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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

时间:2022-02-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假如对于人类而言,神的存在只是一场虚幻,世界理性也已褪去原来的色彩;假如自然在外在和人类走得很近,内在却逐渐疏远,使人类生活的内部充满了空虚,那么,要想使我们的存在获得意义和价值,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如此一来,人类转向自己的意义是无法否认的。个人主义凭借着反抗这一氛围和价值观,又重新恢复了自身的勇气与力量。

1.社会文化与个人文化

假如对于人类而言,神的存在只是一场虚幻,世界理性也已褪去原来的色彩;假如自然在外在和人类走得很近,内在却逐渐疏远,使人类生活的内部充满了空虚,那么,要想使我们的存在获得意义和价值,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这就是转向人类自己,使所有的力量活动最大限度地追求更大、更深远的幸福,从而完成自己力所能及的范畴。这一方法能够开拓不同于旧形态的新型人类生活和存有。因为从前人类看见并构造自己的领域,是在一种看不见的光芒照耀下进行的,而这种光无论来自神国或黑格尔所谓的“世界理性”,都是眼不能见的。但是,如今人类第一次被放到眼见的存有中,能够不受任何束缚自由无限地运用现有的力量,选择任何一条道路直向前行。同时,人与人的关系开始由经验世界本身加以结合,而不是凭借眼不能见的世界来结合。其实,这中间有数不清的关系成立,力量之间的结合造就了成果丰富的工作,并使个人的能力得到充分展现。那些困境、痛苦从前都纠缠我们,而现在都不得不退避三舍了。人类生活从此史无前例地扩大了自己的活动力量和内涵,一切都可以聚集成能够被证明的强大潮流。这种潮流的影响复杂多样,并层层环绕着我们。如此一来,人类转向自己的意义是无法否认的。

正是因为这一切,我们现在想要研究的问题,即人类生活的重心在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在其中的一些实质性问题,却没有解决。其实,这问题并没有想象得那样简单。那种解决问题的努力,其自身不但遭到分裂,而且它的意图都遭到难以逾越的阻碍。人假如将自己完完全全地限制于本身之中,那无疑就会变得渺小而卑微。

现在,我们寻找没有踏进现实世界难题的人,但是,他们身在何处?我们是该求之于各种力量指向共同生命的结合的社会团体呢,还是独立且伴随着无限复杂性的个人?决定人类生活特质的到底是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和反作用力呢,还是各种社会势力的集合与分裂?这些,不只是有利于同一目的不同起点,而且目的本身也相异。一方进步,另一方就会受损。假如能够并存不悖,那么人类生活就必然走向十分矛盾的方向。换句话说,假如把团体放在前面,所有的成果都因为它的兴盛而存在,那么整体就需要自我巩固,需要拒绝一切个人的随意性。个人就需要以服从为主,那么团体就会日渐进步,即使时代风云变幻,也要牢牢地保持共同趋向;相比之下,个人特色就会大为逊色。如果要使这种人类生活形成,就不得不使外在情形、生活条件、社会团体与组织有利于整体状态的提升,并将此作为主要目的。如此一来,个人好像比较容易获得幸福,因为这时,个人连愿望与梦都依赖于整体状态,甚至连内心也如此。他是“环境”作用的产物。但是,也有逆反的一面。他会将加强个人独立,不受任何束缚,将能够使其特质得以充分发挥看作是最高贵、最明智的安排。这种倾向,是想尽一切可能赋予人类生活一种柔性的活动力,把所有固定物看作是麻痹,把所有平等化看作是难以忍受的局限而加以排斥。如此一来,人存在的核心位于何处?在前还是在后?在团体或者个人?

其实,其中包含的令人战栗的激烈对立已被世界历史的经验所证明。世界历史早已表明,几百年来,这一大浪潮常常相互交错地涌来,起伏跌宕,都比其他任何事物更决定性地影响各时代的主要性格。随着时代的变迁,传统的秩序日渐被破坏,人类生活的重心转向了个人。然而,一旦靠近古代的末期,反动的面貌就渐渐浮出水面,一心要想追求比较牢靠的结合。各种哲学学派、宗教教派都将个人牢靠地团结起来,在相互支持中使个人得到提升。基督教就是采用的这一运动形式。如此一来,追求确实可靠的依据,想从自我责任中获得解放的愿望渐渐得到提高,教会终于成为神的真理与神的生活的唯一依据,个人只有把教会当作中介,才可能参加这一真理和生活。所以,教会将其思想境界和良知奉献给人类。中世纪的政治组织与社会组织,如果离开了整体的内部,那么个人价值就得不到承认。

