,I-crowd时代来临。在以网络群体传播为主导的舆论场的建构中,诺尔-诺依曼提出的“沉默的螺旋”出现倒置,不是大众传媒及其舆论领袖传播的信息和观念让民众趋于认同或沉默,而是相反。这种倒置源于I-crowd时代网络群体传播与传统大众传播信息传播方式的不同、受众接受心理结构的不同。这种倒置给传统大众传媒的舆论引导提出巨大的挑战。面对这种挑战,诚信信息借助传统媒体和自媒体及时公开,应是I-crowd时代舆论引导的基本原则;传统大众传媒及专业知识群体、舆论领袖建构的舆论场,与自媒体及其传播主体建构的舆论场实现交互融合,应是I-crowd时代舆论引导的基本路径。

【关键词】I-crowd 沉默的螺旋 PX项目事件 舆论引导

德国女学者伊丽莎白·诺尔-诺依曼(Elisabeth Noelle-Neumann)在1974年发表的《舆论是我们的皮肤》一文中,首次提出“沉默的螺旋”理论。她通过实证研究发现,舆论的形成是大众传播、人际传播和人们对“意见气候”的认知心理三者相互作用的结果。经大众传媒强调提示的意见由于具有公开性和传播的广泛性,容易被当作“多数”或“优势”意见所认知。这种环境认知所带来的压力或威胁感,会引起人际传播中的“劣势意见的沉默”和“优势意见的大声疾呼”的螺旋式扩展过程,并导致社会生活中占压倒优势的“多数意见”形成舆论一律。在大众传播时代,“沉默的螺旋”理论为大众传媒引导舆论提供了理论指向,并有效地解释了大众传播和人际传播是如何引导舆论的。然而,随着传播技术的更新和传媒形态的更替,“沉默的螺旋”理论在I-crowd时代虽然仍能够解释舆论场的建构,却出现明显的倒置现象。本文以“PX项目事件”为例,试分析“沉默的螺旋”发生倒置的原因及对舆论引导的影响。

一、I-crowd时代群体传播的特点

本文中所提及的crowd系指“宽泛意义上的百姓,群众,尤指无主见的群体”。I-crowd即借助因特网得以动员、聚集的群体;I-crowd时代即网络群体传播时代。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33次统计报告表明,截至2013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达6.18亿,互联网普及率为45.8%。其中,手机网民规模达5亿,继续保持稳定增长。[2]互联网已成为现阶段中国“思想文化信息的集散地和社会舆论的放大器”。中国已经进入I-crowd时代,一个借助网络“人人都能发声,传播无处不在”的时代。网民经常借助网络或基于网络的自媒体聚集为针对特定事件集体发声的群体,其典型事例就是近年来屡屡发生的“PX项目事件”。在PX项目系列事件中,借助网络而随机组建的群体,成为舆论场建构的活跃主体,群体传播成为信息传播的主要渠道。这种以群体为主进行的非制度化、去中心化、缺乏管理主体的传播行为,具有开放性、自发性、平等性、交互性、信源不确定性及由此引发的集合行为等特点。网络群体传播之所以活跃,正因其传播主体的群体性——不被约束、自发、平等、匿名,而它的不足,也恰在于它的传播主体是无中心、无管理主体的群体,群体的盲从性、群体的感染性和暗示性可被利用。换言之,网络群体传播是柄双刃剑,扬其所长能实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用其所害则能颠倒黑白。

I-crowd时代,民众不再迷信政府、传媒机构的权威,而是注重自我感受,主张自身权利,不愿再当被动的“受众”,而是积极成为自媒体的参与者、表演者和主导者。碎片化阅读、选择性注意、协商式解读和从众心理是网民的普遍心态。对于网民来说,参与网络群体传播很多时候并没有明确的传播目标,甚至成为一种习惯。如微博,140个字信息含量相当有限,它更多传递的是一种情感和情绪,主张的是一种传播并获取信息的权利。用户使用微博,既是通过分享信息来进行社会交往的一种手段,更是展示自我、传达情感的需要。自媒体的跟帖、转发、评论等功能,使得经济学上的“长尾效应”在网络上得以实现,并形成一种独特的规模经济效应。在传播领域,它给舆论引导者的启示就是:群体传播时代,不能忽视数量众多的个体,多个微博用户的影响,有时会远远大于一个传统媒体,产生“1+1>2”的合力传播效果。[3]

