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没有自由意志？

关于自由意志的本质（以及拉普拉斯妖悖论），有许多不同的哲学观点已经试图阐释，但这个问题离解决还远得很。我所要做的，乃是提供读者身为理论物理学家的一些想法。你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同意——等等，你真的可以吗？我们身处于哪一种宇宙，这个问题有四种观点可供选择：

1. 决定论是对的，因此我们所有的动作都可以预测，没有自由意志，只有我们能够自由选择的错觉。

2. 决定论是对的，但我们仍拥有自由意志。

3. 决定论是错的，宇宙与生俱来就有随机性，允许我们行使自由意志。

4. 决定论是错的，但我们仍然没有自由意志，因为各种事件随机发生。与命定的情况相较之下，我们对于事件的发生与否并没有更多的控制权。

千百年来，科学家、哲学家与神学家们对于我们是否拥有自由意志不断进行思辩。在此我要将重点放在自由意志本质的某些方面，以及与物理的关联。我当然不会触及所谓的身心问题，也就是意识或人类灵魂的本质议题。

我们的大脑包含了一套神经网络，由数千亿个神经元构成，这些神经元借由数百兆个神经突触连接起来。已知的知识显示，我们的大脑就像是一部极端复杂的机器，运行着相当于计算机软件的指令，不过其复杂性与错综连结程度远超过任何当代计算机。这些神经元最终由原子组成，这些原子与宇宙的其他成分遵循相同的物理定律。因此，假使我们知道每个原子的位置，以及它们在任一时刻的状态，并且完全掌握它们如何交互作用，原则上就能知道我们的大脑在未来任何时间的状态。也就是说，只要有充分的信息，我就能预测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或想什么。前提当然是你与外界毫无交互作用，否则的话，我也需要知道这些作用的一切细节。

如果原子不是遵循着诡异又充满概率性的量子法则，而我们的意识也不具有任何非物质的、精神的或超自然的层面（没有证据显示如此），那么我们将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牛顿机械式与命定式宇宙的一部分，一切举止都已事先注定好，无法改变。基本上，我们毫无自由意志可言。

因此，我们究竟有没有自由意志呢？虽然我们已经进行了许多关于决定论的讨论，我仍然相信答案是肯定的，我们依然有自由意志。有些物理学家认为，拯救自由意志的不是量子力学，而是混沌理论。我们住在一个未来原则上已经决定好的宇宙里。这其实无关紧要，因为只有当我们能从外部查看整个时空，才可以探知未来。对于意识嵌入于时空之中的我们而言，未来永远不可知。正是这种不可预测性，赋予我们一个未定的未来。对我们来说，所做的决定都是真实的抉择，而且由于蝴蝶效应，不同决策所带来的微小变化可能导致极为不同的结果，开启不同的未来。因此，基于混沌理论，我们的未来永不可知。你也许想说，未来已事先注定，我们的自由意志只是一种假象。不过重点还是没变：无限多种可能未来当中的哪一种得以实现，依然由我们的举动来决定。

让我们换个情况思考，不要由个人观点来观察周遭早已命定却又不可预知的世界，而改为研究大脑的复杂性及其运作方式。大脑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包含所有思考过程、记忆、具有循环与回馈机制的错综神经网络等，而这类复杂的系统运作过程中无可避免的不可预测性，便赋予我们自由意志。无论我们认为是真正的自由，或者只是一种假象，其实都无关紧要。如果你真的想捉弄我，我永远无法猜出你接下来会做或说什么；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实际模拟你大脑中每一个神经元的活动，预测每个神经突触接点的变化，并重现你的意识心智中数以兆计的蝴蝶个别振翅；如果要推算出你的思绪，这些都是必须的。这就是你为何拥有自由意志的原因，就算大脑的动作极有可能完全命定，这个事实依旧无可改变——除非在这个议题上量子力学扮演比目前所知更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