个人主义凭借着反抗这一氛围和价值观,又重新恢复了自身的勇气与力量。随着个人主义的上升,旧秩序也开始土崩瓦解,个人独立变成了主要问题。这一愿望和努力遍及一切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于是开拓出一个新时代,即将自由看作是最高理想的新时代。上述现象早就已经众所周知。但是,这一理想并不是现代社会才有的。人类生活已经呈现出一种爆炸式的膨胀,常见的能源、物质日趋集中。特别是在粉碎“人的存在”的对立之后,一种强烈的愿望如烈火般燃起,期望由一种密切联合个人、超乎人类生活的权力来引导个人。看看那些如火如荼的社会运动,就十分明显地表现了这一点。然而,以上的趋势远远超过这一运动,个人处处相互依靠、相互帮助。换句话说,即共同担负起责任来对付敌人。现在,人们已经知道成立大批的团体组织、精神或宗派的同盟。但这和古典主义者的时代已经截然不同。在那个时代,所有成败都在于独立的个人力量。所以,现代人的方向已经完全转换了,相悖的价值观统领着现代人。摆脱拘束,求得人性解放仍然是多数人打着的旗帜,这一解放仍然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不过,联合成一个统一整体,将分散且弱小的力量组织起来,却是从另一方面打起的旗帜。众所周知,这要求具备吸引现代人的力量。但是,解放与组织在人类生活中,原本就是两种本质相异的存在形态。当面对它们的分裂时,我们思考的关于人类生活的意义,怎么能够产生一致的看法呢?产生这种矛盾的不安更加摧毁了这一意义。

根据这些方向,可以看出,只要自己取得了彻底的胜利,并获得巨大的统治权力,就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使人类生活变得无限的丰盈和满足。这也希望能给这类运动倾注力量和激情,以得到更多的支持者。但是当进一步考察后,就会发现,这些类型如果真的落到实处,必将使人类生活沦落到无法容忍的狭小地步,且所有的意义都烟消云散。

一种社会文化,必然是以普遍接受的思想为基础的。换句话说,只要个人和人类有着密切的联系,那个人的活动与思维也跟人类是分不开的。当面对人类共同的命运之时,轻轻伸出救助之手,就是从古到今宗教打探人类的心是否真诚的法宝。人类为从事充满创造性的工作,就不得不远离喧嚣,与孤独为友。可尽管如此,在内心世界,广义的人类仍存在。这已经成为一种指引前进方向的力量。而那些已经放弃了的,或者以为可以放弃内在束缚的心灵,无一不是可怜的心灵。但是,这种人际关系却对整体的内在关联提出了要求,还凭借一个前提,即一个更高的新世界、神国或精神秩序在人类中产生,把人类提升到超越孤独、超越自然性存有的境界的前提。不过,这种看法并不属于社会文化范畴。社会文化的看法是断绝所有和眼不能见的权威和力量的联系,反对超越自然的任何目的。它仅仅把人类看作是个人聚集到眼能见的世界里。此看法,只有当将人类努力的目的限制在极其狭小,并贬低人类的概念之时才可能成立。假如这样抛弃所有的内在联系,而剩下来的主要目的是个体的现状和尽量减少痛苦的社会状况,也就是所谓的“最大多数的最大幸福”。目前,社会文化已经向着“万人福祉”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且得到了巨大的成果。看起来,许多贫苦和残酷已经不复存在,在人类生活中,已经获得更丰富的快乐和宽容,慈善活动也随处可以看到。所有的人都不再遭受冷漠,于是在人的意识中就会重视自我了。同时,在一切个人中,唤醒了对于整体状态的责任感。共同体也因为这一切,才得到更为显著的提升。

