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恋情辨析

若是层级和人际关系的代价相同（正如前一章讨论过的），在办公室中，这两者之间相互纠葛不清，尤以当两人是主从关系时，情况最严重。或许任何情侣关系就像其他关系一样，当人们愈来愈彼此倚赖时，他们就得协商，要依谁的喜好来作他们行为的准则，因此情侣关系有部分就是权力争夺。

既然人们花许多时间在工作上，许多同事关系会转变成情侣关系并不足为奇，过去人们期盼在家人认识的圈子、及宗教团体中找到另一半，现在则比较可能在工作场合碰到。一九九三年日本厚生省有两篇研究报告指出，日本婚姻中，约有42.3％是在办公室中相识而促成姻缘的，由于兴趣相投、事业型态类似，作息时间可互相配合，对夫妻之间的良好关系大有助益。但在层级与人际关系的动力之下，在某些情况中，办公室中的情爱关系也会受到波动。

老板和直属部属之间的婚外情，可在一个机构里头爆发强大的破坏力（军中使用直线指挥系统，明令禁止任何有垂直命令关系的成员间，有任何深厚交情，以免妨害命令的贯彻，必定是基于这点洞识）。一个不利之处就是：偏袒，此一现象会在企业中制造纠纷，不管其来源为何，职员得到特殊待遇，可能是因为老板想取悦他们的情人，也可能因为爱情蒙蔽了老板的双眼，觉得心爱的人比实际上表现得更能干，甚至于怕情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生气（特别是当罗曼史已结束；而老板又已婚）。同理，为了避嫌，也可能将伙伴真正优越的才干置诸脑后，剥夺其应有的升迁机会。最普遍的刻板印象，就是老板和受他统御的秘书，但如果老板已婚，发生婚外情可能就会让属下统御他，即赋与属下“揭发”老板的权力（即使恋情是同性恋，老板也见不得光，试着掩人耳目，也会赋予属下“揭发”老板的权力）。

虽然当人们共事时，真正的罗曼史是够普遍了，但是对异性恋者以及同性恋者来说，办公室中的男与女及同性同事，都会产生吸引力，如此可以增进也可扰乱办公室中的人际互动。在玛特森所著的《拼字游戏》故事中，有位婚姻幸福的女性在某家律师事务所任打字员，描述她对办公室中一位年轻男性的观感：

有一次，杰斯培在赶诉讼案件，问我可否待晚一点以便打字，我很乐意，他老是让我心中小鹿乱跳。我总是可以说出我们上次是什么时候谈过话，我也记得谈话内容，那与性无关，我常觉得想触摸他。我并不想找情人，可是那正好介在中间的灰色地带，是一种享受，你不会在晚上辗转反侧，想念他们，可是在办公室中，比起大多数的男人来说，他们又特别突出，好像是特大粗体字一般醒目。

这个故事当中，这种吸引力并无伤害性。“我们共事愉快！”主角如此说明。

办公室中的花瓶

有位女子向我抱怨说，有种压力非常不一样，而且更麻烦；她观察到，有些男人喜欢找些所谓的“花瓶”摆在身边，不管那些迷人女子的能力如何，就是喜欢雇用她们。据她说，那些女人的能力较逊，却又极窈窕可人，常使办公室中出乱子。有位女医师取得她的手臂外科手术学位，并加入一处医疗中心执业，由于她是医疗中心中唯一的女性，她的出现使办公室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混乱。办公室由两个阶级组成：外科医生是年纪较大的男人，他们的外貌丝毫不会引起争议；秘书和接待则为极其迷人的年轻女孩。外科大夫告诉这位新同事说，他们不相信可找到美丽又能干的女人为他们做事，因此，找迷人的女人——换言之“花瓶”——比较重要一些；麻烦的是，刚来的这位女大夫既年轻又迷人，而且是个出色的外科大夫，不管是护士还是医生，都不知道怎么对待她。

另一位女医师告诉我，当她登广告说：“医师征办公室助理。”此时，一个个年轻女子接踵而来，身穿低领上衣和迷你裙，当她们发现面谈的竟是一位女医师时，就变得不自在，在面谈中她们会拉扯衣领和裙子的下摆，想把自己包紧一点。她学了一次乖，为避免尴尬，将广告词改为：“女医师征求办公室助理。”

女士们对工作上的诸多抱怨，有一则是：老板较注意漂亮的同事，使他们感到不公平而苦恼不堪。在一小型会议中，与会的一位女士衣着举止明显地带有挑逗意味，我亲眼目睹我的男教授同事们也随之有很怪异的举动，八位男士中，有三位用一些愈来愈奇怪的方式来引她的注意力，对其他在场的女士则视若无睹，因此在会场中，就很难有人会采纳其他的女人，和其余不加入这场游戏的男士们所提出的意见。

在工作环境中，“花瓶”的价值在一些国家里是制度化的，比如，日本生意人时常聘一些美丽的年轻女士，只要在他们谈生意时站在一旁；社会语言学家川上系子留意到，大部分在工作场所的日本女性都是年轻人，部分原因是她们一旦结婚之后就得离职，但也因为她们的主要功用是花瓶，因之办公室女职员通常给人称作“办公室的花朵”，不只是由于社会鼓励女子结婚之后离职，同时还因为人们鼓励她们，在老得无法继续工作之前，赶快结婚。

