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止境的科学

导读

《庄子》中讲：“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在科学研究领域，更是学而无涯。当发达如美国者，仍然努力在科学研究领域有所进展，其他国家更应快马加鞭，不停追赶，所谓知耻而后勇。

这个题目是美国新近发表的一本政府报告。报告的作者布徐博士（Dr．Vannevar Bush）是美国的战时科学研究发展局局长（Director of the Office of Scientific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他在去年十一月接到总统罗斯福的一封信，要他做以下的四件事：

（一）在军事秘密及军政当局许可之下，把战事期间对于科学知识的贡献公开。

（二）对于疾病的科学战争，有什么方法使已经成功的医药科学研究继续下去？

（三）对于公家及私人组织的研究工作，政府现在及将来用什么方法加以补助？

（四）关于发见及发展美国青年的科学天才，能否提出一个有效的计划，使将来的科学研究，能够与战时工作在同等的水准上继续不断？

根据罗斯福总统所提出的四个问题，布徐博士于是组织了四个委员会分头研究。研究的结果，作成这个极有意义的报告。可惜这个报告提出时，罗斯福已死了。但它仍可表示罗氏目光远大、巨细靡遗，使我们感觉到大政治家作风是怎样；同时也可以作我们谈科学建设的一个借镜。

这个报告除了前面三十三页为布徐报告的正文以外，以下一百三十余页都是各个委员会对于各个指定问题的报告。事实上前面的报告正文，只是各个分报告的提要与正式提案。但即在这个单简提要中，我们可以找到许多有价值的意见与可供参考的资料。现在我们选译数节于下：

（一）科学与国防。在此次战事中，科学于国防的绝对重要，已显然无疑，我们对于潜水艇的苦斗，乃系科学技术的搏斗，且几乎难于制胜。雷达所给予战斗部队的眼目，不久即为另一科学方法所盲昧。袭击伦敦的V—1飞弹，最后也被在战事中发明的三种新法所克服，而V—2则仅恃发射地的夺取以制胜。

现代战争需要最进步的科学技术。发展雷达的许多领袖，乃在战前即探讨原子核的物理学家。陆海军人的科学训练固属重要，但他们不能自成科学家而必待民间科学家与军事人员成立职业的合伙。故军事的准备，需要一个永久独立的民间管制的机关，它与陆海军密切合作，但由国会直接支款，而且有权发动军备研究，以补充并加强陆海军自身所管制的研究。

（二）科学与国民生活。战事结束后，我们有一个希望，就是国内人人有职业。要达到这个目的，全美人民的创造力与生产力必须尽量使用。要生出多的职业，我们必须有新的更好更尽的出产。但新出产与新方法不是生来即有的，它们是成立于新原理与新观念上的，而后者又是由根本的科学研究得来的。根本的科学研究，即科学的资本。科学的资本如何增加？第一，我们必定要多数受过科学训练的男或女，因为只有他们才能产生新知识与其在实际上的应用。第二，我们必须加强根本研究的中心，即独立学院、大学以及研究机关等。这些机关，供给一种对于制造新的科学知识最为相宜的环境，而不受主要眼前结果的压迫。除了少数例外，大多数的工业及政府机关的研究，只都是把已有的知识应用到实际问题上去。只有学院、大学及少数研究机关，把它们的力量放在推进知识的途径上。

（三）研究的性质。研究可分为以下三类：（甲）纯理的研究，（乙）基素的研究，（丙）应用的研究。纯理的研究没有特殊实用的目的，它的结果则为对于自然律的发见与自然界的了解。这些知识可以答解多数重要的实际问题，但也许不能解决这些问题的任何一个。纯理科学家对于他的工作的实际应用，也许全不热心。但许多新工业的发展，大概要依靠纯理科学的进步。

纯理科学的特点，就是它有无数的路径可以引到生产道路上去。许多重要的发见，乃是以不相干的目的作试验所得的结果。因为纯理科学这种难于预测的性质，所以它的研究必须有特殊环境。它的工作者必要保持心灵的自由，从不熟悉的角度去看熟悉的事物。它也不一定与有组织的力量相调和，不受在上的指挥。质言之，要有重要成就，再没有别的地方比纯理科学需要自由的了。

如正确的地质与地形图的测绘，气象材料的搜集，物理、化学常数的测定，动植矿物种类的叙述，药物、生殖素、X线医疗标准的规定，以及与这些同类的科学工作，我们把它归为一类叫做基素科学，这种基素的知识，是纯理及应用的科学进步为重要基件。与纯理科学比，这种研究的目的与所用的方法皆颇明了，因此一个完备的工作程序可以确定，而由相当多数的科学人才共同工作。此种工作应由政府机关担任，方易收整齐划一之效，不辩自明。

