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另一种不同

“尝试另一个方式”，是多么简单的概念，

但当我们对某些做法或想法产生强烈的安全感时，很容易遗忘这个准则。

因为希望自己做的选择没错，那股盲目的坚持时常盖过其他的敏感。

有次在练Tango（探戈舞）时，我虽然不断地尝试某个旋转，但就是没有办法停在对的位置上。Damian带了我一次又一次地转，终于忍不住说道：“试试看不同的转法。即使还是错误的也没有关系，只要用不同的方式就好。”显然，我目前的转法是行不通的。

同样的，爸妈也在我小时候，曾给过我们一个很有用的建议。他们说，如果有人听不懂我们在讲什么，千万不要一字不改地重复同样的句子，一定要用不同的方式重新表达。

“尝试另一个方式”，是多么简单的概念，但是，当我们开始对某些做事方法或想法产生强烈的安全感时，很容易遗忘这个准则。因为希望自己做的选择没错，那股盲目的坚持时常盖过其他的敏感。心里想着，也许现在不能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但有一天一定可以的，一面想一面全速前进，然后一头撞进水泥墙。于是，每一次我的Tango舞步还是停在那错误的同一个位置；而大家一直坚持重复的句子，别人还是听不懂。

这种时刻尽管很常发生，都还算容易认出。更具挑战性的是，在处于常态许久之后所必须做出的改变。当我们越来越顺服、依附于某个计划或梦想时，要尝试新的方法就变得越来越困难。然而有一天，我却在自己身上发现，那岔路也许正是我们所需要的答案。

大三下学期末，我在宾大的Housing and Conference Services申请工作，担任一栋暑期大楼的经理。当时那对我来说是个非常好的安排，一方面使我有固定的暑期收入，一方面又因此有免费住宿。虽然责任较重，但这份工作依然留给我许多私人的时间。这是非常完美的组合，因为我那个暑假的企图就是要写作。

虽然我一直都爱写作，但在这方面下的工夫不多。我不敢对外多说自己的写作，可是又同时感到这个特质明显地存在。潜能只是有一个展望的可能，并不是实力。我知道如果我谈起写作，大家一定会问我曾写过什么，目前又在写些什么。虽然当时我已经有一个自己深感为傲的文体，但除此之外，我并没有什么持续的发展。一次的成功并不代表我真的会写作，一个写作人是不断写下去的。

光是热情没有动作对我而言并不够，我决定利用暑假深探这条路。我有着大计划，也有灵感，早在暑假还没开始之前，就决定了要写一系列的短篇故事。所有相关的想法都经过初步整理，故事的主题也选好了。

只是，真正要开始写的时候，我却一点也写不出来。每天早上，我五点就起床，坐在书桌前，紧握着我的笔，一次写好几个小时。虽然困扰却依旧每天坚持下去，因为我得继续。那时的我正好卡在某个故事情节里，自己找不到出路。我写的文章都太类似之前写过的，曾经那么创新的想法，现在则显得乏味无趣。同时，我又很快地发现，我越强迫自己脱离那些我看到的框框，就写得越不自在，我写不熟悉的事完全没有说服力。

依照之前的计划，我在六月中就应该写完三篇故事。在一封寄给一群我很尊重的朋友信中，我曾详细地为暑期定下生活里的目标。在其中一段，我宣告了自己的进度——

关于写作

完成六篇故事

故事截稿日：六月五号、十号、十五号、二十号、二十五号、三十号

每个周期的时间分配：

第一天：草拟故事人物、故事内容、决定数据搜寻。

第二天：实际数据搜寻，并把故事以不同情节分为工作小段。

第三天：打草稿。

第四天：校订（如果草稿未打完，继续把它完成）。

第五天：再次校订。

我已经走在时间表的半途之中了，却什么也没写出来。这个困境使我很烦恼。

六月中的某一个早上，我受够了。离开书桌，我下定决心做些有用的事，任何事都可以，只要不再继续写那些垃圾。就这样，我打开烤箱，用一包面粉分别做了biscotti、foccacia面包、英国松饼、啤酒土司、Parmesan oregano饼干和巧克力蛋糕，等等。

我一向在厨房里就不太自在，不过此时忽然因为书桌对我的讽刺太深，而觉得这个空间其实非常使人安心。那些我在文字里表达不了的感受，都让我揉进面团里了。能够再一次有所行动使我深感愉快，即使这并不是原定的计划。

当时有个朋友常来看我，每次她来拜访时，我都分一点做好的点心给她。有天她问我有没有想过要把整个过程记录下来。实际上，我已为了留念沿途拍下一些照片，成立部落格却是在听了她的建议后才完成的。

一开始，我充满自嘲意味地在When Words Fail部落格上贴着讽刺困境的创作。不过渐渐地，我开始从食物本身得到写作的灵感。我逐步脱离对自己写作的成见，自由自在地开始实验写作的语言。就这样，我慢慢地磨出自己的风格，我的写作似乎成长了许多。

事过一年之后，我需要搜集作品建立自己的档案，那时，我才真正了解，我已在好几个月里无形中聚集了近两百篇仔细修改过的文章。不知何时，我又能写作了。因为转了弯，选了另一条路，那曾经非常关键性的障碍，现在已无关紧要了。

妈妈的话

我记得Abby和Pony还很小的时候，我就从不为她们的伤心或哭泣而生气。即使有些情绪我一时无法完全了解，但总相信孩子如果感到彷徨、沮丧或伤心，那之中必然有一份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感情，我的责任只是试着去了解。

Abby去美求学之后，我们分隔在遥远的两岸，我这远距母亲的教养工作并不多变：依然是试着去了解。

年轻的生命最明显的特质就是探索自我，Abby跟同龄的孩子一样，不断地在寻求或说是建立自己的真我。我总是认真地聆听她跟我分享的每一件事，她说的每一句话，认真到有时候她会讶异地问我：“妈妈怎么会知道？”我笑了，那些事都是从她陆续的话语里拼凑出来的全景，她的每一句话，我都好好听进去并留在心里了。

她从小经历过许多困境，所以面对问题时养成了自我检视的能力。当然，蛮劲与困惑还是有的，只不过，不再碰壁而浑然或转成沮丧了。生活里的出口是别人为我们打开的吗？还是自省之后设法找出的门把？想必Abby在那年的暑假中一定有所收获。虽然，这篇文章似乎说的只是她对自己写作的领悟，但以我对她的了解，相信这领悟一定不会只施惠于写作这单一的事情之上。

Pony也一样，她加入RISD之后，常常用Skype跟我们分享功课所得，也会在镜头上展示她所完成的功课和其中的用心与逻辑概念。记得有一次她说了一句让我永不忘记的话：“妈妈，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大家说我们的学校好。因为RISD是要训练我们以专业的角度、以艺术家的角度，来面对困难。”她还告诉我，她体会到“正确”就是要花时间好好做一份功课、一步步进阶，不能推理或假造其中的资料。

我们与困难在每一个阶段都会相遇，从孩子身上，我知道下次与它再狭路相逢时，我要有姿态、也要转个弯，找到自己正确的路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