含混不清的语言

当人们共事时，表情与动作带来的一些多重意义，就是混淆及误解的潜在来源。当这种情形是由语言所引起时，就特别令人沮丧，因为我们期望语言是清楚明确的，我们可以查字典，得知哪个字是什么意思，语言得坚固无比，才可让我们控制所传送的讯息。但因为谈话风格的差异，使每件事都混淆不清，有时好像比我们听到的还多。

要是有些人欲找寻可靠的速成手册，以得知哪些说话方式是可接受的，哪些则否，那么他们永远不会如愿。对某些人来说，有些说话方式使人不安，甚至于会伤人，对别人来说则毫无冒犯的意味，这两种观点，是相对的，没有哪一个绝对正确。有位女经理在一家工厂的发货部门任职，她也是值班时唯一的女性，她提到在那堆值班的男人当中，总是有很多黄腔，她并不在意，然而她真的觉得需要告诉她底下的男职员，当其他部门的女员工经过发货部门时，不要抱她们或把手围住人家的肩头，因为她注意到，有些女人显得不自在。有位女士告诉我，她从未有性骚扰的苦恼，但我很快就弄清楚，这并不表示她从未被骚扰过，她接着谈到一些相关的经验，说明她如何处理，由于她最后总得到自认满意的结果，因此她从不觉得这是一个困扰。

有些女人并不觉得说话提到性或其他说话方式是冒犯，但这并不是说，在那种情形下，女人无权觉得被冒犯；当然，也不表示绝对不会碰到这种困扰。有些女人说，当男人说脏话时，她们就加入，大家一起来，但这也会引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有位飞机机长告诉我说，组员间通常会讲许多“脏话”，但一旦机组里有女性机员，他们的谈话就会改变，也会自律收敛，但要是女机员也学着这么说话，他说：“她就会臭名远播。”

你不懂我的心

我明白不同的谈话风格间有巨大的差异，但我往往不愿给人建议，因为我不可能知道某种情况下的所有面貌，此外，用某种方式和某人说话效果很好，换成另一个人可能就很糟；要是就以上提到的棘手问题，逼我提出一个解决之道，我会催促女人和男人用心体会所谓的性骚扰，在异性心中所引发强烈又相异的恐惧感；男人应该想办法了解，为何女人一直恐惧男性暴力，而且对男性的恶心行为总是羞于启齿？我想，可能由于女性常如此自我压抑，才使得有些男人搞不清楚状况；但对女人来说，她们也应该了解男人怕被诬告的恐惧，他们担心被一些信得过的女人反过来咬他们一口，毁掉他们。有些女人并不了解男人这种心态。

当男女双方都努力了解对方时，还有一个最大的障碍要克服，就是除去侮辱异性的成见，像是男人是掠夺成性的野兽；女人是巫婆，专门诱惑男人，毁掉男人。我们都觉得这些刻板的意象，不会套在我们身上，但统计数字已指出，男人殴打女人的机率多过女人诬告男人。两种恐惧感均有迹可寻，而且也因环伺我们的文化迷思和意象，从童话故事就已开始，使得此恐惧感更为加重，当办公室中发生性骚扰时（或是当办公室罗曼史破灭时），基本上，女人多半采忍耐的态度，或是干脆离职，由于人们多半忽视女性，因此很难追踪，以证明有多少类似的事件，是因性骚扰而离职。比如说，有位研究所女学生因为没参加系上的公开演说，而伤害了前途，没人知道她是在躲一位教职员，每当他碰到她时，就自作多情，特别注意她，其实，大多数人对性骚扰所做的反应是：她为何不走掉算了？毫无疑问，这正是许多女人的选择，我们永远也无从得知，有多少优秀的职员因为被骚扰而离职，这对她们不公平，任职的公司也损失优秀职员。

若是女人想在往昔以男性为中心的工作环境中受欢迎，就应该习惯那些有性意味的调戏或攻击。但研究结果又指出，这些困扰常让她们觉得不自在，虽然很多事件，甚至于大部分事件，都是微不足道且无心的，但也有很多确实很严重，而且出之故意。微不足道的冒犯，日积月累也会产生影响力，危害她们的工作及快乐。很不幸地，这种情形将一直持续到人们打从内心深处认识到：将性别强加诸对方的行为，也算是一种侵犯；或这种情形将持续到体制外的公正委员会，有权力矫正这种情形，让受害者有管道申诉为止，而不是将这权力交给体制内的成员。因为当他们觉得这艘船沉了对谁都没好处时，他们就不会掀大浪作改革了。

只有在正义伸张，歹徒被逐，冤屈平反的情况之下，那些无心的、或有意的骚扰之徒，才会有足够的警惕之心，力拒其内心深处的诱惑，而女性才会不再被当作现实的牺牲品，高祭在平坛上。

改革的时刻总是艰难的，而深扰人心的是，每个人对同一种说话方式的反应不尽相同；许多女性现在敢对开黄腔的行为表达抗议、不满，这让一些人的日子更难过，但同时也让其他女性的日子好过些，她们可能也比较敢说出愤恨之情。同样地，若有人做了一些自认无伤大雅、甚至于善意的行为，而被告知应该停止，他们也不应以此为忤，因为每个人对事情的敏感度总不相同，办公室的气氛也不需要因而凝重、严肃起来，至少我对各地的观察，使我相信没这回事，而我自己若隔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我们学院的院长，再见面时，我还是会亲吻他的脸颊，向他问好。

“对于一般的性骚扰，最好的办法就是处之泰然一笑了之，因为你要知道，你是老板，退一步想，或许人家在向你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