I-crowd时代,网络群体传播与人际传播交织互动,是网络谣言得以产生并发挥影响力的重要原因。人际传播为信源不确定的群体传播确定了信源,让群体传播的信息附上了“某某说”的真实性。借助人际传播,网络群体传播的“意见领袖”效果增加。微博是人际传播和群体传播结合的典范,微博中的那些大V,往往有几十万、上百万粉丝,既可实现一对多也可进行一对一的传播。网络群体成员身份的匿名性带来信源的不确定性。针对特定事件借助网络而聚集的群体,通常是联系松散、自发形成的偶然群体,群体成员彼此大多互不相识,个人身份被群体淹没,又不受任何主体和机构管理,处于不受社会约束的匿名状态。在法不责众的集体无意识作用下,群体成员往往会不假思索、无所顾忌地传播信息,盲从信息,甚至做出种种冲动举动。这样,信源与信宿都具有不确定性,信息是谁发布的,向哪里流传,会引发什么样的效果,都是不确定的。这就为谣言、流言的滋生提供了天然的温床。从这一角度来看,网络群体传播是风险性最高的传播形态。

I-crowd时代,网络舆情的“群体极化”现象对社会舆论特别是主流舆论很容易造成扭曲甚至绑架。网络“群体极化现象”是美国当代哲学家、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教授凯斯·桑斯坦(Cass R.Sunstein)提出的。他认为,网络极化是指“团体成员一开始即有某些偏向,在商议后人们朝偏向的方向继续移动,最终形成极端的观点”。[4]群体极化现象存在于一切传播形式之中,使一种观点朝着更极端的方向转移,即保守的愈加保守、激进的愈加激进,在对主流舆论形成背离甚至破坏的同时,还有可能发展成人身攻击,甚至威胁到现实社会的正常秩序。网络及基于网络的自媒体为“群体极化”提供了便利,也为“沉默的螺旋”发生倒置提供了可能。

I-crowd时代,网络群体传播的利与弊,在系列PX项目事件中得到较充分体现,舆论引导者和社会管理者必须重视这一种现象。

二、“沉默的螺旋”发生倒置的成因

从2007年到2013年,PX项目事件屡屡发生,借助网络群体传播,建构了一种“PX项目魔咒”[5]。“魔咒”在厦门PX项目事件中得到初次建构并得到验证,被视为“草根舆论”的胜利。厦门民众借助短信、QQ、网络社区等自媒体聚集上街“散步”表达对PX项目的关注后不久,《厦门日报》曾以“答记者问”的形式刊登过辟谣的文章,然而,辟谣者的身份是厦门市环保局长和生产企业的总经理。厦门市科协和厦门日报社合编的市民科普读本《PX知多少》随《厦门日报》一起发到部分读者手中。厦门市委文明办、市科协等部门将之派发至市直机关各单位、全市各区、各大中小学校、各重要旅游景点、旅游酒店、各大公共场所和各交通口岸,首批印数近25万册。此行为被传统媒体批评为“不管其用意如何——是为了让公众更多了解PX知识,还是为PX项目最后通过制造舆论声势,都显得不太妥当”。[6]

同样,2009年7月,大连市环保局亦曾通过官方网站就大连福佳大化PX项目的环保安全做出说明,但信息无法得到关注和传播,消弭于无形。为何另一种声音得不到传播?厦门市绿十字环保志愿者中心负责人马天南后来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说:“民意太亢奋了,反对PX被视作英雄,支持PX则会被视为阶级敌人。”在“环境恶化、GDP主义、信任缺失、舆论监督”的大语境下,“PX项目魔咒”在随后的系列PX项目事件中变成民间“舆论一律”,少数理性的声音被斥责、被淹没,众声喧哗导致少数人沉默,甚至让传统大众传媒趋同或沉默。

