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系统中功能的组成

由于传达方式的不同，可能出现不同的符号功能。不同的符号系统具有不同的传达方式，所以，也就会具有不同的符号功能。于是，能见到只存在单一功能的精神文化系统，它们不是实用功能，就是美学功能，两者处于相互排斥状态，这种符号系统就是科学系统或艺术系统。也能见到同时存在实用功能与美学功能的文化系统，并且该两功能还处于兼容并蓄，并且相得益彰的状态，物质文化系统就是这种符号系统。

1.功能处于互斥的精神文化

(1) 科学系统　综上所述，可知在各类科学系统中所极力追求的根本目标，就是为了揭示不因人的感情或意志为转移的，外部客观世界真理的准确性、唯一性。所以，从符号学的角度而言，科学的符号系统中所追求的就是信息(真理)一义性的理想传达。而符号的美学功能就必然地出现因个人情感为转移的情感内涵，也就必然出现内涵诠释的多义性，而破坏了科学系统真理的唯一性。所以，科学系统必然会努力地追求符号的实用功能，而千方百计地排斥美学功能的存在。而当一个科学系统达到了充分成熟、完善时，那么它的编码规则也就达到了充分的严密性与完备性，仅剩下了实用功能，而不再有任何的美学功能，如牛顿力学。

尽管理想的传达是任何科学系统所孜孜以求的，但是一个现实的、仍在继续发展途中的科学系统，往往仍然会不可避免地存在符号规则的不甚严密、不甚完备的现象，再者在任何的传达系统中，只要有人的直接参与或介入，就会因人的因素而带来不稳定性，也将难免使传达偏离这种理想境界，难以实现理想的传达。因而在信文编码中或多或少地留有暧昧性，在信文解码中尚须借助于信文的语境，按各位科学家个人的理解提出某种尚需证实的假说。这种假说就是科学家依赖于个人的自由联想或主观心理认知这种情感因素，依循信文的语境所作出的诠释。所以，还一定程度地存在多义性，也就一定程度地存在美学功能。然而，在科学系统中符号的功能如图2-20所示，犹如一架在实用功能一侧高翘着的跷跷板。凡实用功能的增长必然会抑制美学功能的出现，反之美学功能的增长必然在相应程度上影响到实用功能的实现，必然是此起彼伏的。而美学功能必然与科学系统所孜孜以求的目标背道而驰。

总之，任何一个科学的符号系统，其根本目标是极力追求实用功能排他的存在，但是一个现实的科学系统，由于发展程度的不同，在主要地具有实用功能的同时，往往也在一定程度上还存在美学功能。

图2-20　科学系统中的符号功能

(2) 艺术系统　尽管在艺术中看似也在“传达”着些什么，但是艺术家的艺术创作，其根本目的不是为了信息的忠实传达，而只是为了让各位受众能在艺术作品中进行情感内涵的诠释，即内涵的再创造，并在这种再创造中获取审美的欢愉。实用功能，绝不是艺术创作的目的，只有美学功能才是艺术创作目的之所在，才是艺术系统的主要功能。所以，艺术发展到极致的程度，就形成了“纯艺术”，如20世纪初出现的、前卫的抽象艺术，就基本上属于这种“纯艺术”。在前卫艺术中，干脆排除了传统艺术中曾有过的一切理性内容，也就是排除了字面上或画面上所讲述、所描绘的情节与内容，所讲述、所描绘的对象或事实，留给了各位受众进行情感内涵诠释的高度自由。受众们凡有所“读得”，当然根本不是艺术家所传达的信息，而只是受众们对情感内涵各自为政的主观再创造。所以，在“纯艺术”中就只剩下美学功能。

正因为情感内涵是各位受众的基于个人的自由联想或主观心理认知的诠释，所以，即使对同一个作品，每位受众几乎不可能取得与他人，乃至与艺术家本人完全相同的情感内涵，“读得”完全相同的意义。所以，这种诠释不仅因受众的不同而不同，还因受众所处心理状态的不同而不同，是千人千面的。据说失去了这种千人千面诠释的多样性，艺术也就失去了它魅力之所在。所以，从消极的角度而言，艺术的所谓的“传达”，不言而喻只是根本无法称为传达的，只是貌似“传达”罢了。艺术所谓的符号系统，也还只是尚未形成系统的所谓“系统”罢了。但从积极的角度而言，艺术家就是刻意地避免使系统沦为一义性理性内容的传达，而剥夺了广大受众获得千人千面的情感内涵诠释的审美欢愉，所以，避免将它“说白了”，这是艺术家在艺术作品中的刻意之所为。

