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俄语交际的快乐

在我们学校生活开始后的第二天，我问孩子们：

“你们想学习俄语吗？”

他们信任地和快乐地回答说：

“想！”

他们对我说“想”，这不仅出于他们的轻信和天真，不懂得他们说这句话的分量，而且还在于他们确实想学会讲俄语。关于俄语知识重要性的话，他们在家里已听说得很多了。他们想看懂用俄语广播的儿童电视节目；想有朝一日能到莫斯科去：想同说俄语的同龄人交朋友。他们想学习俄语的动机是形形色色的。

我想教他们俄语的动机也有很多很多。

——孩子们，本族语——这是你们心灵的摇篮，而俄语将是你们多方面的生活和成长为我们伟大的苏维埃国家的公民的摇篮！

毫无疑问，孩子们，你们将会到莫斯科去，瞻仰列宁陵墓，参观克里姆林宫，你们将会由衷地为自己的国家而感到无比的自豪。也许，你们将第一次感觉到，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完成伟大的事业而降临人世的，你们肩负着国家的巨大希望。也许，在那时，你们将第一次意识到，做一个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公民，是多么的荣耀和责任重大。我把你们——今天的调皮鬼——认做是祖国的劳动者。对于你们来说，学会俄语就等于插上了展翅高飞的翅膀。我期望着：无论你们飞向何方，无论你们处在哪一个遥远的角落，无论你们与哪一个民族的人们交往，每到一地，你们都能够以你们的格鲁吉亚人的精神，以你们的才能、创造精神、热爱劳动、诚实和你们的善于与人友好相处而使人们感到高兴。

亲爱的孩子们，这就是我打算教你们俄语的动机！我将努力激起你们对俄语的渴爱。而教学方法呢？我将根据这些想法进行探索。如果我的探索并非都是成功的，这就要请你们原谅我了。孩子们，因为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重要的是，不要在选定的目标上犯错误。

那么，我的教学法究竟是怎样的呢？它应该是怎样的？我选择下列原则：

第一，要让孩子们觉得学会说俄语一点也不难。虽然对格鲁吉亚人来说，学会说俄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也要使他们产生这样的感觉。在格鲁吉亚语里没有软音符号，也没有引起词义变化的重音。对于我的孩子们来说，把“Мальчик”（男孩子）念成“Малчик”是司空见惯的事；格鲁吉亚语的词语没有性的区别，因此，孩子们常常会搞出这样的错误：把“МоЯ книга（我的书）说成“Мойкнига”，把“Моясестра”（我的姐妹）说成“Мойсестра”，等等。很多孩子都害怕在班上说俄语，以免招来同学们对他们的错误的嘲笑。这种恐惧感甚至在高年级也在所难免：羞于说洋泾浜俄语。不，不应该使我的孩子们也怀有这种恐惧感。就让他们去借助手势和本族语词汇说洋泾浜俄语吧，就让他们说俄语暂时带点错误吧！主要地是要激起他们用俄语交际的愿望，发展语感。对儿童们来说，我指导他们学会说俄语的过程几乎是觉察不到的，因为我的指导是直接地在交际和会话的情景中实现的。

第二，要使儿童们尽可能快地产生这样的感觉：他们已经能听懂俄语，已经能用俄语彼此交谈。这会使他们相信自己的能力，巩固学习语言的愿望。如果某个孩子用俄语对我说某一件事情，我要认真地听着，点着头说：“当然，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鼓励他尽可能多说几句，说完整一些，并对他所说的事表示惊奇：“是这样的吗？真的吗？这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似乎，我感兴趣的并不是他说的俄语，而是他所说的事情本身。在给他们朗读故事和诗歌的时候，我总是试图使他们能够听懂我所朗读的故事和诗歌的内容。为了做到这一点，除了清楚、明白、一丝不苟地朗读每一个单词，每一个熟语和每一个句子外，我还运用了有力的表情手段——面部表情、手势、动作表演，因为单纯的朗读尚不足以使他们听懂全部内容。

