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是解释复杂事物的方法

十、儒学是解释复杂事物的方法

问：中国的哲学比较空泛，以数学体系为基础的西方的哲学更实际，或许我们现阶段更需要西方这种哲学？

答：首先，哲学是西方的概念，它不是一个中国概念，所以现在有人在讨论中国有没有哲学，就有问题了。数学体系不是哲学，是科学。而科学是对简单事物的一种比较定量的分析，那么它的边界是非常有限的，如物理、化学，到了生物就很悬，到所谓的社会科学就更悬。它极为复杂，很难用数学表达。所以在简单系统的层次，可以说西方科学取得了成功。它确实有很大的发展，包括科学和民主，其实都是西方取向的结果。但是数学的表述仍然是不能扩展的，它一到了复杂事物，就不能扩展了。数学是要定义的，把一件事物和别的事物分开。但实际上，到复杂事物的时候是分不开的。分不开就没法定量，没法定量就不能计算。所以，我们一方面要承认西方的巨大进步，尤其在科学和民主上的，但是在涉及社会学科、人文学科时，它的这套东西基本上是不行的，如果用数学方法是很可笑的，包括在经济学中。大家可能会说，经济学中的有些公式很棒，大家不要被迷惑。我过去常说，你把经济学中的所有公式都背出来，但是你不知道经济学的基本精神是遵从自然秩序的原理的话，你就没懂经济学。如果你一个数学公式都没有背下来，但是你知道经济学的基本精神是遵从自然秩序的话，你至少懂了一半。这一点要特别注意。到了中国人这里，中国人要学习科学，这没有问题，但不要夸张。而且不要把它放到哲学层次上，哲学是不能用数学表示的，这毫无疑问，它不够那么精确。

那么什么叫哲学？哲学是介于科学和宗教之间的，之前我没讲哲学，我讲了科学与宗教。科学是经验的，可以观察的，可以记录因果关系的学问，积累下来的知识。那么怎么能感觉到呢？可以观察一个原因和结果的关系。现在的问题是，原因和结果之间的关系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作为观察者来讲，越来越观察不到，我们现在可以观察月球，但观察土星就困难一点。有望远镜会观察得更远，可以观察银河系，多少光年。但一万光年以外的东西，再远，还是观察不到。要注意人的观察的有限性，越远越难观察，很多因果关系之间的丰富的变化人观察不到。科学是人能观察到的东西，比如因和果之间就一个变化，一个因，产生一个果。现在发生十个变化了，但我这中间有一些观察不到，我相信总有一个界限，在这个界限之外人观察不到。这时靠什么，靠理性想象，靠所谓的基本逻辑，它可以自圆其说，但不能验证，那么这就是哲学。如果中间不是十个变化，而是一万个变化，怎么解释？这靠什么？这要靠宗教。简单的科学都不能完全用数学解释，复杂科学基本不能用数学解释，哲学更是这样。所以不要把它夸大。这种错误是，主张我们要科学，不要中国这些东西，他错了，因为它们根本不在同一个位置。科学是格物致知，对简单科学进行解释，它不在这一层次上。

中国的儒学是解释复杂事物的方法，数学对此根本无法解释。当然，它有一部分和西方的哲学是重合的，比如本体论、认识论，等等。还有一类接近宗教的东西，更是无法解释的。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犯的错误是我们要科学和民主，我们要打倒孔家店。我觉得这是大错。为什么？因为孔孟的东西和科学与民主根本不冲突，不在一个层次。而中国恰恰是走了五四这条路，走错了，为什么？它把孔家店给打倒了，孔家店根本不碍科学和民主的事。大家知道儒学里有“格物致知”这个词，格物致知和科学是一致的。没有一种文化像儒家文化这么能容忍科学的，这是用科学打倒容纳科学的儒学，而基督教才是与科学有冲突的。这就像在西方打倒基督教一样，它根本不是一类东西，它不可能去替代的。所以，当宗教或类宗教的文化传统被打倒了，就没有对有限知识的制约。在对待有限知识时，就变成了无限知识。

在现代中国，“科学”是一个绝对的词，而西方等这些有宗教传统的国家，从来不把科学当作唯一的知识，不把数学当成唯一的知识，甚至“科学”有点儿贬义。大家特别要注意。在中国这样讲有点儿困难，因为大家没有宗教感。像这位同学说的，数学有多严密呀。但用数学解释“死”，试试看。更不用说，我以后还要讲，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这用数学是没法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