但是站在更加广阔的高度来看,这所有的一切虽然被尊重有加,却不能看作是人类生活的一切,也不能给人类的行为赋予明显的目的和意义。那种无痛苦的、快乐的生活,可以当作是被追求的幸福,可是并不能带给我们充实感。因为,就算赶跑了险阻和痛苦的敌人,还是有可能出现更加可怕的敌人,即内心世界的空虚和厌倦。假如仅仅为自己的生活谋划,那必然会成为那些敌人的手下败将。在这一生活中,那种从内部向人类展示崇高目的的事物,根本就不存在,也就不可能促进人类活动。冒险和牺牲,这是所有伟大课题的基本要求。要完成这一课题,常常不得不通过严格的质疑和否定。试想,假如一切行为都把所谓的幸福当作本位思想,那人类怎么还敢冒险,还敢牺牲。只要聪明地预计得失利弊,并以此为人生的导引,那一切英雄事迹或许都成了神话,苟且的庸俗主义取代了英雄主义。关怀,原本是获得人类生活的一种手段,在这里却会对人类生活产生恶劣的影响。但是,或许有人提出相反的意见,认为我们追求的是整体的幸福,而非个人幸福,这在本质上是一种较高层次的追求。然而这意见有误。从社会文化基础的角度而言,它在本质上是否属于较高层次,值得商榷。因为,内在世界假如不能和人类相结合,并赋予其使命,人类最多只能算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哪里会有超出个人目的的目标?总的来说,称不上提升本质。即使把快乐主义和功利主义从个人的狭小圈子转移到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大同小异。要知道,社会文化面临的最大危机,就是把内在统一从人类概念中排斥出去,并用单一的集合代替整体。于是,平均值变成了基本标准,群众的集合演变成了人类。此后,社会文化使一切事物都离不开这平均值了,把它当作善与恶、真与假的判断者。这一趋势不但是错误的,还会降低并压制个人独特的形体,使个人变得无足轻重。

总而言之,个人的地位在社会文化中处于动荡的位置,个人服从整体及其各种目的。但是,人类一切的内在结合都已经抛弃了,为什么还要使个人这样去行动?在这一过程中,唯一留下的只是个人本身的利益。对于个人来说,整体的兴盛只有在它给自己带来好处时,才会存在价值。然而,跟那种发自内心的奉献、尽忠竭力的活动的情形相比,这样期待的利益,真是太渺小了!总而言之,仅仅寻找对外部作用的努力,是不可能成为支配心灵的力量的。因为在精神事物中,主要靠本质性的内在必然,也就是精神的自我保存和想要克服无法忍受的矛盾,伟大的工作才得以完成。只有在单独为本身创造的时候,人类才能完成对他人也存在价值的工作。假如刚开始就想对别人造成影响,无异于反主为仆,主动放弃了创造的初生权。“仆人”得不到最伟大的东西,而上面的考虑,与现代想要改善社会状态、重视人之为人的努力,并不矛盾。但是,只要采取这样的方式努力,就必然要反对把社会看作是人类生活的所有的做法。假如确实出现了这一现象,那么人类的概念就是最堕落的。这时,人类生活和文化的作为都免不了要变得粗糙不已,难以忍受。

这一社会文化的挫折,相对于个人文化而言,却是有利的。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到,现代本身显示的是个人文化与形式化、机械化以及失去了心智的人类生活的矛盾,并且渐渐地居于优势。在这一转机中,新的人类生活产生了。当把个人的特性和处境放置前面,从而形成所有的关系时,独特性和多样性便成为追求的对象。所有个别的领域转变成个人图表现的方式,就会产生出自由和新鲜感,还会产生出丰富多彩的形体。这样一种人类生活轻快、奔放、喜悦,解除了所有限制和旧形式,此时宣告成立,并且渐渐渗透到生存的方方面面。但是,这一切显而易见的肯定层面,即和社会文化的广泛组织、对平等的努力形成对比,而被人所深切感受的,恐怕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整体性的人类生活能不能通过这一成长得到价值和意义?特别是在眼见的“存有”范畴内,清晰地思考个人和个人文化的存在意义时,这一疑问必然会产生并成长、壮大。此后,这一疑问或许能够取得胜利。因为,“存有”构成了实有的整体,那所有运动都被控制在整体之内,这一现象已经成了坚定不移的前提条件。

