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而凄婉的相逢

1957届学生　龙　苹

少年时期的呼延菲菲

她叫呼延菲菲，比我高一届，是个十分清秀而娴静的女孩儿。其他年级的很多同学都知道她，一来因为她那少有的复姓“呼延”，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有着动听的歌喉，文章写得也很不错，是育才的小名人。我们彼此熟知但并不非常熟悉。毕业后很多年忙于学业和工作没有来往。没想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突然相逢，却又成了永别。

大约是1972年的夏秋季节，我从北京途经芜湖返回远在皖南山沟的部队。因为第二天早晨才能登上长途车，所以就在这美丽而陌生的皖南名城中信步闲逛着，突然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同志朝我走过来，问了一声：“你是龙小苹吧？！我是李菲”，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庞，却不熟悉的名字有点茫然，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说，“我是呼延菲菲。”　“菲菲！”我惊叫起来，没想到在这偏远的南方小城能遇见小学同学，我们都非常高兴。在那静静的湖边，我们边走边聊，宛如一对多年未见的好朋友，那么亲切，真尝到他乡遇故知的快乐。她告诉我，她在一所中学教课，爱人也是我们小学同学，在芜湖工作，她公公家离这里很近，还非拉我去那里吃午饭。中午，叔叔阿姨热情地接待了我，一家人其乐融融。我觉得她很快乐。午饭后我告别了热情的长辈应邀到了她的小家。

到了离长江边很近的她的房子里，在她自己的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完全打开了心扉，原来她并不快乐。她不善言谈，见到了老同学突然话匣子打开了，她细声慢语地娓娓道来，她在倾诉，我在倾听。她讲述着她的家庭，她的生活，她的工作。在那是非颠倒的“文革”年代，有些人专门整别人为自己牟利。她性格内向，感情细腻，为人厚道，必然常常被人整治，连学生也敢欺负她。她真的不明白，人心为什么会这样不古？面对不讲理的人，她完全无计可施，她不会吵架，连大声表示愤怒都不会，说到令人十分气愤的事，她面容愁苦，但语调依然平和。我久久地望着她，面对无奈的她，我真感叹，菲菲你太善良了！太压抑自己了！那时，我真想帮帮她。尔后的一点儿时间里，我一直在劝慰她：对恶人不可太善良，做人要勇敢，要学会保护自己。我们长谈着，直到我不得不离去了。她说，今天见到小学同学特别愉快。我们依依不舍，相约每次我经过芜湖都来看她。

第二年我探家返回部队，到了南京我没有搭乘部队的便车回单位，坐早班火车专程路经芜湖来看菲菲，大约上午11点来到她的小家敲门时，她家的邻居出来告诉我：“李菲病了，今天早上她爱人送她回沈阳了。”我急切地问得了什么病？邻居回答说，不知道什么病，只是昨天晚上唱了几乎一夜的歌儿。我明白了，我的心揪了起来，快乐的心境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几年后我调回北京。很多年，我一直托沈阳的同学打听菲菲的消息和她的住处，想去看看她，我不知道这是为了当年的承诺，还是为了那次他乡相逢的盛情，或许都不是，只是因为那份放不下割不断的校友情缘和她那发自心底的善良。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们相遇的两三年后，她就离开了人世，应该刚过30岁，留下一双女儿。她太年轻了，我难过和惋惜，似乎不相信这是事实，当我静静地闭上双眼，仿佛又见到了那美丽而凄婉的一幕：我们在那如画的镜湖细柳（见注）中相遇，她甜甜地笑着，轻轻地唱着，缓缓地流着泪，转过身踏着歌声远去了……

我始终不曾忘记那次相逢，写这篇文章就是为了纪念那个曾用歌声为我们的童年带来过快乐的美丽善良的女孩儿——我的校友呼延菲菲（李菲）。若菲菲地下有知，我很想告诉她：你的同学在思念你。

注：“镜湖细柳”为芜湖市著名的八景之一，有诗描述：

步月观岚已出神，满堤烟柳更迷人。游丝袅袅齐摇浪，飘絮盈盈竞逐尘。