我不采取每朗读一次就更换一篇新的故事或诗歌的办法。较好的办法是，选定若干篇故事和诗歌（比如10—12篇），在一堂又一堂的课上轮换着朗读给他们听。儿童们不能听一遍就明白其中的内容，但经常反复朗读同一篇故事或诗歌，可以获得一举两得的重要成果：使儿童受到优美动听的俄罗斯语言的熏陶，使他们潜移默化地听懂越来越多的单词和熟语，加深对整篇故事或诗歌的内容的理解，从而获得日益增多的认识的快乐。我想，如果让学生在两三年后在阅读课本中再次读到这些故事和诗歌，该有多好。让儿童现在再次读到这些依稀记得的、从前对它们一知半解的故事，可以使他们再次得到认识的快乐：能够读完全篇故事，并能毫不费力地读懂。也许，还会看到这样的场面：某个孩子在读一篇故事，这篇故事的内容是他早已知道的，但对其中的很多单词和熟语的意义尚不甚明了。他读着读着，当他豁然间弄懂了他从前所不懂的地方时，他会发出幸福的微笑，喃喃自语：“它原来是这样的！我却还在钻牛角尖呢！……”

第三，在教学过程中要尽可能更经常地创造“非教学”的语言情景。所谓“非教学情景”，这就是说，在教学中儿童不觉得这是我在教他们学习俄语，而是觉得需要与我交谈，想告诉我点什么，想与我交谈一会儿。我们可以借助各种各样的游戏来创造类似的情景，不过，不能采用有损于儿童尊严的游戏。例如，建议孩子们“变做”动物，并作自我介绍：“我是一条狗！”“我是一只猴子！”“我是一只猫！”或者，建议他们“变做”商店里出售的“活物”，并作自我介绍：“我是皮鞋！”“我是连衫裙！”“顾客”购买“皮鞋”和“连衫裙”，并把这些“活物”取走。即使儿童们自己想出，并且也愿意做模拟狗和猴子、皮鞋、衣服和锅子的游戏（可是我相信，他们不会想出这种荒唐事），但我作为他们的老师，永远也不敢建议他们“变做”猴子或皮鞋，并自称为“猴子”、“皮鞋”，哪怕只有一分钟我也不敢。

为什么我不敢这样做呢？原因很简单。尊敬的大人们，试问，当你们在外语速成班兴致勃勃地学习外语的时候，你们能心甘情愿充当猴子、狗、猪、煎锅、勺子、套鞋等动物和物品吗？为了牢记住代词和某些名词，你们能乐意说“我是一条狗”、“我是一只猴子”、“她是一只煎锅”吗？不用说，你们谁也不乐意这样说。那么，你们为什么反对采用这种有助于熟记外语词汇的游戏呢？因为（我深信，这将是你们的回答）这种游戏损害了你们个人的尊严。游戏归游戏，但不能没有尊严！在这个外语速成班里，谁也不会建议你们充当狗和猴子，在那里你们将是新闻记者先生、大使先生、经理先生、导演、医生，等等。你们将充当有威望的角色，而这种角色游戏能推进你们的外语学习。

纵使孩子们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是否因此就有道德的权利，利用他们对我的信任，建议他们做类似的有损于他们个人尊严的游戏了呢？孩子们意识不到，但我是大人，该懂得，“我是一条狗”，“你是一只猴子”，这就是对孩子们的嘲弄。当我从某些教学法参考书中读到关于要我和千千万万个教师在俄语课上让孩子们做这种游戏的建议时，我就感到非常气愤。我在气愤之余，给自己写下了我所遵循的下述箴言：

只有能够提高儿童（全体儿童和每一个儿童）威信的游戏，才能认为是符合教育要求的。哪怕在极小程度上可能会导致贬低儿童人格的游戏，也是不符合教育要求的。在课上进行任何类似的游戏，都是不道德的。

“孩子们，今天我们推举谁当宇航员？”

是的，我给孩子们提出的就是这样的问题：“我们推举谁？”“我们派谁去？”我从来也不问：“谁愿意？”我认为，让孩子们毛遂自荐（“挑选我！”……“挑选我”），然后由我在其中挑选几个孩子充当宇航员、设计师、医生之类的游戏角色，不如让他们互相推举来得有教育意义。只有在某个孩子始终不受同学们注意的情况下，我才略作干预。在我们的俄语课上，全体学生都是游戏的参加者，不论做哪一种角色游戏，如宇航员、边防军人、教师、建筑工作人员、交通民警等，全都一样。……

不一会儿，孩子们就推举出了3名同学充当宇航员。他们坐进“宇宙飞船”。

“回地球见！”

“再见！”

我们——全体送行者，都挥动着手臂：“祝你们旅途幸福！……祝你们一路平安！”

“呜……！”

火箭起飞了。

飞行第一天……飞行第二天……

我们听“无线电广播”。我充当播音员：“我们的勇敢的宇航员佐利科、捷娅、邦多在宇宙空间已经生活了6天啦。他们在宇宙空间进行了重大的工作。今天是他们的休息日！”