对于个人是“存有”之中一小部分的看法,我们不得不全盘认同。对个人而言,不管对外或对内一切任务都不存在,想要从本性中产生凭此登上顶峰的理想,也是不可能的。不管怎样,他都无法改变原有的状态,而且这状态始终都维持原样,无论其有何缺陷和矛盾。他把这一独特的存有阐释成更加广泛的生活,就像精神生活或宇宙生活的容器一样,却无法认同这些事物在这里已经具体化。个人怎么也不会相信,现在产生的事物已经意味着超乎其存在状况的某些事物,还会将其全部生活投入到培养、促进已知的存有,及提高自己状态的背景之下。所以,人们常常把生活看成是实有产生的多姿多彩的种种形体。他们会避开外部的所有拘束,尽可能地施展自己的独特魅力,同时,全身心地感受、欣赏自我享乐的快乐。让个体和他人的差异明显化,并且越明显就越快乐。但是,他或许会将个体的差异化遍及整个生活圈,并渗透到方方面面。这一独立且无可匹敌的快乐,于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渗透并提高整个生活,并带来丰盈的充实感和满足感。

假如要探索个人文化独特的思路,按照上述方式就可行。至于个人文化能够支持人类生活的独特面和任务,以及它所倡导的运动是对社会文化的正确评判,我们都承认。只是,假如这就是一切、终极,那其提出的人类生活虽说有璀璨的修饰,仍然将会十分的空虚!就算那些有个性的、坚强的个人聚集一处,有机会尽力发展其天赋而巧妙地完成,人也仍然逃不掉他自己及其处境的重重拘束。他或许会不断地享受自我,不断地回忆起一瞬间喜悦的实际感受,并把自己的行为反映在观念之中,但是,无法超越个别情况的局限,其生活要想整合为一个内在的整体,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是,人有思考的能力,能够思考他所思考的存在对象。这一存在对象必然会去研究整体。同时,假如整体不被发现,空虚感就不可能避免。那种丰富多彩、千变万化,不断变向的事物,或许会在一瞬间令人快乐,但是,很快就会招致完全的疲惫和麻木。人不可能仅仅维持现状,不可能将他的生活全部用在特殊的范畴之内,必然会和无限的宇宙产生种种联系。人类生活总是从定好的一点出发,观察或者尊重个人的范畴。当这一现象形成了,就会凭着这一点贯彻到底,把所有的努力和情感集中在这一偶然点,将个人局限在其特殊性上,但又无力打破这一限制。特别是当没有普遍真理和人群结合的爱时,虽然个人生活有自己华丽的内涵,但这所有的人聚集在一起就必然认为他是空虚、狭隘的了。

除此之外,前面说的人类是天赋独特的个性,而又被命运允许得到充分发展的。但是,其发展会在何处受到限制呢?难道不是个性得不到尽量的施展,在施展中又觉得不太愉快的人群?进一步讲,人与人之间的倾轧和斗争难道没有使散开的个性受到阻碍?关于他们,假如排除了小小的愉悦外没有其他目的,怎么能够出现奋起抵抗的激情?假如我们超乎个别事件,提出关于人类生活整体的问题,并整体地感悟、思考人类生活的积极意义,就会发现,这种生活其实是远远超过成本的巨大亏损。并且,渗透到这一生活方式之中的所谓快乐主义,因为空虚扎根在这一动荡不安的生活中,又常常出现在经验和感觉之中,就极易转变成悲观的厌世主义。

如此一来,对于人类文化而言,能够走的两个方向都行不通。不管人与人之间相互吸引或相互排斥,都无法给整体人类生活带来意义和价值。生活中的各种前提自然被社会生活所看重。但是,当劳苦力作之时生活本身却被遗忘。虽然个人文化想控制人类生活,但是,对于各类不同的情形和瞬间又无法超脱、无法统筹整体,从而接触到内面性和内在世界,所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心灵。所有的行为都停留在肤浅的表面,于是不可能进入心灵真正的“自立存有”。这两个方向——个人文化和人类生活,它们之间冲突不断。整体的空虚和内容的贫乏常常隐藏在背后。是的,任何一方对另一方都存在某些权利和一定的优越感。彼此都强调己方的优越,伴着时代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于是人类生活看起来活力满满,进步十分显著。但是,对于整体而言,某一方向的进步不一定会促其提升。倘若一个运动和其他运动相比,更加先进,也仍然无法证明自我已经充实。同时,因为历史时代的变化,某个时代认为是合理的,换作其他时代不一定合理,这一状况经常存在。一旦历史大潮流产生,就算能够影响成百上千年,最终也逃不掉被取代的命运,且一切传统的价值都会被推翻。此时,不是自由胜过组织,就是组织胜过自由。这样的一进一退的现象,对于整体人类而言,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永恒真理?

