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口学院”的弯道超车

乔恩·巴卡尔（Jon Bacal）是明尼阿波利斯市的一位教育创业者，他成立了“风口学院”（Venture Academy），专门面向极端贫困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学生。在一次头脑风暴中，我们探讨了创业精神在教育中扮演的角色，紧接着说到了如果学校愿意忽略“大学备考”这件事，孩子们能从中获得怎样的好处。随即，我们便想出许多孩子非常喜欢的，能发展成为有趣事业的沉浸式学习体验，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们问我，视频制作、社交媒体优化、3D建模、数据分析、算法结构、设计思维、平面设计、文案撰写，以及计算机编程等职位，大概给年轻人开多少工资。我估算，拥有上述能力的年轻人工资至少是最低收入的两倍。乔恩说道：“那可比我们这里的家长赚得多。”高中生拼命学习那些能让他们考上大学的知识，就为了花上整整4年的时间和十几万美元的巨款换回一张大学文凭。而这张大学文凭仅仅是有可能帮他们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其他什么都保证不了。多么讽刺！考试成绩普遍偏低的学校大都在成绩好的学校后面紧追猛赶，却想不到用创新的思路去弯道超车。

乔恩组织了一次晚餐聚会，有十几位在明尼苏达州教育界影响力较大的领导者前来参加。讨论一度达到了火光四射、针锋相对的状态。其中一人为内容知识的重要性进行了言辞激烈的辩护。这位化学工程师出身的领导坚定地认为：“每一个人都必须将元素周期表背下来。”然而，除了他之外，餐桌边没有一个人在高中化学课之外用到过与元素周期表相关的知识。几分钟之后，这位化学家礼貌地起身告别，提前离开。就在那一天，大卫·布鲁克斯（David Brooks）在《纽约时报》的专栏上发表了《为孩子重塑教育》的书评。文章开头是这样说的：“我的许多朋友最近都迷上了《为孩子重塑教育》这部纪录片，我看了一遍，当时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但布鲁克斯关注的问题主要是他们仍认为通往高等技能的道路需要多年的“事实基础积累。必须要知道中子是什么，基因是什么，必须要知道美国内战发生在进步时代之前”。但有多少成年人能讲清楚什么是中子，什么是基因，什么是进步时代吗？敢问正在阅读本书的读者，你们能吗？一眼扫过的内容，并不等于这段内容就能存留在脑海中。

如今，学校里讲授的内容像野草一样肆无忌惮、越长越多。究其根源，大学先修课程是罪魁祸首。学生们的学习任务越来越繁重，需要掌握的知识量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很容易认为孩子们学到的知识比以前要多。但是，请看看劳伦斯维尔中学（Lawrenceville Academy）的例子。这所高中是全美顶尖的精英私立学校之一，学校的录取比例可谓千里挑一，学费极高（住校生一年的学费高达61 240美元）。学校优秀的教师团队培养出了全美最杰出的学生，许多人都升入了美国最精英的大学。几年前，劳伦斯维尔中学进行了一项实验（强烈建议所有的学校都效仿一遍）。暑假结束后，学生于9月份重返校园时，学校会要求他们重新做一遍3个月之前的那份期末考试试卷。为了确保实验结果的准确性，教师们将那些只需要机械式记忆的低水平内容从考卷中删除了，他们根本不指望学生过完暑假还能回忆起这些内容。在这次只针对关键概念进行的重复考试中，学生的平均成绩从B+降到了F。这项实验劳伦斯维尔中学连续进行了两年，许多学生都参与其中，考试内容横跨多个科目。结果表明，没有一个人能记住学校期望他们掌握的全部关键概念。这就引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全美国成绩最拔尖的学生是不是真的在学习？学校之所以不愿对学生真正记在脑海中的知识进行测试，是不是因为怕事后发现，原来学生什么都没记住？

给某人讲授某个科目的知识，和帮助某人学着像行业专家一样思考，两者间有着很大的区别。对这种区别进行分辨非常重要。我们的孩子是应该去研究历史事实信息，还是应该学着像历史学家一样思考？是应该背诵科学概念，还是学着像科学家一样思考？是回答关于一首诗的选择题，还是应该学着像文学评论家一样思考？是应该埋头于数学题海战术，还是学着像富有创造力的数学家一样思考？每一所学校都宣称在教育学生如何思考，但它们真的做到了吗？在这个随时随地都能查阅到海量信息内容的时代，我们的学校究竟应该将教育重点落在哪里？

说句题外话，我也是维多利亚时代文学的粉丝。每逢遇到和我一样喜爱文学名著的孩子，我都会给予热情的鼓励。问题在于，我们该如何激发出孩子们身上的这种热情？是应该要求学生阅读名著，然后暗自祈祷会有某个孩子在这个过程中激情迸发吗？是应该要求青春期少年去阅读《李尔王》，然后盼着他们爱上莎士比亚的话剧脚本吗？还是应该以孩子们感兴趣的语言内容为基础，而无论他们看到的是《哈利·波特》、打油诗、说唱音乐、《呼啸山庄》，还是一份宣传手册的制作说明等，都要培养出他们内心对语言美的热爱？并从这里开始，陪伴着我们未来的文学家一步步成长。

一个领域的专家可以对学生的作文、话剧、科学实验或创业项目进行评估，他们能给出富有建设性的批评与反馈，也能给出基于直接证据的评估意见。而标准化考试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评估方式。标准化考试针对的是世界各地的大批量人群，将每一位学生的成绩拿来进行排名，精确到百分位。这些标准化考试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得出一个考试成绩的钟形曲线，或称标准化曲线，只有曲线左右两边的很少一部分测试人群能拿到特别高或特别低的分数。绝大多数人都处于不上不下的中间地带。为了实现廉价的机考打分，选择题就成了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标准化考试能对学生的低水平阅读和数学能力进行评估，帮助确保孩子们“学会如何学习”。但一波接一波的考试并不能让孩子们从中锻炼出诸如创造力、沟通、批判性分析、协作、领导力、毅力和创业精神等更加高等的竞争力。我们没办法将某人的领导力水平精确定位在93.7%，也不可能给某人的毅力打出742分，然后给另一个人的毅力打出515分。如果执意要尝试，随他们的便。但这帮官僚不可能告诉你，凤凰城一个学区的创造力平均分数处在35.6%的百分位水平，代顿市学区则处在54.2%的百分位水平，这根本做不到。

如今美国教育背后的驱动力，是哪些内容比较容易进行测试，而非哪些东西有很高的重要性，值得去学习。针对事实内容和低水平运算过程进行测试，是很轻松就能实现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孩子成天在学习这些东西的原因。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个笑话：一位醉汉在路灯下找车钥匙。路人甲经过，想要帮忙，便问道：“你觉得自己把钥匙丢在哪里了？”醉汉答道：“往回走几个街区的位置吧。”“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找钥匙呢？”“因为这儿亮呀。”很显然，这个醉汉是在浪费时间，但是我们的学生呢？下次再听到教育官员说“我们必须要能够对其进行衡量和测评”时，不妨想一想路灯下的醉汉。“必须要能够进行衡量和测评”，这句话对孩子的未来会造成数不尽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