但是，任何一个现实的艺术系统，仍然会不可避免地还或多或少地存在既有的一些编码规则，但为了留给受众以自由诠释的余地，不得不刻意地隐去部分规则。如唐诗中之所以大量用典，而不按字面上的直述，就是为了留给读者以自由诠释的丰富空间，让读者能更自由地进行情感内涵诠释，并在其中更多地获取审美再创造的欢愉。所以用典可说是诗的生命力之所在。但是当一个典故被多次反复在同一语境中使用后，就开始被准编码化，乃至成为诗的新的编码规则。这样就一定程度地出现了传达的实用功能，而在信文中抑制了内涵诠释的多义性，从而也一定程度地丧失了诗的魅力。也就不得不推出未曾被使用的崭新的典故。这就是艺术的追求，也是艺术的现实。所以，在艺术系统中符号的功能如图2-21所示，犹如一架以美学功能端高翘着的跷跷板，凡有编码规则的形成，就相应地出现了实用功能，这样就相应程度地抑制了多义诠释的美学功能，反之亦然。

图2-21　艺术系统中的符号功能

总之，一个纯粹的艺术符号系统，就是只具有美学功能而不具实用功能的符号系统，而一个现实的艺术系统，总以美学功能为其主要的功能，但却或多或少地存在着实用功能，从而相应程度地影响了系统的艺术性。

(3) 科学、艺术中功能间的关系　综上可知，在精神文化中，科学与艺术这两种符号系统分别存在着不同的功能，在理想的科学符号系统中存在着的只是仅对理智驱动的实用功能，在纯粹的艺术符号系统中存在着的只是仅对情感驱动的美学功能。并且在该两系统中这两种价值分别都是互斥的。可以说科学是“情感”的缺损，而艺术则又是“理智”的无能。所以这两类符号系统的性质也就必然地截然相反。并且，科学中的实用功能往往会受到情感因素的挑战，而艺术中的美学功能往往也会受到理智因素的挑战。在科学系统中，情感成分的增强，必然是其科学性的受损；在艺术系统中，理智成分的增强，必然是其艺术性的下降。这两类文化系统中实用功能与美学功能如图2-20和图2-21中所示的那样，犹如一架跷跷板，必然是此起彼伏。它们都是互斥、排他地存在着的。

2.功能处于相成的物质文化

在一个物质文化系统中，符号的实用功能与美学功能不仅是共存着的，并且还是相辅相成地存在着的。物质文化在以下几个方面既不同于科学系统，也不同于艺术系统，也就是不同于精神文化。

(1) 实用功能是目的　物质文化，不论是从前的器物或是现代的技术产品，还是建筑，它们之所以被创造，都是为了以其形式中所承载的“信息”（也就是产品的实用价值）去有效地弥补使用者的躯体或功能器官在面对外部严酷现实世界时能力的不足这一目的上。为了这一目的的实现，就必须实现承载在符号信文中信息(物质文化中的信息就是产品或实用器物的实用价值)的忠实传达。从符号的角度而言，就是符号能实现忠实传达这一实用功能。

所以，物质文化作为一种符号系统，利用信文实现对收信人信息的忠实传达是它的根本目的，所以实用功能也就是它的主要功能。其中的信文就是该符号构成体，即实用器物或技术产品，其中所承载的信息就是该实用器物或技术产品的实用价值。

这里必须提醒读者，注意有两个名称非常相近、实质内容不同的术语。一个是实用价值，一个是实用功能。所谓的实用价值，是指产品的感性形式中所承载的，用以弥补或延伸使用者躯体或功能器官在面对外部严酷现实世界时能力不足的，可供实用的价值，它是设计学术语。它对应于信文中所承载的信息。而所谓的实用功能，则指符号系统具有能将广义的信息从发信人端忠实地传递给收信人的那种符号功能，它是符号学术语。对照语言学来看的话，符号实用功能是指该语言系统所具有的能进行信息忠实传达的那种能力。可见两者之间虽有相互的关联，但是两者是完全不同层面的术语。