之所以人类文化没有觉察到本身的空虚,主要原因在于,文化将人类不知不觉地推举到超过它(在上述关系中)可能存在的境遇。人类文化以精神氛围为前提,将生活和奋斗纳入其范畴。这样一来,人类结合成一个牢固的统一体,真理的源泉和爱的源泉于是就热烈涌出。这样一来,个人得到了眼不能见的精神支撑,同时,凭借它当作帮助精神界进步的手段。这样,个人文化和社会文化都被赋予了价值。但是,它离开了以存有为本位的文化范畴,因此,这类文化又发生转变的现象,那原本让人厌恶的纠纷又再次出现。

由于人类理想化的存在,不管哪种文化的问题都因此才能够成立,并得到缓和。假如社会文化把整体力量的任意组合、人们喜欢的共同劳动及所有理性当作前提条件,个人文化就会认为个人是伟大、崇高且无可替代的。这是一种人性的信仰,是对自我的实际状况加以补充且得到提升。但是,历史发展到今天,我们的时代留下的印象对于人性崇拜真的认同吗?随处可见的是大众的迷狂和激情,是把所有文化降低至毫无意义的平均水平的企图,是意欲用自己狭隘的观点和意图去揣度所有事物,是想使人类生活粗鄙化,是强烈地限制个人自由,并存在许多反对否定的单纯的快乐。同时,在个人方面来看,我们所见的是那些数不清的卑微人物,是当作外表修饰的自私和空虚的自我陶醉,是巧妙隐藏的弊端,是外表看不起他人却极力想获得掌声的心理,是像奴隶一样绝对服从于特殊反讽的社会现象,是内心世界的虚无。以上这些显著得让人无法忽略,但其仍然坚定不移地认为人类多么伟大,个人又多么伟大,并且认为要把一切事物指向幸福和伟大,除了开辟自由之路外别无他法。这些观念,是起因于对人的神秘信仰,也来自于一切信仰中最琢磨不透的信仰,即人性信仰的出现。对于宗教信仰而言,它要求眼不能见、手不能握的事物确确实实地存在,那就不能说周围的世界是一个实有的整体,所以其基础是开放的可能性,而且这主张和经验状况也并没有发生直接的矛盾。人性崇拜却非如此,因为人性崇拜并不因要求认同眼不能见的事物就得到了满足,反而要将周围显而易见的事物看作是眼不能见之物。

假如想通过人类文化的进步给我们的存在带来意义和价值,恐怕毫无希望,因为历史的运动无法改变人类生活的基本条件。就算人类文化的目的能够达到,也无法令人满意。到了近代社会,很多人类文化都已经大幅度发展,且要将人类生活的运动倾向纳入它的路径之中。但是,人类文化越是独立,越有独占性,越是将几千年来的努力纳入当中,并使其深化的事物悉数除掉或排斥,人类文化的极限就越是明显,也就越发不能不采取一种破坏自己的奔放的方式。

这些,已经逐渐为现代人所察觉,慢慢地讨厌平凡的人性,反感一切平凡的人性,憎恶日益扩大。假如人类无力凭借自己超群的能力来提升,无力凭借其助力超乎存有原本的形象,我们毫无疑问会滑入纯粹的虚无世界中,人生的所有意义和价值都会丧失。这一现象已经越来越显著。脱离了广阔的世界,把自我局限在人类种属的特殊性之中,必然会使人类落入难以忍受的狭隘、矮小之中,并会使人类自己的本性迷失。当前,常常有人提到超人或超人性的观念,假如这些在经验的世界中,都能够从身边的环境中直接得到,那么,所有真实且值得赞扬的追求浪潮都会化作空洞的口号。因为在这里,自然和命运都十分严密地控制了人类,无论发布何种权威性的命令,要从自然和命运中解放人类并带来新的生活,也无疑是水中捞月。平凡的人如何能超越凡人?所以,要么跟以存有为本位的文化一刀两断,要么舍弃人类所有内在的提升,并放弃对人生意义的追求。此外,没有第三条路了,如果谁认为有,其看法必定轻薄而肤浅。