此时,传播学上“沉默的螺旋”发生倒置,民众不再是趋于沉默的大多数;相反,专业人士、知情人士,面对众声喧哗、舆论一律,他们借助传统媒体传播的不同于“魔咒”的意见和观点被排斥、被指责,变成少数人而趋于沉默。在特定时间、特定场域、针对特定目标形成的群体,会表现出明显的从众心理,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Gustave Le Bon)称之为“群体精神统一性的心理学规律”。这种精神统一性的倾向,导致了一些重要后果,如教条主义、偏执、人多势众不可战胜的感觉,以及责任意识的放弃。用勒庞的话说:“群体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提供给他们的各种意见。想法和信念,他们或全盘接受,或者一概拒绝,将其视为绝对真理或绝对谬论。”[7]群体为反对PX项目,对支撑自己立场的言论肆意传播,甚至不惜添油加醋,而对不同于自己立场的意见,则视而不见,形成局部范围的舆论一律。这说明特定场合、针对特定事件而聚集的群体,缺乏理性、没有判断力和批判精神,极易受人暗示并轻信。

在这种倒置的“沉默的螺旋”影响下,公共空间中群体、媒体、政府、知识阶层之间理性交流互动的平台不复存在。面对由网络群体传播建构的汹涌的PX项目舆论及由此引发的集体行为,政府在“稳定高于一切”的思维下,迫于“群体权威”而妥协。传统媒体时代,“沉默的螺旋”之所以可能,在于社会精英借助大众媒体无远弗届的影响力,让大多数民众接受或默认媒体、意见领袖传播的观点,变成沉默的大多数。在I-crowd时代,网民狂欢、微力量聚变、网络暴力,已导致原先的知识阶层、可能知悉事情真相的群体变成沉默的少数。因为在这个舆论聚变的时刻,知悉真相、说出真理反而将被民众、网民指责或不为其所理解,甚至被民众视为与政府沆瀣一气、一丘之貉。自媒体舆论场倒逼传统媒体舆论场趋于沉默,群体心理及怨恨所指,让知识精英趋于沉默或不屑与之相辩论。

自媒体开放性、互动性、社交性、即时性等特点,决定了自媒体在整个社会舆论监督体系中有不可忽视的效用以及独特的优势,是有效的民意表达与动员机制。但人人借助自媒体谈环保,则既好又坏。好表现在民众的环保意识增强,参与性高;坏是人人参与环保,环保变成工具,甚至变成地方主义和民粹主义。诚然,群体认同是执政合法性的来源之一,但群体作为一种政治合法性的来源,早在古希腊时代,亚里士多德就指出过它走向独裁的危险。这种独裁是个人独裁的反面,往往以民粹主义的形式出现。在所有有关PX项目群体性事件中,自媒体均发挥民意动员和组织作用,最终汇成一种“宁要环保不要发展”的强势舆论。这种舆论认为:无论不可抗力带来的事故概率有多么小,如果发生后意味着巨大代价,那都是不可容忍的。而学界和化工业界、环保部门、地方政府,他们只能用“可控、有效、有限”的科学话语体系来进行反驳。[8]

追求“零风险”的PX项目反对者,以通俗简短、标语口号式的话语传播,极易获得民众的支持并吻合群体的心理期待,也更易在自媒体上传播;而追求“风险控制”的科学话语体系,主要在传统媒体、专业网站、高端评论网站传播,几乎没有在自媒体上传播的空间,难以引发民众的共鸣,且如果在这种空间传播,也就降低了它的权威性和可信性。两种话语体系存在着难以对接的逻辑断层,最终导致科学话语体系、专业理性意见在环保风险主义的主宰下,趋于沉默,倒置的“沉默的螺旋”出现。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里指出,“说理与论证战胜不了一些词语和套话”,并不全是宣传者的过错,因为这些东西是“和群体一起隆重上市的”。[9]在观念简单化效应的作用下,凡是抱着怀疑的精神、相信在政治和社会问题上极不易发现“确定性真理”的人,尤其是一个习惯于用推理和讨论的方式说明问题的人,在群体中是没有地位的;当面对激愤的群情时,他尤其会生出苍白无力的感觉,因为他意识到他要与之作对的,不仅仅是一种错误的行为,还有“多数的力量”,还有贯彻这种行为时的偏执态度。我们更能理解,所谓专业精英,不管其智力多么高强,他陈明利害得失的理性努力,面对被空洞的观念冲昏了头脑的群体,反而会感觉自己十分迂腐与无聊。更为可悲的是,面对群体的荒谬与狂热,明智之士更有可能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努力,而是同群体一起陷入其中,事后又惊叹于自己连常识都已忘却的愚蠢。