我们观看直接从“宇宙飞船”上发回的“电视录像”：佐利科、捷娅和邦多手中拿着用硬纸板做成的框架（我们把它当做电视屏幕）互相交谈着。

佐利科：“我看见了地球、大海洋……我还看见了我们的学校！……”（观众们显得很高兴）

捷娅：“天空美极了！……地球也美极了！我不害怕，但邦多正害怕着呢！”（观众们大笑）

邦多：“捷娅在胡说，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今天我……我……这怎么说……我从宇宙飞船里走到了宇宙空间！”（观众们鼓掌）

着陆的时刻快到了。

“宇航员”们走出“宇宙飞船”。迎接的人们欢迎他们归来。

“你们好！……”

“你们好！……”

“很高兴在地球上见到你们！”

“谢谢！”

“累了吗？”

“不累！”

“有点儿累！”

“还想再上天吗？”

“想，很想！”

“你们都是英雄！”

“宇航员”们穿过课桌间的走道，孩子们与他们握手。他们坐到自己的坐位上去，游戏就此宣告结束。每一次新的“飞行”，每一次重做这个游戏，孩子们都有新的创造，都有形形色色臆造的即兴讲话。因此，这是孩子们百做不厌的一种游戏。

今天，在我们的学校生活的第20天，我正在上第15堂俄语课。在我的课上，我不按传统的教学法给孩子们上课。按照传统的方法，教师问：“这是什么？”学生答：“这是桌子……这是椅子……这是课桌……”人们常说：“应该让儿童积累词汇。”但是，难道词汇就是说话的首要基础么？

我们可以设想：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堆放着供建造房屋用的一切必要的建筑材料——砖块、沙子、水泥，等等。毫无疑问，没有这一切东西，要建造房屋是不可能的。但是，为了着手建造和建成一座牢固而又美观的房屋，光有这些建筑材料还不行，人们还需要有比这些材料更重要的条件，这就是设计和建成未来房屋的能力。学习语言也是这个道理。词汇不过是语言的材料，要把词汇变为语言，也需要有一个条件，这就是在实际的语言活动中，在语流中，应用词汇和语言手段的能力。一个人如果没有这种能力，他所掌握的词汇不过是一堆死的语言材料罢了。在学习语言时，采用“这是桌子，这是椅子”的方法，就如同一个建筑工人站在建筑工地的建筑材料中间说“这是砖块，这是沙子”一样，不管他指着建筑材料说上多少遍，房屋是不会自己拔地而起的。正因为这样，我摒弃借助列举事物名称的方法来积累词汇。

应当让儿童从语言的整体性上，而不是局部地；从语言的动态中和丰富多彩的表现手段中，而不是死记硬背地去感受俄语。我把这种感受语言的整体性称做“语言嗅觉”。学生与教师和学生与学生之间生动的交际情景，以及精心组织的语言活动，最有助于使学生很好地感受俄语……

……孩子们已经翻开了俄语笔记本（是的，我们已经备置了这种笔记本），在上面已载有不少“记录”、速写和略图），准备好了泡沫塑料吸水笔。

“今天我们要学习ИДТИ（走）这个单词，并用这个单词编故事！”我对孩子们说。

我在黑板上用印刷体字母写下了ИДТИ这个动词。当然，孩子们还不会读，我也决不是非要他们把这个单词读出来不可。就让它这样地写在那里。接着，我就边说边画，孩子们学着我同样地边说边画。

“Я иду в школу.（我正在走到学校去）——我一面说，一面在黑板上画下自己的漫画像。

“Я пойду по дороге.”（我沿路走去）

我在黑板上画一个箭形示意图，箭头朝右，在箭身上打着两个叉号。这是用来表示“Пойду по”（我沿着……走去）这一熟语的标志。

“Перейду через мост.”（我将走过一座桥）

我在黑板上画一个如下图所示的示意图。

该示意图表示“Перейду через”（我将走过〔穿过〕……）。

“Дойду до остановки.”（我将走到车站）

如上图所示：该示意图表示“Дойду до”（我将走到……）。

“Сойду с троллейбуса.”（我将走下电车）

我在黑板上画一个如下图所示的示意图：

（“Сойду с”〔我将走下……或我将从……走下〕）

“Зайду за товарием.”（我将顺道去找一位同志）

（“Зайду за”〔我将顺道去找……〕）

“Подойду к школе.”（我将走近学校）

（“Подойду к”〔我将走近……〕）

“Войду в школу.”（我将走进学校）

（Войду в”〔我将走进……〕）

“Выйду из школы.”（我将走出学校）

（“Выйду цз”〔我将走出……〕）

“Пойду по дороге домой.”（我将沿着路走回家）

我又在黑板上画与第一图同样打有两个叉号的箭形示意图。

接着，我从头至尾复述了一遍，并在第一个表示一段路程的示意图上画一个圆圈。在我边叙述边画示意图时，孩子们也在自己的本子上画着示意图。结果在黑板上和孩子们的笔记本上得出了如下图所示的样子：