2.考察与准备

经过进一步的深入考察,我们就会感觉到,当初对现代生活所得的模糊印象现在是越来越清晰了。各类运动层出不穷,且又十分有力、有效地对人的存在状态产生了效用。我们不能随意将它们认定为错误,也不能从中选取一种能放到其他运动之上并占据统治地位的运动。假如其中一种运动得意了,只知道扩大自己的力量,那就必然会打破其科学、合理的范畴,离真理越来越远,以致渐渐地产生问题,最后变成错误。所以,我们必须将现代的环境作为出发点,对所有意欲抓住心灵的事物提出质疑。认同人和自然的不可分割的关系,并加以阐释,可以使我们具备犀利的眼光,来展望周边的现实。同时,使我们的行动得到导引,从而获得更多成果。但是,假如这些事情总是把人类生活与低于人性的现实相结合,而抛弃人类独有的本质性成长,毫无疑问,人类生活将会遭到巨大损失。假如我们对物质和精神财富进行更合理的分配,就算身在最卑微的地位也认同人的价值,就能够提高社会生活的整体状况;如果权利义务被人所认识,那么道德情操就会萌生。但是,假如因此而否定人与人的差别,让群众的原有性成为所有真理的基本标准,精神生活必然会有跌入深渊的危险。使个性得到充分的发展,使现实在个人方面获得成长的要求,人类生活会因此而更加丰富、更加充满生命力。但是,如果这些运动动摇一切关系,破坏一切敬畏的情操,并增强高傲的自满和无知的自负,那么正面意义就会蜕变成负面意义,我们会到处遭遇肯定与否定并存的危险。如果不是有所保留,所有的任务都不敢去完成,甚至由于紧张过度招来逆流,因而随处出现反动的面目,让人惶惶不得终日。

当前时代的种种主要运动,不但伴随着分裂和彼此间的直接矛盾,而且提出各类要求,把人类生活带到了反向,所以冲突不断增强。在理想主义生活中,存在两大支系:一个是宗教,它强调人类的弱点;一个是内在理想主义,而注重人类的优点。对于宗教而言,实有处于分裂状态;而在内在理想主义中,实有却有统一的趋势。近代社会以后,在以现实为本位的文化内部,存在两种尝试,一是想将人类纳入自然中,另一种是想将人类限制在自己的体系内。它们互相敌视。在后者看来,前者十分不近人情;而在前者眼中,后者那样狭小、浅陋。但是,不管怎样,社会文化和个人文化的确差异太大,无法相容。从前者的角度来看,只要违背了人类完全平等和平等观的思想,都是不合理的。例如,关于选举权的论战发生时,此一观念就会出现。但是站在后者的角度看,一切平等化都必然会降低水准,且日趋浅陋;一切幸福都应该尽可能地让人个性化,并让特色各异的个性能够大成。

在眼见的世界和眼不能见的世界之间,现代人常常迷茫地徘徊着,这样一来,萌生了最猛烈的冲突和极大的动荡。宗教认为,屈服于眼见的世界,会导致高层次的秩序的紊乱,人类生活将从顶端跌落下来。但是,新观念却正好相反,以为眼见的世界应该取得完全独立的地位,在某种程度上还认为,仅仅只有这个世界才存在。对这一观念来说,只要是和超感觉事物有关系的都是努力和时间的浪费。但是,此两种观念既不能驱赶对方,又不能彼此和解。从前的人对眼不能见的秩序所具备的威慑力深信不疑,但几百年来,这一印象和经验已经渐渐远去。还执着于这一印象和经验的人,也已不再借助过去强劲的力量和鲜明的经验。人不可能在眼见的世界中找到希望的东西了,既找不到可靠的凭借,也找不到让所有力量紧密结合的事物。因为,人类生活的趋向正经历巨大的分裂,就算开展成功也不一定能获得完全满足。虽然如此,陈旧的观念依然发挥其作用。这种观念在其特殊部分虽然很脆弱,又频频遭受攻击,但丢掉这部分,它依然具备掌控整体人类生活的方法,以及永远地决定人类生活特点的能力。种种要求被它催醒,使力量得到施展,且目的明确。这些永远也不会消失。意欲掌控人类心灵的人,必须服从这类事物所提出的要求。陈旧的事物虽然受到较大的限制,渐渐衰落下去了,但它依然存在于人类生活的内在之中,并且防止我们沉没到那种世界,即从外在围困我们的世界。陈旧而古老的事物用一种眼不能见的方式保留了下来,这是其对新事物无法满意的主要因素。另一方面,新事物对我们拥有巨大的控制力,所以我们不可能用原来的形态接受陈旧的事物。所以,新旧双方都不可能成为完全的胜利者,然而却有阻止对方处于优势的力量。因为这一分裂,人类生活的整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看到的所有分裂,最终是否会产生精神世界的无政府状态?此种华美的混淆,会产生破坏性的作用,即使能够短时间内取悦于人。