社会学家埃里希·弗洛姆(Erich Fromm)曾在《对自由的恐惧》一书中,从个人在社会共同体中的边缘化或受其排挤而导致的内心焦虑出发,对这种放弃独立判断能力的过程做出分析,他所说的人们情愿“逃避自由”的原因,便包括着在这种内心焦虑的压力下,人们会情不自禁放弃个人立场的倾向[10],因为正如勒庞的解释所表明的,怀疑造成的不明确性,不但不会让群众喜欢,而且有可能使他们生出足以致人死命的愤怒[11]。而网络群体传播本质上就是去中心化、去权威化的传播,它消除了传播的权力中心,消除了传受双方的阶级差异,让大众能够平等地参与到传播过程中来。在有关PX项目信息扩散过程中,“沉默的螺旋”之所以倒置,在于舆论聚集载体发生变化。互联网和移动网时代,短信、QQ群、微博、网络社区等自媒体的传播方式迥异于传统媒体一对多的传播,是一种无核裂变的方式(N TO N+N)。其传播速度是几何级的,远高于之前任何一种媒介形态,其扩散速度也高于其他媒介形态。借助自媒体的互动性和社交性,舆论的关注对象很容易聚焦,舆论聚焦后如缺乏理性引导就很容易发生聚变。而一旦发生聚变,政府真实信息的披露,将不被舆论接受,更多是拒斥。即便是独立第三方的意见、知识阶层理性的声音,也因“此前一直蒙在鼓里”的第一印象而不予接受。

与此同时,民众基于过往的经验,不信任现有的环境评估和信息公开制度、公信力缺失的地方政府,于是通过自媒体来组织民间抗议活动。这时,群体文化与心理机制在“沉默的螺旋”倒置过程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选择性接受理论”在有关PX项目的信息接受过程中得到验证。根据“选择性接受理论”,民众总是根据自己的心理预期来接收处理信息,与既有认知结构不符的信息要么被忽视,要么被过滤或被遗忘。在PX项目事件中,PX对环境与身体的“致命危害”,借助有关专家的“权威”言论被广泛传播,成为民众的心理认知并借助自媒体转化为群体性心理认知,经厦门PX项目事件以及后续的PX项目事件不断强化,最终酝酿成大规模群体的风险。当观念通过不同的方式终于深入到群体的头脑之中并且产生系列效果时,和它对抗几乎是徒劳的。这正是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一书中提醒的注意大规模群体的风险:“群体就像古代神话中的斯芬克司,必须对它的心理学问题给出一个答案,不然我们就会被它毁掉。”[12]

面对网络群体建构的倒置的“沉默的螺旋”,传统主流媒体及知识精英试图借助自己建构的舆论场予以影响。2011年9月13日,著名媒体人周瑞金在共识网发表评论《被妖魔化的PX项目》,冷静理性分析PX项目的必要性、可能存在的危害性,日常生活中哪些东西会用到PX;用国外有关PX危险性的界定和PX项目选址的数据,对“PX项目魔咒”的科学性提出质疑。2011年9月15日,《人民日报》发表求证报道《PX项目风险有多大》,探寻喧哗背后的真相。该报记者带着“要距离城市100公里吗、PX到底有多‘毒’、产生的有害物质能否处理、如何防范意外”四个疑问,采访石化、纺织行业、高校、环保部以及专业咨询机构的有关专家,对这四个疑问一一释疑,均否定支撑“PX项目魔咒”的流行言论。[13]2011年11月10日,《南方周末》刊发文章《谁制造了PX全民敏感词?》。该报联合腾讯、新浪、搜狐发起万人PX认知调研活动,同时派遣记者辗转多地,遍访专家,探究曾经的PX事件风暴眼,制作一份民间版“PX体检报告”。调查发现,逾四成网民认为PX是“剧毒、高致癌物”,认为PX是“低毒,与汽油同一级别”的比例不足一成。文章对“PX项目魔咒”的传播提出质疑:“为什么一个四年前关于PX的论说会屡次被放大,为什么科学的声音会淹没于漫天流言之中,在中国石化产业高速发展之下,无论政府、企业还是公众,都还没有做好和谐共生的准备,而PX只是公众化工恐惧的一个出口。”[14]