经过10—15堂课的练习以后，孩子们逐渐发现了改变动词的词义的一般方法。“哎，对啦！”他们说，“应该在词首添上一点儿：при－、от－、за－、в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得赶紧让他们尽可能学习更多的动词。一旦掌握了构成新词和造句的方法，他们将会感到其乐无穷：已开始讲俄语，懂得怎样讲，并且也会讲。而现在……

“现在我们来学习ехатъ（乘行）这个动词。”我把这个动词写在黑板上。“请大家按照刚才从黑板上看到的那些示意图用这个动词造句。开头一句话是这样的：Папа поехал на машине（爸爸乘汽车到……去了）”

“Папап оехал на машине в деревню.（爸爸乘汽车到农村去了）”

“Папап ереехал на мащине через перевал.（爸爸乘汽车穿越了一个山口）”

“Папа доехал до города Кутаиси.（爸爸乘车抵达了库泰依斯市）”

“Папа заехал по дороге за дядей.”（爸爸在乘车途中去看望了一位叔叔）”

“Папа отъехал от озера.（爸爸乘车驶离了湖泊）”

“Папа подъехал к деревне.（爸爸乘车驶近了农村）”

“Папа въехал в дереаню.（爸爸乘车驶进了农村）”

当然，并非所有的孩子都能做到正确无误地造句和讲说句子。遇有这种情况，我就迅速地走去帮助每一个有困难的孩子。帮助的方法是多种多样的：有时我只给有困难的孩子提示一下，并对他说：“你本来是想这样说的，是吗？”有时我直截了当地纠正他的错误：“应该这样说……请复述一遍！”有时我干脆请某个孩子帮助我们大家（我常常采用这种方法）：“伊利科，你是我们的俄语专家！请你说一说，怎样说才正确——是这样……还是那样？……”于是伊利科就站出来纠正同学们的错误，进行讲解，怎样正确地造句和讲说句子。

今后，我还有很多复杂的工作要做：帮助孩子们分清他们用构词法构成的单词在意义上的细微差别；帮助他们懂得，在他们构成的单词中，并非所有的单词都能在说话中加以运用。可是他们却津津有味地致力于“创造”类似的单词：играю（我玩）、вьиграю（我将赢）、переиграю（我将再玩）、доиграю（我将玩够）、сьграю（我将扮演）、заиграю（我将玩起来）、подьграю（我将给某人低声伴奏）、отьграю（我将赢回）、проиграю（我将输掉）。

是的，这总是难免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一定能够学会越来越生动和流利地说俄语的。比如说，在三四月间的某一天，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列拉将会走到我身边，告诉我在动物园（或马戏团）里的趣闻，或者，在上星期她碰见了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她将用俄语说，并且，在说话中还夹杂着一些格鲁吉亚语词。对此，她自己往往毫不察觉。没关系，我并不指望，在我们的课上，他们说的俄语都是无可指责的，没有一点儿洋泾浜，发音和重音都是绝对正确的。但是我深信，他们将喜欢学习俄语，并竭力要用俄语来与人交谈。

现在，5分钟的课内休息开始了。

“孩子们，你们想听俄罗斯民间故事吗？”

可是他们却打断了我的话题：

“饶舌的苍蝇！……饶舌的苍蝇！”

“这故事你们不是已经听过好几遍啦！”——我感到惊异地说。

“我们还想听！……”

我把唱片放置到唱机的唱盘上。

“孩子们，请大家随意地坐下！”

我也在讲台边坐下，并注视着他们。我扭开了唱机的开关，孩子们的嘴唇微动着。他们随着唱片放送的故事中人物扮演者的录音一起在背诵这个故事。在他们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孩子们”——我在心里默默地对他们说——“请你们允许我以你们的名义向学者和教师——瓦列里娅·吉维耶芙娜·尼奥拉泽和伊娅·米哈依洛芙娜·曼吉格拉泽——转致谢意，我向他们学会了以动词为基础教你们说话的教学法，行吗？……”

可是现在孩子们哪有功夫顾及这件事。他们正集中注意地在听：饶舌的苍蝇处于危难中，凶恶的蜘蛛把它拖进了自己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