这一精神世界的无政府状态,让过去看作是确实无疑的所有事物顿时变得不确定,质疑和争斗渐渐深入到人类生活的最隐秘之处。近代社会已经对宗教有了较深入的把握,还和基础发生激烈的争执,最后连整个宗教都被怀疑,被讨论。为了避开形而上学的纠纷,我们进入实践理性的领域,去发掘道德上不可动摇的真理。然而,道德本身又立即被怀疑,甚至被攻击。起初仅仅反对因袭的道德观念,最后却连道德的基本原则都一起推翻。周围和内在的一切事物虽然值得怀疑,至少还使我们留存了具有整体人格的人。但是,假如人类生活的一切内容都渐渐褪去,或者变得动摇不定,那么,对于整体人格的人都难免要怀疑了。如果进行更加精确、细致的观察,质疑和争斗也会攻击人类生活中可靠的支柱,我们的存在基础不得不面临巨大的挑战。

一切精美坚固的事物在这一状况下,都难逃瓦解或动摇的命运。对于得到较大程度地发展的文化而言,这的确是一种令人不愉快的状态。多种力量聚在一起欲有所作为,却看不到有效的规划和可靠的方向。无数的力量都被无架构的空虚所湮没,因此,人类生活仅仅止于对其要求并期望地伸出手罢了。眼下的状况就是如此。在此状况下,那些模糊的讨论才有力量,且自认为创造力已得到施展。其实,在优秀的技术能力和惊人的冷静技巧方面,还是一片空白。除了人云亦云,加上空虚之外,根本无力讲出一句认真的话。如此一来,对我们而言,生活和行为不过是一场游戏,它就算能够让人兴奋一下,结果仍是两手空空。

伴随着这一人类生活的分裂,人类本质也变得支离破碎,这一现象我们也不能忽视。由于每个人的个性、生活状态和职业的不同,决定了其态度的差异。于是选取各具特色的道路,因此就形成了许多党派。如此一来,所有问题都从党派立场进行处理了。内在共同体的消失,性灵在触及外部世界的压倒性潮流之时,不得不陷于孤独。假如几千年来的奋斗形成的精神不能够缓和这种矛盾,又假如人的共同语言不能够遮掩实际上的分裂,我们就不得不生活在内在各异的世界里,这世界会被割得四分五裂,渐渐变得狭隘。这样一来,每个人最后或许只有住在自己的私有世界中的分了。但要超乎精神的无政府状态,那种最强劲的力量,即无政府状态的产物——孤独化,此时便发挥了逼迫的效用。

毫无疑问,这一状态必然会导致精神生活的迷惘,谁都无法长时间忍受。对人类而言,精神生活不一定是快乐舒适的所有物。人类的精神生活对抗自然,以及日常琐细的影响,想要尽可能地获得独立,并且永远保卫这一独立。假如精神生活自己发生了大分裂,它必然失去向人类表达敬畏之情的力量,只知道服从人的看法和偏好,怎么能获得独立?人类生活要使自己充实内容,显示出伟大性,那就不但需要有包含宇宙,生气蓬勃且有结合力的目标。同时,也要如生命有机体一般,具备改变其方向的控制力和反抗力。但是,那种精神的无政府状态完全没有目标,没有控制力,那么这种路终是死路。这一精神危机假如产生反作用,那等待我们的就只有幻灭之境。从这里可以知道,当下我们的时代是如何的“不信”时代了。这不仅是对宗教教义而言,也适用于人类本身。这是一个患侏儒症、偏激病的时代,也是一个和伟大技术能力无关,让人感到人类的性灵何等卑贱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即使处处讨论人类生活是多么的美丽快乐,实质上忧郁的重压、生存的幻灭感无处不在。

就算我们认为这一切都具有巨大的价值,但单凭此也不能说其就是现代的所有。假如在现代缺乏其他的东西产生作用,那现代如何能完成那么伟大的工程,且在这一点上远远超过从前的时代?那现代如何能爆发出随处可见的强劲的动力和不断的努力?看看现代,它多么剧痛地感到自己的伤害、自己的支离破碎及动摇不定。此一感觉已经明确向我们表示:这一状态绝对不能完全地战胜现代。其实,纵观一切时代的矛盾和纠纷,有一种印象不但不会消泯,反而会渐渐被强化。这一印象告诉我们,在所有时代的混乱的背后,常常有比较靠近本质的人类生活存在。这一人类生活无疑也在矛盾纠纷之中寻求自我,因此而获得力量和激情。但是,在此无法充分发现自我,因而眼前只能指出界限,并且漂浮不定,犹如创世记中的水上魂灵一般。