(2) 美学功能是手段　人类在面对为了实用价值的需求而被创造的物质文化时，还同样会强烈地表现出要从中获取情感满足的主体意识。所以，物质文化除了为使用者创造实用价值的同时，还将一定程度地留给使用者能在其中进行情感内涵的诠释，即内涵的再创造的余地。并在这种诠释，即在创造中“读得”情感内涵的同时，也获取了审美的欢愉。这种审美欢愉表现为一种情感上的满足，所以情感内涵就表现为一种情感价值，它也就是物质文化的一种审美价值。在技术产品中，这种情感内涵往往也表现为它的象征意义，所以也称为象征价值。

物质文化作为一种符号系统，除了为使用者提供能在其形式中进行遵循规则的解码的同时，还应一定程度地为使用者提供进行自由诠释的可能，符号系统的这种可能就是符号的美学功能。但是，物质文化的符号系统完全不同于艺术符号系统，它的美学功能既不是符号的主要功能，更不是符号的目的功能。它在符号传达中只起了辅助的作用，就像少年时代的笔者读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一样。所以，物质文化的情感内涵的诠释不是它的目的功能，而只是一种补充的手段。

(3) 两种功能的共存　在科学或艺术的符号系统，尤其是理想的科学或纯艺术的符号系统中往往不是实用功能，就是美学功能，两种功能必居其一，也仅居其一，它们互斥、排他地存在着。而物质文化的符号系统则不同于艺术系统，因为它还存在着实用功能，也不同于科学系统，因为它同时还必然地存在着美学功能。在物质文化的符号系统中，这两种符号功能必定是共存着的。但是物质文化中实用功能是其目的功能，而美学功能则只是它的辅助功能。

综上所述，物质文化符号系统不同于精神文化，不仅必然地并存着符号的实用功能与美学功能，其中符号的实用功能就是实现对产品实用价值的忠实传达，符号的美学功能则提供对符号情感内涵诠释的可能。该两种功能非但不应是互斥排他的，并且美学功能还只是一种辅助实用功能实现的手段，而绝不允许成为对实用功能的破坏力量。

思考与练习

(1) 为什么说传达过程存在着两类不同的空间？心理空间与物理空间有什么不同？在心理空间中所传达的是什么？在物理空间中所传达的又是什么？

(2) 为什么要实现文化的传达？文化传达有哪几项重要的特点？

(3) 文化的传达为什么需要符号？符号学意义上的符号与日常意义上的符号有什么异同？

(4) 一个符号学意义上的符号是由哪两个层面结合而成？该两层面是经历了怎样的过程结合而成的？该两层面分别有怎样的特点？

(5) 符号分别由怎样的动机来构成？因动机不同所构成的分别是什么符号？动机在符号构成中具有怎样的意义？在一个符号系统成熟之后动机是否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6) 符号的能指为什么不是符号的物理实体？什么是符号的认知性？为什么相同的物理实体因为认知性的不同而能形成不同的符号？为什么符号因认知感官的不同而有听觉符号、视觉符号、触觉符号、综合觉符号等？

(7) 什么是符号的分节性？符号分节性具有怎样的功能？

(8) 创造符号系统的根本目的是什么？该目的由哪几个子过程组成，又如何组成？符号编码过程的目的是什么，是如何实现这一目的的？符号解码过程的目的是什么，是如何实现这一目的的？

(9) 要实现符号的传达需要哪六个不可或缺的要素？发信人要素有哪几种可能的存在方式？符号传达的收信人有怎样的特点？在传达过程中为什么需要符号？为什么要利用符号构成信文，所构成的信文应具有怎样的特性，符号如何才能构成信文？为什么需要符号规则、符号规则在信文构成中具有怎样的作用？信道应具有怎样的特点，有怎样的分类？

(10)符号的传达有几种类型？理想的传达有怎样的特点，如何才能保证理想的传达？无法传达的“传达”又具有怎样的特点，如何才能维持这种无法传达的“传达”状态？在现实世界中多数符号系统中的传达又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如何保证传达的基本实现？

(11)什么是符号系统的实用功能？它由哪几个子功能组成？各个子功能分别是一种怎样的功能？它们之间具有怎样的关系？在实用功能的实现中又起到怎样的作用？什么是符号的美学功能？为什么会形成这种美学功能？

(12)三种文化系统中分别存在怎样的符号功能？科学系统与艺术系统这两类文化系统中符号功能存在怎样的特点？物质文化这一文化系统中，符号功能的存在又具有怎样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