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张伯达校长

怀念张伯达校长

1944届　任九皋

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国共两党开始和谈，内战尚未全面爆发，国内一片向往和平建设的景象。这气氛却正在被重庆国民政府的混乱统治及军政接收大员的贪污无能，非法妄为，“五子登科”^（注）所破坏。

抗战刚刚胜利，全国人民都想恢复元气，开始建设。青年学生努力学习，希望国家能走向繁荣。

当时全国传媒界及新闻报道，集中在上海，曾是国内舆论权威的《大公报》和《益世报》，都起源于天津，抗战胜利后都同时来上海设立分社，发行数不相上下。

1946年6月15日《益世报》开始在上海发行。当时，我还在上海攻读震旦大学法学系二年级，课余常到母校徐汇中学去玩。张伯达校长经常和我，和同学们谈天，给我们提出中肯意见和谆谆教诲。某个周末，我去看他，那次谈话内容很广泛，谈起战争结束迁都复员，谈起《益世报》，谈起我今后应该如何服务社会。张伯达校长的这次谈话对我产生很深的影响。我在震旦附中毕业时，物理数学第一名，本来志愿进工学院，进法学系也是张校长的建议。他认为，法学院毕业不一定要做律师和法官，可以用法律知识和分析能力，进入新闻界，更可以进一步作为一个批评社会的政论家，也不一定要进入政界做官。张校长常常鼓励我写散文，由他亲自修改，有时还叫我把散文译成法文，请法文老师丁神父再改。想想这些，我觉得与他这非常特别的建议有关联，回去后就与我的爱人谈起来，作进一步考虑。我们当时认为张校长讲得很有道理，并可以照办，后来也照办了。此事曾引起震旦大学教授们一片议论，都说很奇怪，今年震旦附中物理一直第一名的毕业生读法学系了。

当时我的爱人另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这就是，校长自己是神父是以宗教神职人员做他的终身事业的，又以文学见长，写作、语文和演讲更是出色。这种做记者发表政论可能是他的梦想，所以他才做出这样的建议。我爱人对我开玩笑：“他是在你身上实现他的梦吧！”

现在我的爱人已经去世了，我仍不断地思念她。我在她去世后又跌了一跤，一年半做了三次手术，仍要回到医院去治疗。最近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住院期间我表弟王通钦先生来看我，我们谈起了徐汇中学，说起了张校长，也说起了交通大学。这样很多的往事，我一样一样想起来，重温旧梦，很是伤心。

现在我再回述上面说的和张校长的周末谈话。那时是1946年6月底，正是《益世报》开业初时，经过张校长建议，他很快就安排了我进入益世报社，做了一名实习记者。真是我的好校长！

我在大学还没有毕业，就进入了报社，不但受到很多同学的羡慕，自己也很开心和神气。因为报社给我印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的是《益世报》记者，没有“实习”两个字。我拿了名片到处通行无阻，我还记得当时上海来了一个新疆歌舞团，团员都是美丽的维吾尔族姑娘，高鼻子，白皮肤，很像高加索人，一时很为轰动，座无虚席。我和家人都坐在满满的席位上，远远观看。忽而，我想起了我的“记者”身份。拿了名片走到前面去，管事的先生马上开了剧院的栅门，让我直入后台，随意采访。实际上我只是出于好奇。

当年七月中旬，正当各大学招生。我的上级胡秉诚先生把我派去了交通大学作一次采访，我写了一篇介绍交大的报道。

我的表弟王通钦听了这一段故事，特地去了上海图书馆，还请交大校史馆协助，费了几天工夫，不但查出了我的报道，而且很清楚地把全文印了出来。我读到自己在六十四年以前写的原文，非常感激我表弟对我的感情，也让我想起了张校长对我的谆谆教导。他当然想不到，我读了法学系，最后却做了一个商人。法律知识对做生意也大有帮助。

张校长不会想到，我除了在他安排下做了一次实习记者，以后再也没有加入新闻事业，没有做他想象中的政论家。

我的上级胡秉诚是震旦大学的前辈学长，对我非常照顾，常派我去各种重要的地方采访，包括当时的市议会、大型的香烟工厂等等。胡先生在另一大报《正言报》兼职，也常带我到正言报社工作，常常一同工作到半夜以后回家。

时间过得真快，当我今天看到当年自己写的交通大学报道，真是感慨万千。交大与徐汇中学是近邻，徐汇中学今年将要庆祝160周年纪念，交大也建校114年了。这一百多年来，两校造就了多少各行各业的基层干部和领导人才。每一次的事变动荡和大革命中，学校培植的徐汇人和交大人也都作了很大的贡献和牺牲。现在国家掀起了空前的建设大浪潮建设东北、东南，开发西北、西南。我们的学校正在负起更大的任务。

徐汇中学现在已经是一所有近三千师生的实验性示范性中学了，在爱国荣校、科学教育和多采人才培养方面，继承了学校一个半世纪的传统，并取得了新的成绩。上海交通大学二十年来开发了新校舍，从当年的三个学院十二个系三个组的理工大学发展成了有6、7个学科专业的世界级综合性大学，而且在多种层面超越斯坦福、哈佛、牛津、剑桥等美国和英国的名校。新校区广达5　000亩，变成一座大学城，面积超过了美国的斯坦福大学。

如果母校是我们的摇篮，是我们少年时代的庭院，校长和老师们就是我们的父母。张伯达校长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们三三级前后十多届同学的心目中和脑海中出现。我们对张校长的敬重是深厚的。我们常常怀念他！

（注）：原意为，五子科举榜上有名。此处是指接收大员贪污的金子、银子、车子、房子、漂亮女子入科（库）。

附：1946年7月16日—8月3日任九皋校友刊载于《益世报》的五篇文章。

学校介绍文章《国立交大》载于《益世报》1946年7月16日第五版，署名“任九皋”

专访文章《顾守熙律师访问记》载于《益世报》1946年7月27日第五版，署名“任九皋”

学校介绍文章《大夏大学》载于《益世报》1946年7月30日第五版，署名“九高”

专访文章《面临着严重危机的沪西三烟厂巡礼》（上）载于《益世报》1946年8月2日第五版，署名“白大实”

专访文章《面临着严重危机的沪西三烟厂巡礼》（下）载于《益世报》1946年8月3日第五版，署名“白大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