对我们而言,过去的解决方式并不充分。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我们对于真实和伟大心灵的感受的丧失,像古老的赞美者指示的那样。而是在于,精神生活的境况已经提出过去来不及解决的要求。例如,我们认为很苦恼的对立确实非一天两天的事,细细来看其实在过去就已存在。但是,此一对立已经变成无法缓和的、激烈的冲突。因为,我们站在历史的角度思考,能够比较分析不同的历史时代,能够更加敏锐地观察人类生活形成的特殊层面。同时,我们也比过去更希望完全统一,因而不会满足于中世纪出现的仅仅会塑造各种不同的形体,高妙地形成秩序的局面。我们一定要彻底弄清楚内在脉络。我们的能力仍然强大,不过面对的课题越来越沉重。并且,那课题对我们来说,的确是过于沉重,于是人类生活的解体一天比一天明显。但是,课题的确立并不是从外部来的,是来自于我们的本质。本质的伟大由此得到证明。我们的意志力和能力是绝对不相称的。然而,只要意志力真诚踏实,就能够压低秤盘。实际上,这类意志力在现代社会还是能够寻求得到的。

现代的内在状况绝不能忽视,因为它是多么不成熟,并矛盾重重。历史上的任何时代,都跟我们的时代大不一样,因为我们的时代具有足够的实现人类生活的可能性,并强劲地使这种可能性互相发生作用。同时,任何时代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普遍地提出人类生活的各种问题,且如此认真地进行解决。在过去的时代,质疑和争斗都不可能干涉某些基础的状况,都不过是存留在共同领域之中,仅仅因此才显得不是那么严重。但是,到了现在,任何东西都可以被动摇。因我们意欲将思考和行动放在更大的自主性和自主经验世界中,所以常常提出较高的要求。现代的视野更开阔,现代的自由能够让所有人追求适合自己的人生道路,现代也提出深化并坚固人类生活的要求,现代存在向所有想要摆脱混乱的人打开胸襟的倾向。上述这些现象,一个都不能置之不理,显然,在这里已经产生了一次重大的变革。假如从前的运动主要目标在于追求扩大,那么,对统一和集中的要求现在已是日益增长,整体且内在的人类问题也再次得到了根本动力,动摇了整个的文化世界。最为重要的是将这运动看作是自己之物,尽全力向前推动。如此一来,才能得到一种信念,即要想使生活充满生机活力,就必须把人放回本质的最深处。

但是,什么才是此时奋斗的目标?从这矛盾的性质我们可以得知。关于人类生活的解释,目前呈现混乱局势,而且生活本身原有的形态已不复存在,被撕裂成各种潮流。为掩盖此种现象,必须具备超乎矛盾的人类生活,即要达到对抗混乱、对一切的个别成长都能评其对错的生活。欲达此目的,不得不超乎现状并改善现状。但是,我们努力追求的新事物,从一开始就属于我们的本质,其活动时间十分漫长,要不然它不可能完成我们的期望。之所以它能够成为新事物,是因为它渐渐跳出前景并掌握全局。同时,仅仅制造出一些满足我们的结合物是远远不够的。最关键的是要摆明一种局势,对某个事实问题做出决定。此处所言的局势,指把人类生活看作是一个归纳、概括,又居于优势的整体,不可能轻易得到。所以,我们要确保这新事物,就不得不从内部生发出这种事物,让它在我们的根源处得到发展。人类生活必须自我反省和自我深化,否则无路可走。因此,我们必须努力根据这一自我反省来达到建设之境,而不能仅仅停留在批判层次上。我们过去的思考和观察已渐渐清晰,可见此一努力也不是没有益处的。深重的精神危机已逼近。目前,我们要做的不是静静等待,而是进行两者择其一的抉择:一是外在虽有成就,内在却坠入堕落的深渊;二是追求精神境界的提高和对抗的力量。在人类当中,那些尚未丧失青春气息的人或许会选择第二条路。在这个问题上,年龄是无法衡定青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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