近来合成化学与工业生物学技术的进步，生产了无数的新化合物与物品，致使目前的试验室来不及加以编目。许多将来有极大用处的物品，或完全不为人所知悉，或性质的叙述不够正确。此时所需要的乃是对于这些物品可能性的知识，使一般人对于它们的应用上愿意投资。所以政府机关应组织此类工作，而将其结果有统系的加以发表。

应用的研究与纯理的研究不同之点至为明了，即应用研究的目的常可先事确定，如其可能的话，它的结果必定是有实际或商业上的价值的。在私人企业上投于应用研究的资本，必定希望加利的收回。但如收回的希望不大，则政府必须加以鼓励或自作。如美国的农部各研究是其一例。

有许多应用的研究，不能与纯理的研究截然划分，故有些工业科学家也从较宽的根本的观点来处理特殊问题。但我们不要忘记一个关于研究的定律：即在追求眼前结果的压力下，除非特别注意预防，应用研究常赶走纯理研究。

这个结论很明白：纯理研究需要也应该受到特别的保护与支持。

（四）根本研究的中心。此处所谓根本研究，系指纯理的研究而言。公立或私立的学院、大学及研究所，乃科学知识与科学人才的泉源。它们因有特殊的传统及特质，极适宜于担任此项任务。它们是已往知识的保存所，传授此知识于未学，并贡献一切新的知识。在这些组织中，科学家能在一个自由而不受金钱俗例及成见的压迫空气中工作。要发展新知识，科学家的团结、稳固与高度的个人知识上的自由是必要的。

要使这个中心成为有效，这些组织强固与健全，它们必须能引诱最高的人才来做教师与研究者。它们必须能提供研究的便利与待遇，俾能与工业及政府竞争上等科学人才。

在由一九三○至一九四○之十年中，美国的工业及政府科学研究经费增加在一倍以上，学院及大学的此项经费则增加一半，而私立研究机关的经费反而逐渐减少。所以要学院、大学与研究机关能适应急遽增长的要求，不可不以国家的经费加强其根本的研究。

（五）国家补助研究的五个原则：

（1）无论补助的程度如何，补助经费必须有长时间的稳定性，俾得有长期的计划。

（2）管理此项经费的机关，必须由依其兴趣与能力而选出的公民组织之。他们必须对于科学研究有宽广的兴趣与了解。

（3）此机关仅可用特约或补助方式，在不属于中央政府的组织中，促进科学研究，尤不可自己组织研究所。

（4）补助学院大学及研究机关，切不可干涉其内部政策、用人行政、以及研究的方法范围等。此层最重要。

（5）此机关仅对于总统及国会负责，以维持科学对于其他政府机关的适当关系。

根据以上的原则，布徐提议组织一个全国科学研究董事会（National Research Foundation），它的组织大概如下：

（一）目的：

（1）发展一个科学研究与科学教育的国家政策；

（2）补助非营业组织的根本的科学研究；

（3）用奖学金及研究金的方法，发展美国青年的科学天才；

（4）用特约及其他方法，支持军事设备的长期研究。

（二）董事。董事九人，由总统就兴趣及能力两方面择适当的人才任命之。他们经过总统与国会对于国民负责。他们既非官吏，亦不代表任何特殊利益。

（三）组织。为完成所负荷的使命计，董事会应设以下各部，对于董事会负责。一、医药研究门；二、自然科学研究门；三、发展科学人才与科学教育门；四、出版与科学联系门。各门设会员若干人，由董事会选任之。

（四）董事职责。原案列举职责极为详细，兹举其重要者如下：

1.规定董事会的大政方针。

2.在政府机关所能贡献的限度以内，获致并利用它们的服务。

3.审核各门的预算，并提每门需要的预算于总统。每门各有一预算，但董事会对于各门的用途得改易之。

4.对于合约的研究的特约或补助，应出于彼此协商，不用广告竞争方式。

5.对于现存便利所无或不足的研究计划，应创始或补助适当机关进行之。

6.设立自然科学的奖学额或研究金，包括生物学与医学在内。

7.促进科学与技术知识的普及，并发展国际交换。

（五）预算。预算极难拟定。但为表示此项事业的规模，及其发展应有的程度起见，他曾拟定如下的预算。

我们叙完这一本报告大略之后，不禁发生几种感想：

第一，以如美国科学发达的国家，他们在计算科学研究与科学的进展上，仍是遑遑然如恐不及。像我们科学落后的国家，应该怎样。

第二，在他们整个的计划中，极力看重纯理科学与根本科学的研究，没有为了国防或生产的应用上，把大学或独立研究机关的纯理研究费置之脑后。

第三，他们发展科学，先要就已有的机关补助充实，或使其彼此联系，互相补助，成为一个分工合作的机关；不使政府与政府的机关，或政府与私立的机关，重复竞争，而减少效率。

第四，他们的计划是按年发展，经费也是按年增加，不使其一成不变，或奄奄待毙。

以上这些，似乎已经够我们取镜了。

194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