然而,周瑞金的文章很少进入社交论坛和其他网络自媒体,仅有少数新闻网站和传统媒体转载评论。《人民日报》的求证文章、《南方周末》的调查文章,尽管被各大网站转载,但却很少能进入自媒体传播领域或在自媒体领域传播不畅,无法对基于自媒体而形成的民间舆论产生引导作用。这从宁波镇海PX项目事件、西安咸阳PX项目风波和昆明PX项目事件,自媒体、民间团体继续传播“PX项目魔咒”可以看出。民众依然故我,相信早已简化的“PX项目魔咒”,借助自媒体串联抵制。这说明,除环保主义话语体系与专业科学话语体系无法对接以外,传统媒体的解释性、阐释性长文章,不适合自媒体时代信息碎片化、瞬时阅读的传播,其舆论引导力遭遇挑战。

三、倒置的“沉默的螺旋”挑战舆论引导

在I-crowd时代,“沉默的螺旋”发生倒置,给舆论引导提出极大挑战。大众传播时代,媒体掌控者和知识精英可以借助大众传播,将有关公共问题的事实信息与观念信息,传播给公众;借助不断重复、覆盖所有媒体来让公众认知某种事实和观念。因为“传媒的宣布作用,传媒授予人们以言辞、表达方式,从而人们能借此捍卫自己的立场。如果人们为他们的观点找不到一些广为流传的、经常被提到的说法,他们就会陷入沉默,会‘缄口不言’”。[15]这是大众传播时代,舆论引导过程中经常出现的现象,并得以解释舆论为何可以引导。但是在I-crowd时代,信源多元化、人皆为媒体。舆论场不再是唯一,最起码出现两个舆论场,一个是自媒体及其使用者建构的舆论场;一个是大众传媒及其受众建构的舆论场。这两个舆论场对I-crowd的影响显著不同,在对传统大众传媒及政府信任缺失成为群体心理结构后,自媒体舆论场对I-crowd的影响超过大众传媒舆论场,甚至让大众传媒舆论场自话自说,影响不到自媒体舆论场中的I-crowd,或者认同自媒体舆论场所持的观点,或者趋于沉默。

当然,这两个舆论场之间并非毫不相关。当公共事件处于舆论认知初期,传统媒体的事实信息和观点信息很容易进入自媒体舆论场,因为大众传媒易于获取信息和观点,自媒体缺少相关渠道。自媒体舆论场获取相关事实和观点后,就事论事展开信息的传播与讨论,在群体针对某事的焦虑和基于过往经验形成的认知心理结构的双重作用下,很快发酵,信息和观点的传播出现片面化、单一化、同一化趋势,形成群体认知。在社会公共事件爆发时期,官方企图借助传统媒体澄清并解释事实、传播各种有关事实的看法与观点,企图引导民众理性看待这一公共事件,即便事实是真实的、观点是权威可靠的,在传统媒体建构的舆论场中甚至成为主流共识,但这时两个舆论场开始相互排斥,传统舆论场的正面事实与观点很难进入自媒体舆论场,负面信息则很容易进入。企图借助传统媒体舆论场引导自媒体舆论场几乎不可能实现。而面对自媒体舆论场对传统媒体舆论场意见领袖的群体攻击,自媒体舆论场传播的单一、片面,甚至荒谬的信息,传统媒体舆论场中的知识精英反而无言以对,或不屑于与之辩论,趋于沉默。非理性最终战胜理性,主导“沉默的螺旋”。所以,每每有PX项目落地的信息公布后,自媒体舆论场马上启动,有关PX项目危害的信息即大行其道,舆论指向高度一致拒斥PX项目,这正是PX项目事件频频发生的原因。而传统媒体舆论场被动应对,继续做解释工作、引用权威人士言论来说服。但这些信息在传播过程中,几乎自动被自媒体舆论场的I-crowd过滤在外,很少能进入其舆论场,即便进入也很难成为主导意见,左右不了舆论聚焦的指向。

导致传统媒体对自媒体舆论引导失效的原因是什么呢?首先,民众对企业社会责任承担、政府环境评估、建设方案审批的不信任,总担心权力与商业资本勾结侵害他们的生存环境。而现实中偶尔发生的这类事故和行为更进一步强化了民众的这种担心。其次,民众对某些公共事件的集体焦虑的非理性表达,超过对公共事件的理性思考与关注。如出于对公共安全的担心、对PX化工项目的危险性的顾虑、对环境保护的关注,民众对可能引发环境污染、造成公共安全事故的石化项目,总是把可能的危险视作必然的危险。再次,自媒体传播的内容由于受到时空限制,通常通俗短小碎片化,内容标签化、口号化、情感化。如微博限制在140字以内,微信、短信、QQ群转发的内容都是口语化的信息。相反,传统媒体传播的内容相对自媒体来说,为保证内容的权威性,对某些公共事件的解释必须引经据典、遵循论述逻辑,内容冗长、专业术语繁多。这就导致此类信息难以进入自媒体传播的舆论场,其所期待的引导舆论的作用自然难以发挥。最后,舆情悖逆式宣泄和破坏式宣泄的非理性倾向,给舆论引导带来了破坏性效应。悖逆式宣泄是指由于对社会不满情绪导致的一些思维与表达方式的悖逆,是以反传统、反主流、反权威的价值立场示人,对政府政策、官方言论、主流观点、社会精英、富裕人群统统持怀疑态度和排斥心理。[16]而破坏式宣泄是指用带有暴力特征的方式来排泄心中的不满情绪。其典型表现是在网上发表具有攻击性、煽动性和侮辱性的言论,造成被攻击对象的人身、名誉、财产等权益的损害。

以上四点或许能说明,为什么自2007年厦门PX项目事件发生以来,尽管传统媒体及其网站不断向民众普及有关PX项目的基本知识,但每有PX项目建设选址某地时,总会引发民众关注抗议,而且自媒体舆论场传播的内容与厦门PX项目事件时传播的内容基本一致。“PX项目魔咒”持续蔓延表明,大众传媒这些年来针对PX项目传播的信息几乎没法进入自媒体舆论场发挥引领作用,社会对PX项目的认知出现显著的“共识断裂”。造成这种“共识断裂”的原因恰恰在于两个舆论场的对立而不是共融。传统媒体目的在于塑造社会认同与生产一致舆论,是中心化的传播,是信息的辐射。群体传播则强调内容的多样性、冲突性和戏剧性,是去中心与分散化的传播,是信息的传递与分享。传统媒体通常以告知、宣传、鼓动的形式,用不容置疑、居高临下的语态来叙事,这种多年不变的新闻报道方式在网络群体传播时代无疑会受到质疑、挑战和反抗。大众传播与群体传播,由于传播主体截然不同,传播立场、传播内容、传播风格势必大相径庭,差异甚至对立是自然的事情。时政新闻作为大众传播中的核心节目形态,在大众传播时代具有绝对的权威性,而要在群体传播时代保持这种权威性,不仅需要新的形式、新的技巧,更需要新的理念和胆识。

四、I-crowd时代舆论如何引导

系列“PX项目事件”表明,我国各级政府公信力正面临挑战,表现为每有事件发生,民众就会质疑政府的应对方式和诚意,官方发布、传统媒体传播的信息的权威性也受到质疑,民间舆论一边倒,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个别地方的事件还出现了管治危机。如果政府就涉及民众切身利益的事项进行决策,却不让公众参与、不公开相关信息,显然无法树立自己的公信力。而在民众质疑之后,才欲说还休地借助传统媒体及官方网站披露有关信息,这时政府就很容易陷入舆论学上的“塔西佗陷阱”,即当政府部门失去公信力时,无论说真话还是假话,做好事还是坏事,都会被认为是说假话、做坏事。这一定律在近年来发生的PX项目事件中得到充分证明。

当前,社会网络舆论事件频发,已成为民意聚散的重要平台和渠道。这意味着自媒体时代,“塔西佗陷阱”正随着传播方式的变迁,成为社会管理需要频繁应对的挑战。互联网和移动网已彻底改变信息传播的社会状态,自媒体异军突起、网络群体传播成为常态,如果有关部门遇“事”不能及时给出事态真相,人们就会寻找信息。民间自发解释信息就会涌现,不仅鱼龙混杂,各种谣言还可能引发社会混乱,政府公信力随之进一步失落。然而,“塔西佗陷阱”有可能因漠视民意、信息淤塞而急速放大,也会在及时合理的应对中逐渐消弭。中共十八大提出的保障人民群众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正是网络语境中社会管理的一项指导原则。社会信任缺失,质疑成心态惯性,要走出信息公开问题的“塔西佗陷阱”,就必须走“诚信信息及时公开”的道路,这也是舆论引导应走的道路。

面对I-crowd时代的“群体权威”,政府需要建立有效的沟通协商机制,从而防止群体规模膨胀到一切由民意决定。显然,传统的沟通交流方式,如座谈会、听证会和咨询会不足以应对这些挑战。要改变民众现有PX项目认知结构,需加大有关PX项目的全面信息传播量,传播更加权威的信息,不仅借助传统媒体也依靠自媒体,将真实全面的信息传播给民众,重构民众对PX项目的群体心理认知。解铃还须系铃人。政府应认识到,自媒体既是引发问题的一部分,也是解决方案的一部分。在所有“PX项目事件”中,民众先在互联网、移动网上聚集,然后才走上街头。同时,自媒体也有助于减少政府、企业与民众之间的心理和权力差距,有效地不让民众动员起来。借助自媒体实现的群体互动不可忽视,因为自媒体就像是预兆暴风雨的乌云,如果发现得早,应可以在民间舆论聚变前,找到平等、理性交流渠道予以引导的。

I-crowd时代,政府和企业组织应强化它们对网络群体传播特性的认知,学会并充分利用微博、博客、应用程序和短信等自媒体与民众交流,并通过这些渠道传播信息。主流及传统媒体要改进自己的发声方式,有效处理好与新媒体的关系,善于以成熟的姿态应对舆情把关和理性引导。主流媒体要承担其应有责任,做好正面引导工作,不能因被质疑有“炒作之嫌”就失声退场;要在主流媒体与自媒体之间建立起一种兼容互通、指导共进而不是排斥诋毁的关系。换言之,传统媒体及专业知识群体、意见领袖建构的舆论场,必须与自媒体建构的舆论场实现交互融合,才可能实现对I-crowd时代舆论的引导。

网络群体传播在推动着社会民主化进程的同时,也给社会管理带来新挑战。对这种新现象、新特征、新趋势所预示的新时代,尤其是由此给社会各方面带来的影响,既值得社会各界关注和欢呼,又需要警惕和理性,创新对网络虚拟社会的管理尤为必要。与此同时,I-crowd时代出现“沉默的螺旋”倒置的情况说明,大众传播时代通过实证总结归纳的传播理论及相关话语,如“沉默的螺旋”理论、“知识沟”理论、传播效果理论等,有必要予以重新检视,需要业界和学界根据媒介与社会演进的最新变化,对大众传播时代诞生的传播理论及话语予以补充完善,创新传播理论与话语,以指导舆论引导。

【注释】

[1]本文原刊登在《新闻与传播研究》2014年第2期上,是中国传媒大学2012年科研培育项目“自媒体生态下社会传播创新社会管理的作用与机制研究”的阶段性成果之一。在此表示感谢。

[2]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4年年1月,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401/P020140116395418429515.pdf,2014年1月21日。

[3]隋岩、曹飞:《论群体传播时代的莅临》,《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5期,第145页。

[4][美]凯斯·桑斯坦:《网络共和国》,黄维民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50页。

[5]指在PX项目事件中,厦门大学赵玉芬院士和袁东星教授关于PX对环境与身体的“致命危害”的言论,借助她们的“权威”身份被广泛传播,成为民众的心理认知并借助自媒体转化为群体性心理认知。此“魔咒”在大连、宁波、咸阳、昆明、彭州等地成为民众反对PX项目的一致理由并奏效。

[6]殷国安:《请把赵玉芬的建议也印刷派发》,《中国青年报》,2007年6月19日。

[7][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冯克利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第36页。

[8]王家俊:《PX为什么“越来越危险”》,《凤凰周刊》,2012年第32期,第24页。

[9][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冯克利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第83页。

[10][美]埃里克·弗洛姆:《对自由的恐惧》,许和平、朱士群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129页。

[11][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冯克利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第33页。

[12][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冯克利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第82页。

[13]武卫政、潘俊强、王金海:《PX项目风险有多大——探寻喧哗》,《人民日报》,2011年9月15日。

[14]彭利国:《谁制造了PX全民敏感词?》,《南方周末》,2011年11月10日。

[15][德]伊丽莎白·诺尔-诺依曼:《沉默的螺旋》,董璐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79页。

[16]彭利国:《谁制造了PX全民敏感词?》,《南方周末》,2011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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